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馮誌堅出山助惡 馬如飛為徒報仇
話說蘇蓮芳急急奔到觀中,想問他師父所到的地方,忽然背後有人把他一把揪住,忙回頭一看,見是師弟馮誌堅,問道“師弟那裏來呀?”馮誌堅道“吾來望吾師父。”蘇蓮芳道“師父早已出去,不在家中了。”馮誌堅道“不在,吾就回去罷。”蘇蓮芳道“你既來此,何必就自回去!”說罷,一把把馮誌堅的衣襟拖住。馮誌堅道“師父既不在觀中,去他則甚?”蘇蓮芳道“吾要問師父的去處,你就同吾一塊兒走走罷。”馮誌堅道“你來找師父做什麽?”蘇蓮芳歎口氣道“一言難盡。”即把自己嫁劉香妙的情由,同劉香妙結濟公結怨報仇,及被濟公用遮眼法,把他三人掉下土坑的事說了一遍。馮誌堅道“西湖濟顛和尚,乃是位有道高僧,你何苦同他作對?師父素性嚴正,這種有名望的人,他決不肯去惹他的。你就是見了他,他也必不肯應允的。”蘇蓮芳道“現在事已如此,他肯也要他幫助吾,不肯也要他幫忙吾的了。”馮誌堅道“他決然不肯助你,你又能何法子?”蘇蓮芳道“他不肯,吾死在他麵前就是了。”馮誌堅道“你這性命,真可謂輕如鴻毛,為這點事尋死,也未免太不值。”蘇蓮芳道“走,不要你多管。”馮誌堅笑道“你是個女人,吾是男子,二人一塊兒走,是不是要惹人閑話?師妹還是自家去吧。”蘇蓮芳一想吾今天尋不著,就拖師弟去幫助罷。於是不問情由,就把馮誌堅拉著就走,說道“師兄那來這些酸話?師兄妹豈不能一塊兒走的?”馮誌堅沒法,隻得跟著,到觀前一敲門,童子出來見是兩位師兄,就說“師父不在,二位師兄有何貴幹?”蘇蓮芳並不回對,就問“師父到那裏去的?”童子道“師父是平望縣知縣王大老爺差人請去,說是大師兄江標在他境內做強盜,結聯了小西天賊黨,殺到城邊,所以請他去收服的。”
蘇蓮芳恍然大悟,想道不如竟到江標那裏去,請他幫吾,他本領出眾,總可敵得濟顫的。想罷,就對馮誌堅道“師父既不在觀中,吾們走罷。”馮誌堅道“吾知道你耍癡了,方才吾聽著師父不在觀中,就要回去,你一定不肯,說定要求師父幫助你,現在走來一刻,就立刻要走,這是什麽緣故呢?”蘇蓮芳道“你那裏知道,跟吾走罷!”馮誌堅道“吾不跟你癡子走了,你自己去罷。”蘇蓮芳道“你敢不跟吾走嗎?今天不依吾不行!”馮誌堅自忖道吾不如用個金蟬脫殼之計走了罷!他心中因吃了大虧,萬分沒趣,吾何必給他爭嘴,致傷和氣。就說道“走就走,你莫要拉吾。”蘇蓮芳道“你想借此逃走,吾知道了。”說罷,又一把拉住,往東就走。走了四五裏,馮誌堅著急道“師兄,你今天到底要拉吾到那裏去呀?”蘇蓮芳道“拉你去尋大師兄江標去。”馮誌堅道“師兄已經落草,你吾前去,被師父瞧見,豈不要說吾們也是他同黨!”蘇蓮芳道“就說吾們是同黨也不妨。”於是不由分說,竟拉著馮誌堅一徑往江邊行去。到得江邊,天氣還早,就喚船渡過江。這裏已是平望縣地界,馮誌堅已走的腹中饑餓,二人這才落了店,吃酒吃飯。
吃到一半,忽然外麵進來一人,二人一瞧,原來不是別人,正是他師父,忙上前行禮。焉知馬如飛竟不像先時的神氣了,兩眉直豎,兩眼睜著,氣勃勃的問道“你二人那裏來?吾正要尋你們去小西天人夥去!”二人一想,真詫異,怎麽就會改變心腸到這田地呢?原來馬如飛從鎮江渡江過來,經過天樂居酒鋪子,就進去吃酒。焉知這座鋪子,是狄元紹開設的黑店,專一瞧著有銀有貨的客人,用麻藥麻倒,結果他性命,取他財帛。他派來坐莊夥計,是他手下心腹金睛獸樂恢。這人是素來認識馬如飛,而且知道狄元紹素來敬重馬如飛,久要他入夥,無奈不得其便。今自己若能招他入夥,是一件奇功,連忙叫跑堂的過去招呼他,自己卻暗暗走到裏麵,取出一丸藥來,放在一酒壺內。這丸藥叫做迷性藥,無論你什麽人,隻須一吃此藥,立刻把本性迷住,心向小西天,情願人他的夥,被他害的人,不知凡幾。這一回樂恢把藥放在酒中,叫跑堂的送上去,馬如飛那裏知道,灑在杯中就吃。一壺酒喝完,又喝一壺,連喝了三壺,藥性一發,他就覺著一股熱氣,從大腸中直衝到頂門,頓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自己一想吾練了一身本領,何苦藏在草中?現在聞得小西天勢派正盛,吾就去幫著,奪取大宋江山,將來做個開國功臣,豈不大妙!想罷,就把自己來救平望城、收服徒弟的事,早已忘卻,隻想回到觀中,收拾東西,上小西天去。吃了酒,賬也不會,竟立起身來往外就走。樂恢也不追趕他,知道他此去必然要上小西天去,就立刻差人暗上小西天,關切狄元紹;一麵叫人暗暗跟著馬如飛。
馬如飛自天樂居出來,走到這店門口,往裏一望,瞧見是自己徒弟,這才一腳踏進門口,想糾合他們一同去。二人上前見禮,就開口叫他上小西天。二人心中十分詫異,一時不敢答應,馬如飛就勃然大怒道“你們不聽號令嗎?”馮誌堅道“師父莫非喝醉了?”馬如飛怒道“吾那裏會喝醉!快跟吾去,萬事皆休;倘有半個‘不’字,立刻吾就要你們的性命。”馮誌堅伶俐,知道他其中必有緣故,此刻若同他違拗,必要吃他的虧,忙道“師父叫吾們去,吾們那敢違拗!但此刻已是傍晚時候,過江不得,就在此住了一夜,明天走路罷。”馬如飛道“不能,無論如何,吾今夜必得趕到小西天。”說罷,又連連催著他二人走路。二人沒法,隻得會了賬,跟著出來。走到渡口,已是天黑,馬如飛久慣進出,渡船人等都認識他,叫他馬道爺的,所以他隻立江邊一聲喊嚷,就有船出來,把他渡過江去。到了那邊,馬如飛從衣袋中取塊銀子遞給艄公,艄公稱謝,一徑搖著船回去了。馬如飛這才同著蘇蓮芳、馮誌堅等三人上岸,從大路上趕奔觀中。
路過級升樓,蘇蓮芳一想師父既像癡子一樣昧了本性,要去入夥小西天,吾何不用語搪塞,就說濟顛和尚就是小西天的對頭冤家,就請他先去結果和尚性命,作為進見之禮?就對馬如飛道“師父是真要去投小西天,還是假的哄吾們?”馬如飛睜著眼道“怎麽不真?吾那好來哄你!”蘇蓮芳道“師父如要投小西天,怎麽方才弟子請師父去鬥濟公,師父一定不肯呢?”馬如飛同丹藥迷住本性,早把早上的事忘記淨盡,那裏還記得?就睜著眼道“什麽濟顛?吾不知道。”蘇蓮芳知道他已經忘記,就將計就計道“那濟顛和尚,是專一與小西天狄元紹作對的,狄元紹手下的人,已不知被他結果了多少性命。吾想師父是沒給狄元紹碰過麵的,那好貿貿然走進去,必得取了一件功勞,借此入夥。現在和尚就在這級升樓隔壁,何不就去殺了他,取著他的頭兒作為引見之禮?”馬如飛道“不差,他現在什麽地方,吾去殺他。”蘇蓮芳用手一指張大人的大門道“就在這裏。”馬如飛聞言,拔了腰中寶劍就要闖進去。蘇蓮芳一把拉著衣袖道“師父且慢!”馬如飛止住腳步道“為著什麽?”蘇蓮芳道“這人本領極高,弟子已給師父請了兩個幫手等在這裏。”說畢,又用手一指樓門道“這二人就在裏麵住,弟子陪著師父進去見見,大家商議商議罷。”於是就領著二人進樓。
劉香妙、王承恩正在那裏密談,見蘇蓮芳引著一個老道、一個壯士打扮的後生進來,知道老道必是他請來的他的師父,忙立起身來迎上前道“你來了嗎?”蘇蓮芳道“吾給二位引見引見。”用手指馬如飛道“這位就是吾師父。”又指馮誌堅道“這位就是吾師弟,都是來結果窮和尚性命的。”馬如飛就問二人道“和尚到底在那裏?吾去殺了他來,大家再談。”劉香妙道“他也方才到裏麵去,吾們方才暗中瞧他進去的,現在大約正在賓主相見的時候。”馬如飛道“好,既如此,否在外麵候著,你去誘他出來罷。”劉香妙屢次被濟公所窘,提起他名,已嚇得魂飛魄散,現在聽馬如飛說要他一個人去引出來,他恐怕又要吃苦,推托道“吾引不來的,請師叔去引罷。”王承恩一想吾們都是為著你一個人私仇來幫你,已經掉在屎坑裏飽嚐木樨香味,現在又要吾吃他苦水,這圈套吾是不鑽了。就道“這件事情就應該你自己去,這個人到底是你的夥人,不是否們的仇人。你倒自己安閑自在,袖手旁觀,卻叫吾們去同他動手,天下斷沒有此理的。”劉香妙道“這不過去引引他出來罷了,有什麽要緊。”王承恩道“既沒要緊,你自己去罷。”劉香妙道。“既王師叔不去,就叫蓮芳去罷。”蘇蓮芳更是怕和尚如閻王一般,那裏還敢再去?忙搖手道“吾是不去的。他是和尚,吾是女人,那好一對兒同他廝鬥。”劉香妙道“這不過像放炮的藥線一樣,叫你去引一引罷了,又不叫你去廝殺,有何妨礙!”蘇蓮芳道“你也去得的,何必定要用吾女人?吾去請了師父來給你報仇雪恨,也不算虧待你了,你就饒了吾罷。”劉香妙還想叫馮誌堅去,將要說出來,隻見馬如飛勃然大怒,倒豎雙眉,圓睜怪眼,指著劉香妙道“虧你做了男子漢,貪生怕死到這個田地,其實可惡!吾今先殺你開開刀,然後再殺和尚罷。”說畢,照著劉香妙攔頭就一刀砍來。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