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黑色的,巨大的龍!

無窮無盡的夢魘。

仿佛一掉下去就永遠醒不來。

恍惚中,看到一個粉衣小女孩在舞劍,漫天的劍光,猶如一道劃破天間的彩虹,亮的讓人睜不開眼。

她衣帶飄飄,長發在風中飛舞,不停的旋轉,旋轉。

銀色的劍在她手中煥發出別樣的光彩。

片刻,她才緩緩落地,手指輕輕掠過劍尖,唇邊蕩起一抹微笑,小小的眼睛眯起來,很滿足的樣子。

忽然,她笑意更濃,用劍朝一顆樹下點了點,銀色的劍發出一聲長鳴:“喂,偷看的,還不出來!”

從樹下推推搡搡的走出兩個男孩,一黑一白,光從背影看,應該年紀很小。

女孩抬了抬眉,有些吃驚:“你們是誰?為什麽躲在樹後?”

兩個男孩沒有說話。

“唔,我知道了,你們是想跟我學劍嗎?”女孩自顧自的說,揚了揚手中的劍。

白衣男孩搖了搖頭:“我不要學劍,這麽有殺氣的東西我不喜歡。”

黑衣男孩卻頓了頓,似乎在思考什麽,片刻,他走到女孩身邊:“你的劍,為什麽這麽小?”

“那是我們家鑄的劍,你別小看這柄劍哦,它可是天下無雙的,不信你試試看!”

黑衣男孩沉默了半天,才說:“我不會用劍。”

“那我教你。”女孩笑了笑。

黑衣男孩沒有說話,隻是從她手上接過劍,輕輕用手撫摸,然後,他點了點頭。

粉色與黑色在樹影中交錯,隻剩下一抹白色,靜靜的站在樹下。

我晃了晃身子,渾身猶如在火裏烤一般灼熱,唔,轉個身,我又進入了更深的夢境。

這次的夢裏,似乎總有一雙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

猶如一股清泉,我忽然安靜下來,拚命拽住那雙微涼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好舒服。這雙手很大,卻很軟。

“媽媽。”我喃喃,把手放在胸口,“你別走,我生病了,陪陪我。”

這雙手似乎顫了顫,然後一動不動的任我抓著。

“媽媽,我很想你呢,為什麽那麽久不來看我……”

“唔,我會彈很多很多曲子了,我很乖,不會不聽你的話,你不要走,好嗎?”

迷迷糊糊,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隻覺得母親就在身邊,我能感覺,她溫柔的目光,如水般覆蓋我。

很久沒有這麽恬靜,仿佛可以永遠睡過去,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永遠躺在母親懷裏撒嬌,我變得那麽小,不用練琴,不用唱歌,沒有煩惱。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在說話。

“她的修行太淺,身子也似乎很羸弱,不能完全消化瓊漿蜜的功效。”有人說,“而且,她身體裏有兩種不同的力量在互相抵抗,不能相融。”

“兩種不同的力量,你是說——”另一個人的聲音很清冷,好像是樹林裏的那個聲音。

開頭說話的人似乎笑了:“這些,你還是去問溟夜比較好,他也許會知道。”

那人不說話了。於是第一個人說:“你忘了,仙子離開前說過,萬事,不要太執著。”

那人還是沒有說話。

我又睡了不知多久,動了動四肢,睜開眼睛,眼前的,是很大一片素色的帷幔,側過身,我用胳膊支起身子,看了看,身下,是一張軟綿綿的睡椅。

嗯?睡椅旁邊,居然有一簇毛茸茸黑乎乎的東西,我伸出蹄子扯了一下,那簇毛竟跳了起來:“哎呀。”

毛居然會說話。我瞪大眼睛看,那簇毛變成了一個人的臉,琥珀色的眸子,白淨的皮膚,臉上的表情有些鬱悶。

“花火!”我驚訝。

他站起來,笑了一下:“幹嘛這麽大驚小怪。”

“我是說,你的頭發,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有,你幹嘛坐在地上?”他的頭發本來很服帖,現在卻亂蓬蓬的,像個鳥窩,怪不得我會以為是團什麽毛。

“啊,我看你睡著了還四肢亂蹬,想看看你怎麽從上麵摔下來。”他指了指睡椅,“然後,就這樣了。”

哦,大概維持一個姿勢時間過長,所以頭發就定型成了“懶人頭”。

我睡夢中,總有個人在身邊,這個人,是他?

我努力坐起來,卻被他一把按倒:“你還是好好休息。”

“我怎麽了?”

“你暈倒了,我把你撿回來的。聽杏花那家夥說,你的修煉太爛,所以喝了瓊漿蜜不能自行消化。”

嗯?這句話我好像在睡夢中也聽誰說過。

我問:“杏花是誰?”這個名字,聽著真像農村婦女啊。

“那家夥和鐵鷹一樣,也是宮裏的護法,鐵鷹是右護法,掌管劍術,杏花是左護法,掌管法術。所有進宮的人,都會跟著杏花學習法術,包括幻化之術。”

幻化之術,也許就是幻化成人吧?掌管劍術的,他是說師父?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杏花很少出宮,也從來不管外麵的事,除了宮裏的人,外麵是不知道的。除非進宮,否則,你也別想看到他。至於鐵鷹,你們不止見過,而且你大概還被他折磨的不少,宮外所有的早課,都是由他負責的。”

“鐵鷹就是師父?”我猜的沒錯。

狐狸好笑的點點頭:“那老頭最固執,除了沉溺於劍法,我看他老人家沒別的愛好。”

“原來還有天生喜歡練劍的人。”我吐了口氣,練劍真的不是件輕鬆的活兒啊,這些天被師父逼著練劍,居然連做夢也夢到了舞劍,我想起那個夢,唉,如果什麽時候能像夢裏那樣舞劍就好了,瞧人家那個輕盈若燕,飄飄欲仙啊,雖然夢裏都是虛幻的,我也羨慕不已。

花火看了看我,唇邊勾起一抹笑:“他也不是天生的,隻是受了某個人的影響而已,不過那個人又何嚐不是受了誰的影響。”

他說的話,我又聽不懂了,隻好迷茫的看著他。他的意思,大概是師父喜歡練劍,是受了誰的影響,而那個誰,卻又似乎受了另外一個人的影響,真複雜。

我隻能這麽理解,誰叫他說話總是含糊不清。

我動了動身子,感覺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那位杏花師父,已經把我的病看好了?”

“沒什麽大礙了,不過如果你想躲著鐵鷹,也可以多呆幾天。”狐狸一幅可以理解的表情。

我倒沒想躲著師父,隻是看到練劍有些怕了,也怪自己不爭氣,對於學不好的東西,一般人都沒什麽好感。

“可是,這裏是什麽地方?”房間很素雅,透過白色的帷幔可以隱約看見那邊有個巨大的書架,放滿了書。

“這裏,是正宮。”

“宮?我現在在宮裏?”我張大嘴巴,看了看四周,這是宮,是那座城堡的裏麵?可是,我不太明白“正”的意思。

“想不想洗個澡?”忽然,狐狸一臉曖昧的湊過來。

嗯?他說話總是跳躍性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這裏有浴池,水不冷不熱,剛剛好,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件新的衣裳。”他看看我,“你的衣裳真的很難看。”

前半句話絕對充滿誘惑力,可是後半句話——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灰不溜秋的,一條袖子在那天的大殿裏光榮的變身為七分袖。

別說宮裏的玉娥,雲香,就算和青蛇比,也夠寒磣。我不明白,樓小樓懶惰成性也就算了,還不修邊幅,連最起碼的整潔也沒有。

考慮了半響,我弱弱的問了句:“可以嗎?”咽了口唾沫,“我是說,洗澡。”

他眼睛眨啊眨:“這可是宮裏才有的。”意思分明是,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洗澡,我有多久沒洗澡了?一想到這裏,馬上點了點頭。

“跟我來。”

狐狸帶我穿過不知多少條深不見底的長廊,這裏就像一座迷宮,如果不小心走進來,一定會迷失方向,而且,我還是個方向感極差的人。

走了很久,他才停下來,長廊的盡頭,似乎是一個山洞,我探出頭,剛想看個究竟,就撞在了不知什麽東西上,軟綿綿的,猶如氣流一般,我被彈了回來,驚恐的看了看,什麽都沒有啊。

看到過有人走啊走的撞在玻璃上,可是玻璃再透明,也是可以看出來的,這裏明明什麽都沒有,而且,這個世界,哪會有玻璃?

花火的笑聲傳過來:“粉紅豬,這裏有結界。”他伸出十指輕輕一點,唇微啟,不知在默念什麽,然後轉過來說:“好了,你進去吧。”

不知他念的是什麽?難道是芝麻開門?

我一邊想一邊小心的往裏走,裏麵似乎有微弱的火光,轉過身,狐狸居然不見了。

他就這麽把我拋棄在這裏?我硬著頭皮走下去,沿著石壁,轉個彎,愣住了。

真是別有洞天,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下麵是一汪清潭,幾乎和外麵的湖泊一般巨大。

四周霧氣繚繞,除了壁火,沒有一絲亮光,猶如仙境一般。

水很溫柔,不冷不熱,和狐狸說的一樣,輕輕彌漫,說不出的舒服。

我慢慢沉下去,直到水快淹沒頭頂,才發現不對,這個池子好深啊,或者是我變身為豬後縮小了許多,竟然踩不到池底。

我拚命撲騰,才抓住池壁,吐了口氣,用小蹄子掬起水,擦了擦臉,洗澡呀,自從來到這裏,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想到今天可以好好的洗個澡,我還從來沒在這種天然的地方洗過澡。

“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咧……”我閉上眼睛哼,這首歌叫什麽來著?好像是範曉萱的“我愛洗澡”?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幺幺幺幺~

帶上浴帽蹦蹦跳跳,

幺幺幺幺~

美人魚想逃跑。

上衝衝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來握握手。

上衝衝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可是,這個“浴缸”忽然晃動起來,剛開始是輕微的,後來就是整個水池都在晃動,睜開眼,水麵上還冒起了一股青煙。

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快點爬上去,可是蹄子大概洗的太幹淨,好像打了蠟,滑的像泥鰍,蹭了半天,我也沒爬上去,水麵卻晃得越來越厲害。

地震?還是山洪爆發?

我隻看過武俠小說中女主在湖裏洗澡千嬌百媚,還會遇到什麽偷看的男人,當然,那個男人雖然一幅登徒子的姿態出現,卻絕對長的很好看。

可是,我這個是什麽劇本?

我正考慮怎麽脫險,忽然一陣巨瀾,猛地撞在什麽東西的懷裏,冰涼的,糙糙的皮膚,龍?!

一條長長的,渾身墨黑的生物躍出水麵,抖了抖身上的水,我露在水麵外的臉立刻又濕了。

淩厲的角,尖利的爪子,和銀光閃閃的鱗片,一雙眸子正冷冷的看著我。

我打了個冷顫,這雙眼睛,怎麽這麽熟悉?

猛地,他爪子一揚,我的身體被什麽力量托起,“砰”的回到地上。

粉紅色的,濕漉漉的皮膚,耷拉著兩個大耳朵,不用看,我也能想象現在的狼狽樣。

最重要的是,我沒有穿衣服。我從腳底紅到耳根,趴在地上找那件被我隨手一扔不知去哪的衣服,卻看見不遠處,有一團粉紅色的東西。

爬過去拿起來,是件粉紅色的衣裳,來不及考慮,往身上一套,我才吸了口氣,轉過身。

眨了眨眼,我的眼睛沒有問題,可是為什麽,龍不見了,卻多了個人。

一個男人,一身的黑,清冷的目光。

我記得,那天在大殿,那個沒禮貌的搶走荷包的男人。

事情太詭異,我決定不說話。

他卻冷冷的盯著我,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種目光,很容易讓我聯想到剛才水池裏的**相見,現在是回味來著。

耳朵更紅,我扯了扯衣裳,現在才發現,這竟然是條很女人的裙子,還有長長的蕾絲邊。

“誰讓你來的?”他眯起眼睛,忽然說話了,聲音冷的像刀鋒。狹長的眸子裏閃動精芒,讓人想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這個聲音,除了大殿,我還在哪裏聽到過?睡夢中,或者,小樹林?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說。

“花火?”他似乎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

我依然不說話,他的表情,好像是要把誰的腦袋拍碎,我不想成為那顆腦袋。

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笑:“最近真是越來越閑了!”

一甩手,竟不見了。

我又站了一會,確定外麵沒什麽動靜,才走出去。

“啊哈,粉紅豬,你穿這件真不錯,和你的皮膚很配。”神出鬼沒的狐狸大人不知怎麽又出現了。

“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衣裳?”很小可愛,可是穿在一隻豬的身上,怎麽看也像隻寵物。

“嗯。”他的音調上揚,“洗的舒服嗎?”

“那個,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裏麵那麽大的動靜,除非是聾子才聽不到。

“知道什麽?”他一臉無辜。

“龍,一條龍。”頓了頓,我比劃了一下,“那麽大那麽長。”

“啊,你真幸運哪,那可是我們宮裏的聖物,看見了會有好運。”他笑意更濃。

聖物,澡堂子裏的聖物龍?

“還有….”狐狸的眼神看過來,我搖了搖頭,“沒什麽。”

本來我想問,關於那個黑衣男人,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很久之前,就有這麽一個人,那樣的眼神,如此熟悉,一伸手,便能夠到。

可是,是什麽時候呢?我明明才見了那個男人兩麵而已,而且,他的樣子也算不上友好。

銀光閃閃的龍,一身黑衣的男人。

我的腦子越來越亂。

“走吧,回去好好睡個覺,洗過澡之後,睡覺會更香。”狐狸拍拍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