第八章 地下避難所(1-2)
嗜血機夔感應到危機已經消退,重新陷入了休眠狀態。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抽離,曹靜文呻吟了一聲,瑟瑟發抖。
“一切都過去了,別擔心!”魯克撫摸著她的秀發,長長舒了口氣。
黑暗之中,曹靜文突然問道:“小盧子,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你痛恨妖怪嗎?”
曹靜文品味著他話裏的含意,沉默了片刻,說道:“是的,劉叔叔跟我悄悄說起過,殺死我父母的是妖怪,人是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的。我痛恨妖怪,如果他們根本就不存在,那麽現在我還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你想殺死他們為你父母報仇嗎?”
“是的,可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小盧子,告訴我,你是妖怪嗎?”
“不是,我不是妖怪族的。”魯克平靜地說道。可是,這有什麽分別?他也不是人類,他是一個在實驗室裏長大的半妖人!魯克在心默默對自己說:“從呱呱墜地起,就注定要成為試驗用的小白鼠,囚禁在牢籠裏,暴露在攝像機的監控下,失去和尊嚴。我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在睜開雙眼看到這個殘酷的世界前,他們已經過世,被冰涼的手術刀解剖得麵目全非,變成栩栩如生的標本。我的命運就是被隔離,豢養,觀察,研究,進行**試驗和武器試驗,用身體換得生存下去的權力。”
人類同樣殘忍。他感到憤怒和心酸。
“那麽你的手臂為什麽能釋放出一麵淡藍色的盾牌,擋住那些殺人的枝條?”
“我是一名機夔戰士,擁有特殊的能力。靜文,你跟我一樣,你的身體裏也植入了機夔!”魯克開始向她講述R集團軍開發的秘密武器——機夔係統,他沒有隱瞞細節,提到了機夔部隊的指揮官顧清翥為了搭救她的生命,把嗜血機夔植入她右臂中,從此她也擁有的特殊的能力,當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機夔會自發啟動,張開能量盾保護她。
機夔,屍蟲,金屬手臂,盤古智能計算機係統,整個故事驚心動魄,就像一部科幻電影的情節。曹靜文感到困惑,問道:“顧清翥為什麽要救我?”
“我求她這麽做的。靜文,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向死亡,什麽都不做。”
曹靜文胸中湧動著暖流,她仰起頭,在他臉頰上溫柔地吻了一下。
“傀儡師事務所,不會回短信,去南葵市截一隻三足銅鼎,這些都是騙人的吧!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一名機夔戰士,有任務要完成,是不是?為什麽以前一直瞞著我?”
“……這是紀律。”魯克支支吾吾憋出這麽個理由。
“在我植入嗜血機夔後,你就不應該再瞞我了。”
“我不想你陷進來,我希望你當一名普通人,過平淡的生活。”
“平淡的生活嗎?”曹靜文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有沒有嫌我煩,纏人,什麽都要問得清清楚楚,弄得你挖空心思編理由出來敷衍我,很辛苦?”
魯克的手指滑過她光潔如玉的臉頰,沒有回答她。他知道,曹靜文也不需要是或者否的回答。她的心敏感而細致,她完全能夠感覺到。
“小盧子,有時候我覺得對你一點都不了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我覺得很委屈……我長得不算難看,也不是沒人追,我願意跟你好,可你好像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不把我放在心上。女孩子都喜歡有人哄,揣測她的心思,陪小心,時不時有個小驚喜,你倒要我反過來哄著你!”曹靜文自言自語,但語氣裏卻洋溢著歡喜,“不過現在我完全明白過來了,你在軍方的機密機構供職,瞞著我是迫不得已!”
魯克苦笑著說:“現在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你隻有掌握了嗜血機夔的特性,才能保護自己,頑強地活下去。睢安市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僥幸逃脫性命,靜文,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
曹靜文蜷縮在他懷中,嗅到他身上男子的氣息,心中不由一蕩,臉頰發燙。她隨口問道:“你是說那些殺人的怪樹嗎?它們是從外星來的嗎?”
“它們叫牒荼樹,是土生土長的植物,基因工程的產物。我這次去南葵市就是調查它們的來曆,沒想到……南葵市遭到它們的攻擊,十萬平民無一幸免,現在輪到睢安市了!如果不能及時阻止它們的話,不用妖怪族動手,人類就將麵臨滅絕的命運!”
“你能阻止它們嗎?”曹靜文的語氣裏透露出崇敬。
“不知道,我想試試看……”
魯克啟動雷鳴機夔,一道淡藍色的光照亮了他們容身之地。那是一個被樹根包裹起的狹小空間,到處都是籃球大小的牒荼子體,嵌在潮濕的泥土裏,鮮血沿著四通八達的根須輸送到子體中,默默儲存著下一次瘋狂繁殖的能量。
魯克用力拉了一下樹根,皺起眉頭說:“它們非常堅韌,隻有屍蟲的鉗子才能撕開。”
“有斧子什麽的就好了。”
“沒用的,它們能釋放出酸霧,腐蝕一切金屬。”魯克摸著牒荼子體兜了一圈,突然注意到某個角落裏傳來一絲新鮮空氣,他停住了腳步,蹲下來細細觀察著,手指戳進泥土中,穿過樹根的縫隙不斷向前延伸,大約有十多米遠,似乎感覺到一個溫暖的空間。
“前麵好像是一個地下防空洞。”魯克猜測著,“我們沿著這個方向往前挖,也許能遇到幸存的人!”
“沒有工具,怎麽才能挖過去呢?”曹靜文犯起愁來。
“用機夔。”魯克簡潔地說了一句,他收起能量盾,控製夔核的運轉,高度壓縮的固化能量迅速釋放出來,一道道耀眼的閃電亮起,爭先恐後地鑽進泥土中,牒荼子體開始萎縮,被高壓電流灼燒成焦炭。
雷鳴機夔連續工作了一段時間,夔化程度漸漸下降,電流變細弱,威力大減。魯克喘了口氣,把焦枯的根須扯斷,估算了一下,說:“不可能一次性挖出一條通道,機夔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你餓不餓?”
曹靜文搖搖頭,說:“要不要我來試試看?”
“不行,你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操縱機夔是非常危險的舉動,稍有不慎,身體會受到巨大的傷害。我不想你冒險!”
大約隔了一個多小時,魯克再次啟動雷鳴機夔,這一次,夔化程度恢複到百分之六十上下,他一鼓作氣,向前突進了七八米,在密密麻麻的牒荼子體堆裏開出一條通道。
二人俯下身子鑽了進去,用臂肘和膝蓋支撐著緩緩向前挪動,就像兩條天牛的幼蟲。空氣變得溫暖而新鮮,正如魯克預料的那樣,他們進入到了一個較為寬敞的空間內,風從遠處吹來,夾雜著二氧化碳獨特的氣息。
“我們在什麽地方?”曹靜文的手上沾滿了草根和淤泥,她不禁皺起了眉頭,從衣袋裏抽出一張餐巾紙,小心翼翼擦拭著。
“是廢棄的防空洞。”魯克舉高手臂,淡藍色的光照亮了四周,防空洞的牆壁上嵌滿了大大小小的牒荼子體,靠近他們的一端已經崩塌了,被泥石堵得嚴嚴實實,另一端向黑暗中延伸,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
“風是從那邊吹來的,應該不是死路。”魯克舉步向前走去,曹靜文急忙奔上來,緊緊挽住他的手臂。
防空洞裏回響著他們的腳步聲,一道黑影突然從他們身旁竄過,曹靜文本能地閉上眼睛,尖叫道:“是什麽怪物?”
魯克拍著她的手說:“是一隻老鼠,沒事的!”
曹靜文定了定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過了片刻,她問道:“什麽事情都不能幫你,小盧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魯克微笑著說:“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當然應該照顧你呀!”
曹靜文咬了咬嘴唇,心想:“我的手臂裏也植有機夔,為什麽不能成為像小盧子一樣的機夔戰士呢?如果我變得足夠強大,就能找到凶手,為爸爸媽媽報仇了!”她的心怦怦直跳,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照亮了她的天空。
“前麵好像有人!”魯克收起了機夔,在黑暗中慢慢向前走去。
“是誰?”一名戰士警惕地喝問道,他手裏緊握著一根木棍,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搜尋著。
“僥幸活下來的人。你是哪一支部隊的?K集團軍還是R集團軍的?”
那戰士詫異地叫了一聲:“咦,你們竟然……”他搖著頭,覺得不可思議。在此之前,K集團軍C師的一個偵察小分隊已經到前麵探過路,他確認防空洞已經被堵死,這兩個男女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魯克猜到了他的疑惑,解釋說:“我們被困在不遠的地下,從樹根的縫隙裏挖出一條通道,硬擠過來的。”他向聲音發出的方向邁出一步。
“站在原地別動!”那戰士警惕起來,問道,“報上你的身份!”
“我是盧定一,受K集團軍軍長熊昀委派,特地調查地麵上那些殺人怪樹的。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有很重要的情報。”
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被驚動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麽?”
那戰士急忙回頭低聲說了幾句,片刻後,一團微弱的火光亮起,照亮了K集團軍C師師長祁連贇憔悴的臉。魯克急忙招呼道:“祁師長,是我,盧定一。”
祁連贇手裏舉著一根燃亮的火柴,迅速晃了一下,隻見他們身上沾滿了濕乎乎的泥土,模樣狼狽不堪。他愣了片刻,靠在牆壁上,疲倦地說:“又是你!你這個喪門星,走到哪裏都是一場災難!”
火柴熄滅了,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
“熊軍長在嗎?”
“不在。”
“他出事了嗎?”魯克心中一緊。
“烏鴉嘴!熊軍長應該平安撤退了。”
“薑團長呢?”
一陣傷心湧上心頭,祁連贇難過地說:“他……犧牲了!”
“那麽現在這裏是誰在指揮?”
“R集團軍的上校顧清翥,她受方軍長和熊軍長的委派趕到睢安市,正好遇上了這場災難。要不是她及時打開防空洞,我們早就變成那些牒荼樹的肥料了!”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顧清翥?她竟然趕來了!那麽楊天成和塗鳳呢,他們在哪裏?魯克心中飛快轉著念頭,隨口問道:“有多少人活下來?”
“不超過一萬,全都聚集在防空洞裏。”
“能不能帶我們去見顧清翥?她認識我的,我們交情很深。”
“你應該去見她,也許能想出什麽辦法來!”祁連贇從戰士手裏接過一根木棍,向他伸過去,說道,“抓住木棍跟我走,小心點,這裏很黑。對了,你旁邊的女的是誰?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一個朋友,她到睢安市聽講座,被我救下來了。”
“真是幸運啊!”祁連贇低聲嘀咕了一句,引著魯克和曹靜文向防空洞內走去。走出十多步,空氣越來越混濁,沉重的呼吸聲不絕於耳,人體散發出的氣息撲麵而來,曹靜文急忙捂住口鼻。她緊緊抓住魯克的手臂,生怕他把自己丟下。
祁連贇又劃亮了一根火柴,魯克看見防空洞裏擠滿了人,男女老少,緊緊貼在一起,就像沙丁魚罐頭。絕望的情緒在蔓延,他們孤立無援,閉緊了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噩運隨時都會降臨到頭上。
無數張驚慌的麵孔一閃而過,魯克的心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敲擊了一下。
“看清楚他們的臉,這些都是你造成的!自責於事無補,我希望,你能夠把他們平安地救出去!”祁連贇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
他們磕磕絆絆從人群中穿過,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個較為空曠的房間裏。裏麵點著一盞古老的油燈,燈光下,顧清翥站在牒荼子體前,用手輕輕撫摸著,似乎在思考什麽難題。
“上校,盧定一來了。”
顧清翥慢慢回過頭來,掃了他們一眼,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蘇標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我們在南葵市就失去了聯係。他一向機警,應該不會有事的。你不是在紫藤廬嗎?怎麽會到這裏?楊天成和塗鳳呢?”魯克心中充滿了疑慮。
顧清翥對祁連贇點點頭,說道:“謝謝你帶他們來。祁師長,你也累了,要不找個地方合休息一會吧。”
祁連贇知道他們有話要商量,自己在不大方便,盡管心裏有些不舒服,他還是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這唯一的光亮之處。他邁著沉重的腳步消失在黑暗中,肩頭的責任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籠罩著一層神秘色彩的顧清翥和盧定一。
顧清翥走到曹靜文身旁,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為她擦去臉上的汙穢。兩人差不多高,臉色蒼白,嘴唇薄而缺少血色,皮膚光潔,泛出特殊的光澤,形貌非常相似,就像一對孿生姐妹。
“謝謝你救了我!”曹靜文由衷地感謝道。
“他跟你說了機夔的事嗎?”顧清翥並不感到意外,她清楚魯克跟曹靜文的關係,戀人之間,是很難保守秘密的。
“是的。”
“機夔是R集團軍的最高機密,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否則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記住了嗎?”
曹靜文點點頭,說:“我會守口如瓶的。你能教我使用機夔嗎?我想變強大,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她望著魯克,眼中充滿了柔情。
顧清翥觸動心事,良有感觸地說:“跟另一個人在一起就意味著全新的生活,誰都不能永遠生活在過去,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
曹靜文咀嚼著她裏的含意,一時間不禁癡了。這是過來人的忠告。她對自己說:“我不要整日依偎在他身旁,乞求照顧和嗬護,為失去他而擔驚受怕。要堅強,獨立,一點一滴改變自己,勇敢地麵對生活,要讓魯克愛上我,離不開我!”
魯克卻聽出,顧清翥在感歎自己跟蘇標的關係。
曹靜文迎上了她的視線,她從顧清翥的目光中看到了期許和欣慰。她心中不禁一動,情不自禁地對自己說:“需要多少時間,經曆多少世事,才能像她一樣成熟而知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