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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子又停車了,這次攀談的是一個青島女孩,氣質很清爽,言語中好象讀過幾年書的樣子,大胖子也讓她上了車,女孩坐在我旁邊的時候,我心裏跳得不得了,我發覺自己在害怕,女孩子問我要了根煙抽,大胖子一拐進了昆侖酒店,他去開房的空擋我和兩個女人坐在大廳麵麵相黜,我找不到什麽話題,兩個女人似乎比我更適應這樣的沉默,她們相互之間也沒有什麽話語,兩個人上車的地點相距大約三四公裏,這樣一個距離已經足夠使兩個生活在同一城市裏的人成為陌路,我在大學裏曾經暗戀過一個女生,而且一直沒什麽機會和她接觸,後來不知道怎麽熟悉了彼此,相互詢問時才知道原來我們住在一個小區裏,彼此間的距離比從宿舍走到食堂還近,或許這就是緣分吧,距離很近的兩個人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住了十幾年彼此依舊陌生,而當我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彼此已經都有了戀人,而且幾個月之後,我就搬家了。

"你這衣服很好看,那裏買的?"內蒙女孩忽然開了口,青島女孩說是在秀水那裏挑上的。兩個人說了幾句關於服裝的話,然後又沉默了,我在大堂裏買了些飲料,大胖子回來說你幹嗎買這些啊,我開了個大套間,裏麵有紅酒的。我說我不想喝酒了,還是來這個吧。

四個人上了電梯,大胖子很自然地摟住了青島女孩,我和內蒙的站在一起,電梯的門上是一個鏡子,四個年輕人站在那裏,看上去沒有什麽特別的,人不可貌相用在一群人上更貼切一點,看到的大多隻是表麵了,即便在細節上也很難弄清楚人與人之間複雜交錯的關係。不過我想我們四個關係還是畢竟容易梳理的:

我和大胖子是哥們,屬於買方;兩個女子之間算是同行,屬於賣方,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更簡單了——一個字,錢。

上到了頂樓,大胖子帶我們進了套間,大胖子說先坐會吧,十個人坐在一起還是沒什麽話,青島女孩直接去衛生間洗澡了,我越來越覺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太荒唐了,大胖子進了裏間,我和通遼的女孩留在外屋。

一瞬間,我決定進天晚上絕對不能做對不起我女朋友的事情,有些錯誤不能犯,因為它並沒有機會改正,這樣一想我反而輕鬆了下來,通遼的女孩很自覺地打開了可樂,她問我誰先去洗澡好呢?我說你先吧,於是她也去了衛生間。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的我感覺很飄,這一整天都是和很多朋友在一起,沒有自己的時間。很多事情在忙碌中被忽略掉了,這會工夫忽然孑然一身了,才體會到自己的孤獨,青島女孩已經和大胖子把門掩上了,我聽著衛生間裏的流水聲,心裏逐漸平靜了下來。記得第一次和女朋友開房時,彼此都有些羞澀,她洗澡的時候把門鎖上,不讓我進,那時聽著流水的聲音覺得是一種無比刺激的誘惑,而且還期盼著女朋友快點從裏麵出來——可是現在我恨不能讓這種聲音響一個晚上,把而後尷尬的局麵越往後推越好

女孩子出來了,圍著裕巾,她的皮膚發黃,女孩問我是不是就在沙發上我搖搖頭說你把衣服穿上吧。

在整理這篇文字的時候,我在為當時的自己慶幸,因為那時候我的膽怯成全了自己在麵對心愛的人時,可以問心無愧。我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什麽道貌岸然的君子,我隻是一個膽小而平凡的人,我害怕那種如同幽靈一般的譴責,它不斷地糾纏心靈的良知是一種難已忍受的折磨。

女孩子愣了一下,我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想,你穿上衣服吧,錢我照付,我們聊會天可以麽——我隻想聊天,不想那樣。

女孩子還是不太確信,我想她也很少碰上這樣的事情吧,但是她還是照我說的話做了,或許這是職業習慣,她解掉遮掩,光著身子在我眼前轉了一圈,我擺擺手,她便回到浴室裏穿上了衣服。

他出來的時候,我有點惡心,或許是抽煙抽的太多了,我顯得很沒精神,她在我對麵坐下來,拿起一瓶飲料。

"你怎麽了?"她問我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感情,"要不等會我們再試試?如果真的不要,那就讓我回去吧。"

"我們聊聊吧,你放心,我給你錢。"我倚在沙發上,女孩抽起了我放在茶幾上的煙,她的眼睛不敢看我,小聲的說:"剛才那位大哥已經把帳結了。"

"哦?是嗎?你為什麽告訴我呀,不說的話你可以拿雙份的。"

女孩子說她不想幹那樣的事情,我開始對她有了好感,我們聊了起來,主要是我問她答,說了說她家裏的問題,開始的時候她不是很願意回答關於故鄉的事情,後來東扯西拉的,我們開始慢慢拉近了距離,她給我講自己在家裏讀書讀不下去了就決定出來闖闖,剛來北京的時候在飯館裏當服務生,後來被同鄉介紹幹上了這個。

她說自己書念的少,初中沒念完,手裏也沒有技術能養活自己,在飯館的時候老板就經常占她的便宜,給的錢也少,家裏還有個生病的老媽"與其讓人白占便宜不如自己光明正大地靠這個吃飯"

女孩子的話我至少相信一半,不過什麽關於家裏有病人之類的東西我並不感冒——這年頭這樣的事情傳的太多了,騙子們更是利用它來榨取人們的同情,久而久之,百姓們對此都有了一定的免疫,何況大胖子也說過"婊子無情"之類的話,不過我倒不覺得這個女孩是什麽婊子,那個詞一般都用在破壞別人的家庭和睦的女人身上,而且一般由受害者自己說出口。

聊著聊著,我開始有點困了,於是我躺在沙發上,女孩說我給你按摩吧,別白拿了你的錢,接著不容我是否接受便坐到了我背上,按了沒幾下我感覺要把我的骨頭拆下來似的,我趕忙說:"打住,按摩沒這樣的。"接著我讓她回到我對麵坐下,我說你還是學門手藝的要緊,不然老了靠什麽吃飯啊?女孩子告訴我現在她賺了不少錢,打算回老家以後做點小買賣什麽的;我又問她和誰做的第一次,她說是大哥。

"大哥?"

她點點頭,告訴我,大哥其實就是她們的頭兒,也就是我們嘴裏的馬夫,開始在飯館的時候,老板也就是手上不老實,嘴裏不幹淨,後來她的老鄉帶她見了一次大哥,大哥人很好,知道我家裏不寬裕,所以提成的時候對我很照顧,抽我的份錢比別人少五十。

我又問起細節,說權當是我不和你做的補償吧,而且我也希望自己的稿子裏多一些猛料,這樣自己寫起來也帶勁。

她開始給我回憶第一次時的一些情節,說那是在他們租的房子裏——他們在離三裏屯很近的地方租了幾套房子,有兩套給她們這些人住,有兩套專門用來做生意。

開始時候她挺害怕的,但是大哥很溫柔,技巧也很好,所以她沒覺得有多疼,很多技巧上的東西都是大哥教會的,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那間房子裏度過,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有這麽多的財富值得去挖掘,一次又一次的"飛"讓她頭暈暈的。

後來的幾天,大哥經常會和她做那個,一個星期後大哥的朋友也來了,於是她開始逐漸習慣和別的人做。

半個月後,她就開始正式接客了。

"我運氣好,大哥看上我了,我一個朋友就不成,她第一次給客人了,結果流了很多血"女孩回憶到,說到這裏時,她的眉頭皺了一下。

"是不是你們要是碰上處男得給紅包的?"

她點點頭,碰上處男除了煩點沒什麽別的,都是大老爺們,沒什麽會不會的,進去了一樣知道該怎麽使勁怎麽動換。不過有的經常是沒進去就噴一身或者一進去就泄了,不比跟老手在一起舒坦。

接著她說起自己上個月遇見的一個童子雞:"他頭發長長的,聽他自己說搞藝術的,在美院畫畫。那天我真沒什麽準備,看他那個樣子我真想不到他會是個‘雛兒‘,結果一開始就噴了我一臉"

"你相信他是搞藝術的?"我喝了一口飲料,繼續趴在沙發上,女人坐在地毯上很是愜意的樣子,她又說做我們這個的基本上沒想過客人到底會不會說實話,因為這並不重要,試樣他說是搞藝術的那就是了唄——不過他確實挺細膩的,他的舌頭對我的胸部很是留戀,完事後獨自坐在床邊上抽煙,開始時我以為他是嫌棄我髒——你知道很多客人都是在上床之前對你殷勤親熱,完事後當你是髒東西,恨不得離你遠遠的,等緩過勁來又會跟餓狗一樣撲到你的身上來

我點點頭,我能理解嫖客的心態,因為我現在就是半個客人,我不想和她發生點什麽就是心裏害怕自己中獎

"那個男生啊"女人抽著煙繼續說到,"他在床邊坐了好半天,我開始以為他是嫌棄我,後來才發現他一直在看我,於是我就也看他,他察覺出來了就笑了,接著讓我擺了幾個姿勢。"女人說著便在地毯上做了出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幾幅著名油畫裏的女人姿態,不過油畫的名字和作者我都不知道,當時我還年輕,注意力隻放在的女人上了。

"那你給他紅包了麽?"

她點點頭,那是在他們又做了一次之後,我們這行有個習慣就是包夜隻和客人做兩次,這個"兩次"是按男人算的,隻要是射在裏麵或者是我幫你弄出來的都算,要是你自己沒憋住射了那不算女人說著說著又笑了,我想或許是想到剛才說的那個男生射了她一臉的事情,女人接著告訴我說,完事之後,長頭發趴在他身上哭了。

"哭了?"

"啊哭了。"女人又是一笑。

他突然哭了,開始我沒察覺後來發現胸口涼涼的,才知道是他哭了,我的很多客人都不怎麽講情義的,我也習慣了,可是這個晚上我覺得他很特別,摟著他的時候感覺是在摟著自己的弟弟。以前我接到一個白領,他完事後也哭過。他說自己從農村到城市打拚了五年,終於出人頭地了,那一夜我也是在這樣一個豪華的酒店房間裏過的,他完事後穿好衣服自言自語說,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你看我說岔了。

我笑了笑說沒關係,反正都是閑聊,繼續說那個男生吧。女人說那個男生告訴我那天是他和女朋友認識了整整五年的日子。

"我猜丫一定是被甩了"我幸災樂禍地說,女人也笑了,她點點頭,長頭發男孩也是這麽說的,女孩子去了外國,後來不要他了。

我說你不覺得他是在騙你嗎?女人說無所謂,他騙不騙的我去關心,我又不是他什麽人——不過他看上去是挺傷心的。後來我想起得給他紅包的事情就問他是不是第一次,其實我隻是想證實一下,他就承認了,於是我把錢放在我內褲裏給了他。

"內褲?"我越來越覺得這個故事充滿了浪漫的氣氛。

"是啊,本來紅包應該用紙的,但是他說讓我把內褲留給他,說要做個紀念,我隻好脫了,說實話當時我覺得他挺可憐的。他接過手的時候很小心翼翼的樣子,還對我說他自己就在三裏屯那條街上給別人畫畫,以後要是光顧他的時候,他會免費給我畫的。"

"那你後來見過他麽?"

"也許見過吧——我早忘了他長什麽樣子了,嗬嗬"

我一時無語,不過忘記倒不是件壞事情,畢竟記憶又的時候反而是種拖累的折磨,當女人離開這個行業後如果能把一切都淡忘掉或許是件很幸運的事情,總比擔上沉重的心理負擔,無法麵對自己以後的丈夫的情況好些。

經過了這一夜和女人的聊天後,我每每走在三裏屯的街上遇見上前詢問我要不要畫像的長發男生時總要不自覺地打量他,同時腦海裏自問這個會不會就是那個浪漫故事的主角呢?不過我知道這樣的問題是難以啟齒的——難道告訴他我也和他一樣造訪了同一個女人麽?又或者這些原本就是虛幻的,像是夜空美麗的流星一樣,隻是瞬間的閃亮。

回來繼續說我和女人的故事吧,那天晚上我就一直在和她聊天,其實也不是一晚上,因為差不多兩個小時後,大胖子從裏屋走了出來,兩個女人知道完事了就很自然的湊在一起,通遼女孩當時還在和我聊天,她起身的時候,關於她對客人的看法隻說到了一半,但看見另一個女孩出來了她就馬上起身過去了,大胖子結了帳,兩個人開門就走了。

門關上的時候,我賴在沙發上對大胖子說你應該等等我的,我這還沒聊完呢。大胖子回頭很納悶地看著我說,你都幹什麽了?

"聊天啊!還能幹什麽?!"我很尷尬地看著大胖子說,"說實話,我不是沒,隻是還理智;再說這姑娘是你讓她上車的,我又不喜歡,我現在真是慫了,真不想幹對不起我老婆的事情"

大胖子沒說話,他走到剛才通遼女孩坐下的地方也偎在那裏說:"大殼兒,我也老了剛才我脫光了,但是一直硬不起來"

我看著大胖子,覺得這兩三個小時一下子讓他老了很多,他的臉掛著的是滄桑而不是**之後的疲倦,我聽他繼續說:"我進了房間後就把她扒了,但是我一直覺得自己想是在給雞拔毛一樣,她很順從,反而讓我感覺想是大學裏做實驗一樣的枯燥,後來我也脫了,卻EDA(**功能障礙,以前我們總用這個詞相互詆毀)了我弄了半天也沒起來,最後放棄了,我就在床上摟著她抽煙、聊天來著沒想到你也一樣。"

我說不一樣,我沒有摟住她的理由,我現在絕情了,要是青春期那會兒估計有個眼兒就是好窩頭了

大胖子喝了口飲料說,不是絕情,是專情。然後抽了口煙:"你知道我當時把她當什麽了麽?我把她當成是自己的老婆,把這些日子憋在心裏的話都說了一遍,開始她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呢,還問我怎麽了,在說什麽後來就不說話了,蜷縮在我的懷裏聽我說話真痛快真的,最後話都說完了,我居然硬了起來"

"那你上了?"我嘿嘿地壞笑,大胖子在我背上擂了一拳,他說他硬了以後,女孩說那咱們來吧,可是他卻不想那個了,而且忽然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的事情荒唐透頂。

"本來你丫就是趕鴨子上架我操,你說我回去怎麽向媳婦解釋啊?這還不越描越黑了?!"我無奈地看著大胖子,大胖子沒說話,他拉著我起身到窗邊,打開窗簾的時候發現外麵是那麽晃眼,城市裏的燈光璀璨,街上還是車水馬龍的樣子,我對大胖子說或許現在這個時候,剛才與我們在一起的女人正一起罵我們是**呢。

"我操,我覺得我就是一個**,一個大**!大殼咱們弄點酒喝吧。"

我從書包裏那出幾聽啤酒,飛給大胖子,開罐的時候,嘭地飛出一道白沫兒,大胖子戲言說咱們一晚上沒什麽動作,最後卻讓這灌啤酒射了

我沒樂,因為丫開瓶的時候瞄準了我,結果弄了我一身濕,我過去也捶了大胖子一拳,兩個人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繁華,燈光太亮,我看不見天上的星星了。

"日子真是好過了,現在不僅有吃有喝,連嫖賭都不缺了。"我喝了口酒,一下子涼到心裏。

大胖子也笑了,開口的時候,語調又恢複了職業習慣的官腔,我們開始扯淡,但是剛才兩個小時裏各自和職業工作者說的話都沒再提起,大胖子的臉上看不到什麽愧疚,或許我們是消費者,花了錢便心安理得。大胖子偶爾也抬頭感慨一下,不過因為看不見星星了,他也就沒再發什麽騷。

差不多快夜裏四點了,大胖子把啤酒喝光了。他說,睡吧。於是走回了房間,"十二點以前要退房,大殼你也歇了吧,明天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覺得這一夜過得還真有點電影裏的意思,我點了支煙,發現街角的十字路口上,還依稀可以發現馬夫和職業工作者的身影,不知道這一夜是否還會有客人光顧他們。

看了不知道多久,一輛黑色的轎車重複了停車、攀談、上車、走人的過程,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幾個小時前大胖子說的一句話:"繁榮昌盛嘛——這個繁榮了,‘娼‘自然就盛了——這也是市場經濟體製下的供需平衡啊"

我一點也不困,翻出DV開始重溫我們在街上拍到的一切,我極力忍住自己想把記憶卡刪除的衝動

大胖子的房間裏已經傳出了鼾聲,看來丫真的是心安理得地睡了。

大殼子

二○○四年三月十二日

於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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