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采花賊被逼尋羅漢 聞大名喝散諸徒弟
話說馬如飛見劉香妙不敢去引濟公,勃然大怒,向著他就是一刀。劉香妙忙閃身躲過,王承恩勸住道“他不是不肯去,因為他是和尚手下敗軍之將,前去恐怕遭他毒手,所以想換個人去。現在既然馬道爺一定要他去,他那裏敢不去呀!”說罷,就把嘴一努說“你去罷。”劉香妙不得已,隻得帶著寶劍往外走。臨行的時候,回頭對馬如飛說道“道爺既要吾去,吾就去了。隻是吾的職司不過去引他出來,他既出到了外麵,吾的職司就完了,一切都在你們幾位身上,不幹吾事了。”王承恩點頭道“這是自然,馬道爺既叫你進去引他,必有敵的過他的本領呢。”說罷,又把嘴一努,叫他到外麵去的意思,劉香妙這才奔出店門。出得門來,自己一想吾屢次敗在他手下,他隻侮弄吾,不肯下毒手傷吾性命,原因他是個出家人,以慈悲為本,不忍害人的緣故,吾理應潛身遠避,不再給他作對才是。若這一回再進去引他,惹他一動怒,他就不管慈悲不慈悲,傷害不傷害,立刻把吾性命結果,吾豈不是白送給他的!正在躊躇之際,隻見馬如飛帶著王承恩、蘇蓮芳、馮誌堅,也從寓中出來。馬如飛一見劉香妙還立在門外,又大怒道“你這個人其實可惡!怎麽吾差你去,你偏偏規避,隻立在這裏呀?”
劉香妙知道,若定的慢了,又要吃他的苦了,忙撒腿就跑。跑到張大人東邊宅院牆根,躥身上牆,蛇行屋上,不知濟公在何處?尋了半天,尋到前進東配房,隻聽裏麵和尚哈哈笑聲。劉香妙自言道對了!他的聲音吾已認得,這必定就是他。想罷,往下四麵一瞧,見院子裏都靜悄悄沒個人聲。他就放著膽子踴身跳下來,悄悄走到窗外,用舌濕透窗紙,穿了個窟洞,用眼往裏一張,見主位上後生公子,頭戴紫金冠,身穿寶藍衫,繡團龍公子氅,裏村粉綾領袖,腳蹬烏緞粉底靴,麵如冠玉,唇若塗朱,諒想就是張大人的公子;有首坐著和尚,雷鳴、陳亮也在他下麵。此時和尚正從身上取出張大人的家信來,遞給公子,公子接來正在拆閱。劉香妙一想吾此時不進去,更待何時?即時踏進裏書房,把門簾一揭起,搶步上前,擎著劍來殺濟公。濟公哈哈一笑,說道“吾算定你應該來了。”用手一指,就把劉香妙用定身法定住。張公子一看,吃了一驚,問道“聖僧,這怎麽回事?”濟公笑道“他來引吾出去,要殺吾的,外麵還有好幾個人哩!”雷鳴道“師父給算算看,外麵到底是什麽人?”濟公聞言,用手一按靈光,就知底裏。道“外麵兩個老道,一個叫馬如飛,一個叫王承恩;還有一個尼姑叫蘇蓮芳;一個壯士打扮的叫馮誌堅。他們一共七人,先叫這惡賊進來引吾和尚出去,他們候在外麵,想七個打吾一個,你想他們的心腸狠不狠?”
張公子聽了濟公一番說話,就嚇的把舌頭伸了出來,收不進去。想了一回道“師傅慢出去,吾們家裏養著防家教師,也有二十餘人,吾去齊來,幫著師傅一同殺出去罷。不然,雙拳難敵四手。師傅雖然本領高,總打不過他的。”說罷,就立起身來要出去喊人。濟公搖首道“人多不濟事,吾一個人去的好。”雷鳴、陳亮道“吾二人跟了師父出去罷。”濟公道“不要,那馬如飛同王承恩、蘇蓮芳這三個人,法術神通,本領廣大,你二人若要出去,必然被縛遭擒,不如吾和尚一個人去的好。”二人見師父不要他出去,不敢違拗,隻得仍坐在那裏。張公子一想和尚不知到底有多少本領,竟不須人家幫助,吾倒要去瞧瞧著哩。和尚立起身,對張公子道“這人吾就交給你罷,你要瞧熱鬧就出來。”公子點頭,就到外麵叫了四五個人,取麻繩來捆縛,及至叫了進來,濟公早已不見了。公子知道他在外麵同人家廝打,忙一麵分付來人把劉香妙緊緊捆縛,不可放鬆;一麵就自己走到外麵,見濟公一個人呆立在那裏,他就叫道“師傅,你在這裏做什麽?”濟公並不回答,隻睜著眼,張著嘴,垂著手,動也不動。張公子心中詫異師傅會變成這般呆相,莫非已經受了人家暗器不成?想罷,就走近濟公身邊,仔細一查察,見遍身並沒一些傷痕,隻是眼珠定著不會轉動,鼻中氣息也沒了,大驚失色道“莫非師傅已經死了嗎?”
正要回到裏麵來,叫家人來扶他進去,左腳還沒踏進大門口,隻見濟公從東首飛奔趕來,人叫“救人呀!救人呀!”張公子一想這裏是個濟公,那邊又跑來一個濟公,怎麽就會有兩個濟公?正在疑訝之際,隻見來的和尚走到呆立的和尚身邊,隻一轉,就往大門內直跑。後麵兩個老道同著一個女尼,一個壯士打扮的,緊緊趕來,趕至立的濟公麵前,手起劍落,撲哧一響,早把濟公砍翻在地,仔細一瞧,原來並不是真濟公,是捆蘆柴。馬如飛知道上了和尚圈套,忙嚷道“吾們又被他用遮眼法遮住,斬了個假和尚,給他跑去了。”眾人聞言,大家麵麵相覷,默不作聲。
此時張公子早因濟公進去,也隨後跟至裏麵。走到庭中,濟公一回頭,附著公子耳邊說道,如此如此。公子點頭會意,仍回到外麵。出了大門,兩個老道正在那裏發愣,公子慢慢走近身旁,給老道見禮“道爺莫非來提和尚的嗎?他方才已跑入吾們屋中去了。眾位既要提他,就請到寒舍去罷。”馬如飛睜著眼道“方才和尚在你家中出來,必是同你一黨的。你快去把他獻出來,萬事皆休;如要不獻,吾就不管張大人李大人,一口氣把你院宅打個幹淨,叫你知道吾們的手段。”張公子聽言,並不動怒,假聲下氣道“這和尚從平望縣家父行轅中走來的,吾實不知他是什麽樣人,所以敢留他;現在既知道是道爺的仇人,吾那裏還敢留他!就請道爺到寒舍去提罷。”馬如飛道“人在你家中,應該由你叫人去提來獻給我們,才是道理。”公子道“不是吾不肯去捉他,實因這和尚利害的很。吾們家中雖有好幾十個家人,都不是他的對手隻好請道爺自己提罷。”王承恩在旁,聽了公子說話,倒也不差,忙對馬如飛道“馬道爺,這公子的話也是不差的。吾們有了這樣法術,尚且也拿不到他,何況這些家人!吾們就跟他到裏麵去捉罷。”
說罷,就扯了馬如飛衣袖,叫公子頭前引路,他們一行人就跟了進去。走到客廳,公子道“請諸位暫且坐坐,吃口茶,吾叫家人去尋和尚,不知他此刻還躲在那裏呢。待尋著了,出來回報,你們然後再進去捉罷。”說罷,就叫家人獻茶。馬如飛見他如此相待,倒不便再同他翻臉,隻得坐下。須臾,家人獻上茶來,公子一一送到各人的座位上。此時馬如飛的茶中,早被濟公把解藥投了,公子送茶既畢,又同他們談了些閑話。馬如飛從店鋪裏出來已有一個時辰,又給濟公廝鬥了一番,早已口渴難忍,此刻見著茶,那有不吃的道理?就拿起碗來,呼呼呼吃了四五口,早把這碗茶吃的幹幹淨淨。那丸藥也早隨著茶從喉嚨下肚,直到丹田,就把樂恢的那丸迷性藥趕散,霎時爽然自失。又過了一刻,對那個人瞧瞧,又對著這個人瞧瞧,自己不知為什麽到此,就問眾人“你們幾位那裏來的呀?吾到這地方做什麽的呢?”王承恩道“你來幫助吾們提和尚的,怎麽一刻兒的工夫,就忽然忘記了?”馬如飛道“捉那個和尚呀?吾竟像夢中一般,前事都記憶不清了,煩眾位說給吾聽聽罷。”
此時眾人都不知道其中緣故,惟有張公子心中明白,自忖道聖僧的丹藥真靈,怎麽吃了下去就效驗如神?馬如飛又催促道“到底是那一個和尚呀?”張公子早由濟公在附耳低言的時候一一教他,忙答道“道爺要捉的,就是杭州西湖上靈隱寺的濟顛僧。”馬如飛聞言,不等張公子說完,就“呀”了一聲道“吾聞得西湖濟公長老,名頭高大,是個活佛轉世的高僧,施藥救人,法術高強,豈是惹得的!”一回頭就問王承恩“那個請吾來捉濟公的呢?”王承恩用手對著蘇蓮芳一指道“就是這位令高徒請你來的。”馬如飛不聽猶可,一聽立時就從腰中拔出寶劍,惡狠狠的用劍尖對著蘇蓮芳一指道“你這孽畜,不顧利害,擅敢給聖僧作對,真正不知死活。吾幸虧此刻清楚了,不然同他鬥起來,非但要受千古罵名,而且這條老命還要不保哩。”蘇蓮芳方才忽見師傅吃了一碗茶,就立刻清楚,心中早已作急,此刻被師父一罵,罵得閉口無言,垂著頭不敢昂起來。馬如飛罵畢,又問王承恩道“這位道爺,也是他糾合你同來的嗎?”王承恩點頭道“正是,不差。”馬如飛又問馮誌堅道“你怎麽同他碰見一塊兒來的呀?”馮誌堅即把已往之事說了一遍。
馬如飛道“此刻濟公在那裏呀?”張公子道“他被眾位趕得緊,現在就避在裏麵。”馬如飛歎口氣道“此是聖俗氣量寬宏,不屑與吾輩一般見識,所以不與吾們計較,就此避了。倘然他真要同吾們鬥起來,吾們那裏是他的對手!”又對王承恩道“這位和尚是有道高僧,豈可同他作對!你莫要聽信頑徒一麵之詞,給他為難,快請走罷。”王承恩也不好意思,隻得走了。馬如飛又對馮誌堅、蘇蓮芳道“你這孽畜,還不走路,坐在這裏做什麽?”二人聞言,忙起身出外。馬如飛見眾人都已走散,正要與張公子說話,忽聽裏麵一人笑道“馬道爺慢走,吾來也。”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