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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很不樂意用“妓女”這個詞匯來形容這些也是在用自身的價值創造財富的女性們,中國自古以來有笑貧不笑娼的傳統,更何況這些女人在洗盡鉛華後都要回到另一種大眾的生活中去,從此把這一段出賣的曆史掩埋或者塵封在曆史和記憶裏。

中國有過一位攝影人,曾經拍攝過很多的風塵女子,在他記錄的文案資料中,很多人都是善良的,怎麽說呢,我想這個職業和其他的行當一樣,也是良莠不齊的——有好人,也就上不了台麵的。至於她們為什麽會出現在夜晚的街邊,也許用“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來描述的話有那麽一縷荒唐在其中,可是細想想“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所以,本次采訪的過程中,我們沒有一次對這些在夜色裏出現的女性們以及她們為生存而采取的行為抱以鄙視和唾棄的言語,在整理這篇資料的過程中,也請允許我用一種平靜而帶有個人視角的語言,來評價她們。

好了繼續說我們在車上的經曆吧:那個女的剛走沒多久我們發現馬夫開始注意到這裏了,於是我們停止了偷拍動作,準備看看情況,因為畢竟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我和大胖子誰心裏都沒底,不知道如果采取了過激的行為會不會被他們群起而攻之——因為他們也是討生活的人嘛,這年頭都生存是第一位的,連貓狗吃飯都護食,更何況是人了。

馬夫並沒有走過來而是過來了兩個女子,(估計他們是看見我們在車裏抽煙有兩個亮點吧),其中一個身材挺誇張的,矮胖矮胖的像是個q版的流氓兔。另一個還說得過去,兩個人走了過來,大胖子說,他們發現我們了。

我心說在和不是廢話麽?於是打開車窗,朝他們吐了口煙。

“要麽?”另一個女人問我,我大量了一下看樣子她是個少婦,年紀應該在25左右。我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下,流氓兔對我要三個的要求很不以為然:她說好幾個姐妹都已經接了活了,現在就省他們倆了。我心裏說是啊,估計最後也就你丫在馬路上等加菲貓了。不過在整理這篇稿子的時候我很後悔為什麽不把這個女人叫上車多聊一會,我覺得她從事這個行業一定有很多別人沒有的原因,因為從業務角度上講她並不是一個很合乎風塵女性標準的人,後來我和大胖子分析,她要麽是真的有苦衷,那麽就是絕對屬於那種無可救藥或者是沒有自知的人。

經過詢問,那個普通人是安徽的,流氓兔的河南的。但是有一句話讓我對他們的籍貫有了懷疑,我問他們有什麽特殊服務沒有,兩個人都說“你要是多給錢咋整都成”。

……

在他們等待答案的目光裏,大胖子搖上了車窗。我們繼續前進。

我們並沒有把車開遠,而是從路口往動繞了一下,車速很慢,大胖子說:多走走,無限風光在遠方呢……

我忽然覺得這半年大胖子成熟了不少,也許是工作了的緣故吧,但是我也同樣懷疑這句話的出處不是大胖子本人,而是給他開過會的某位領導。

我開始向路旁觀察,忽然覺得自己比那些嫖客還上心,真有點陪皇上過夜的太監的意思,屬於沒事湊分子的。大胖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把車載音響打開了。

他放的是超載樂隊的歌,在我們都念大學的時候,他們那一個宿舍的人都很喜歡聽高旗唱的那首“荒原困獸”。但是這次他沒放這首歌,而是放了另一首《完美夏天》,在唱到:“再見愛人我曾這樣無畏,渴望並不存在的完美”時,大胖子突然引吭高歌起來,我覺得他好象在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我看得出大胖子心裏有點鬱悶,但是我沒問為什麽,因為大家歲數都大了,是該當男人的時候了,所以有些東西要自己去麵對了。

以前我記得大胖子在追她老婆的時候挺鬱悶的,那時候他哭大夥陪著他一起難受,實在憋不住了就一起跑到學校外麵的小酒館裏猛灌黃的白的還有紅的,最後一個個耍著醉拳拎著酒瓶子摟在一起哭……

“真是一群傻b啊……”每次回憶到這個鏡頭的時候我都這麽罵自己一句:人家找媳婦鬱悶也就算了,你又跟著起哄什麽呀?不過後來我明白了,其實我鬱悶的東西並不是大胖子所鬱悶的,也不是一宿舍的其他人所鬱悶的,但大夥都在鬱悶,於是就湊在一起了。

情緒這東西有點像化學藥品一樣,單擱著誰都沒事兒,摻乎到一起就該出事故了。所以我開始和大胖子聊些輕鬆的話題,我對他說。你丫現在說話也一套一套的了啊?你說當年我怎麽沒看出來呢——那時候你丫從毛概、鄧論到馬哲都他媽是抄過的啊……

大胖子似乎也想起了那時候連夜和我一起做小條的情景就笑著讓我幫他點了根煙,我把煙遞到他手裏的時候大胖子告訴我,目標不一樣了嘛,於是不會也得會了,那時候隻是想回家別愛罵,現在是為了明天能有飯吃呀。

“我操,你丫現在比我還現實啊……”我也笑了,大胖子說今天跟你小子出來我特高興,我終於不用整天都人五人六的了,你可不知道這正經一小會兒也就是個累,成天到晚的正經就是受罪了……喂大殼別光顧著蛋逼了,你看前方二點鍾的地方,有情況了。

我順著大胖子的指引看了過去,這時候大胖子把車開的很慢,我們已經轉到了三環路內側的住宅區裏了,不過因為臨近三環所以路還是很寬的,我們的車速也就是行人走路的速度吧,我抓緊拍照,一個中年男子不幸落網,他正好和一個職業工作者說好價錢,兩個人一起上了出租車。我們開過去的時候發現車裏沒有別人,看來這名男子是個司機,我當時準備記下車牌和所屬公司,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因為前幾天看藍宇的時候有這麽一句台詞“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還是那句老話這年頭誰都不容易,我喝上粥的時候犯不著砸了別人的飯碗。

令我奇怪的是,這些出租車都停成一隊,馬夫和幾個司機在閑聊,有的嫖客先是坐一輛車來到這裏,下了車開始談價錢,看貨色,最終達成交易後就上了這些停成一隊的車,我們總共停了十來分鍾,其間大胖子下車買了幾瓶礦泉水,又捎了兩包555回來,我看到有車開走的同時又不時有出租車趕回來排在隊尾,原來這也是有組織的啊,我心裏琢磨以前曆史老師說的一句話:這個結黨就是為了營私啊。有一輛車開回來的挺快的,從走人到回來總共6分鍾,這麽說嫖客是被拉到了馬夫他們準備的地方去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他們在附近租的房子了。那些職業工作者們都穿的不多,有的怕冷的就在外麵裹個大衣,客人來檢閱的時候就把大衣解開讓人家看看身材,馬夫在邊上站著偶爾說幾句什麽的,我們停車的工夫,總共開走了7輛車,拉走了9個女的。

“這就是事業上了軌道的了。”大胖子笑了,而且笑的挺淫蕩的,我說好家夥我這次是他媽開了眼了,這還真是流水帳啊,平均下來一個最少300吧,不到半個鍾頭就是小三千啊,這真他娘的是“夜”進鬥金了!

大胖子朝我一撇嘴說,別說的那麽低調,他們賺的錢還不止這個呢,要知道這些妓女平均每個晚上都要接三、四次客的。知道為什麽一宿隻能兩次麽?就是為了讓那些腎虛趕緊滾蛋,他們自己一定要在天亮前趕回去的。

我問大胖子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啊,他說咱們可不是打無準備之仗,這一帶我都踩了好幾次場子了,不然怎麽能讓你小子眼花繚亂呢,嘿嘿。我朝丫伸了個大拇指說,成,你是我親大爺……哥們這回又有好東西可寫了。

大胖子看了看表說現在才十一點,這樣還不算熱鬧,索性咱們來了夜色裏的周遊,我帶你去亞運村看看,那裏的情況更有意思。

他都這麽說了我還能反對什麽?反正大胖子不在乎那點汽油錢,他老爹是開酒店的,丫比起我來可以說是富的流油了。我們從四環向亞運村進發,其間在輔路上停了兩次車,我們下車走腎,聚會的時候喝了不少的啤酒和飲料,現在該是輕快一下的時候了,尿尿的時候有點小風嗖嗖地吹得我挺不舒坦的,大胖子忽然讓我看天空,大殼你說人是不是真像小說裏說的那樣都是天上的星星變的,如果真是的話,那麽究竟是哪兩個星星會在一起過一輩子呢?我知道大胖子又在發sao了,他是個現實主義者,隻是偶爾耍耍浪漫的調子,今天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他的語氣裏有那麽一點點的無奈。

我說我不知道,因為如果人真是星空裏那亮著光的一點的話,那他們本身雖然巨大,但是在宇宙中卻依舊渺小,也許你和我永遠相距千萬光年,我看到你的時候,說不定你早就滅亡了——那是幻影,是千萬年前你的樣子。換句話說也許大家都有了距離,於是我們彼此看上去才會美妙——而今晚我們要去尋找的將是人們生命裏的流星——這些站在街邊的女人總是稍縱即逝,偶爾會墜落在你的生活裏,大多數都是過眼雲煙,消失了。

“你丫果然是個文人……”大胖子點了煙,“這就是俗話說的‘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吧?”

“沒錯。”我也笑了,“因為都是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