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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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如果不散隻可能是沒吃飽。

法義小和尚坐在冬日客棧中就著十根大蔥吃了九碗麵條滿足的拍了拍肚子,然後扭曲了自己的臉部五官,喝罵道:“吃貨。”

他罵的對象是自己,做出的表情與喝罵的詞匯卻是在模仿張小刀,

罵完後的法義極為開心的笑了出來,他終於明白張小刀為什麽那麽喜歡罵他,因為在罵的時候,的確很爽。

坐在法義對麵的孫大娘有些緊張,她問著:“小二,你沒事吧?”

酒足飯飽的小和尚立刻回答道:“大娘沒事,洗完碗我就走了。”

“我來洗吧。”孫大娘溫和道。

法義的小光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端著一摞子大碗,走進了後廚。

孫大娘看著自己眼前的麵條,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冬日客棧的小二不時就要與她告別,這天下果然就沒不散的宴席。

洗完碗筷之後,法義和尚神色恭敬的與孫大娘告別,然後一人走向了靈隱縣北麵出口,他知道王大牛在那等他。

北道口距離北山已經近在咫尺,法義與王大牛匯合後沒有去北山,而是站在了原地。

“小和尚,小刀告訴我,讓你以後出門長點心眼。”

法義頓時不樂意了,這張小刀走了,卻還托人捎話埋汰了他一句,沒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

王大牛笑了笑道:“還有,小和尚的皮膚太嫩了些,不像老爺們。”

法義頓時想起了那夜他光著屁股當盾牌的壯舉,秀氣的臉蛋上浮起紅暈,羞澀的像個黃花閨女。

王大牛忽的嚴肅了下來道:“還有,這股扭捏勁,太像個姑娘,要改。”

法義小和尚頓時癟起了嘴,王大牛卻大笑了起來,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詞庫中的唯一送別詞,道了句:“一路順風。”

法義小和尚重重的點了點頭,笑道;“少靠點樹,後背都蹭破皮了。”說著,便轉了身,走向了遠方。

王大牛沒有再開口,也沒有過多凝視著小和尚漸行漸遠的畫麵,更沒有感覺到什麽離愁情緒,他現在隻想著我靠!

我靠,並不是張小刀教會王大牛的詞。

而是在張小刀走後王大牛百無聊賴,隻能在小樹林中反複靠樹而造就的新名詞,他現在有點靠上癮了。

與法義告別後王大牛反身走回靈隱縣,王大牛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靈隱南道口外的小樹林。

小樹林並不大,一顆顆樹木零散的紮根於此,隻有個兩三百棵,看起來沒什麽出奇,唯一的特點是杆部粗壯,這些樹杆粗壯樹木的枝幹現在有些幹枯凋零,如果不是枝幹上的落雪,隻是看著便會讓人有種落敗感。

王大牛找到了一顆有些斜歪的大樹,這是他這些天以來一直在努力的目標。

然後仔細的算了一下步伐,體內氣旋開始瘋狂旋轉之時,他大喊了一聲:“我!”

緊接著,他橫跨三步,半轉魁梧身軀,將虎背狠狠的帖向有他三圈粗的樹幹,在接觸的瞬間,喝了聲:“靠。”

“嘭!”的悶響將樹林中的寂靜打破。

隨即,傳來連續的悶響,與一次比一次底氣十足的‘我靠!’聲音。

整整一個上午,王大牛酣暢淋漓的喊著我靠,那顆極為粗壯的老槐樹已經不再鞋斜,而是倒在了雪地中。

生生靠倒了一顆大樹的王大牛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然後眼神越過小樹林的枯枝看向了不遠處的一座大山。

那座大山中此時白雪皚皚,一顆顆百年巨樹屹立其中,即便在冬日這些巨樹顯得有些萎靡不振,但支出的無數枝幹似乎也能起到為大山遮風避雨的效果。

凝視這座大山的王大牛打算過了新年後上山,然後用一年的時間靠倒那山上的所有樹!

正胡思亂想,有些出神之際,王大牛聽到了有人踏雪而來的聲音,他轉過了頭,看到了背著包裹的劉亦晨正向他走來。

於是,他的神色有些不悅。

那天夜裏,在張小刀做出搏殺的手勢後,王大牛第一個衝了出去,而第二個本該是劉亦晨,但他卻沒有出現在這場戰鬥之中。

王大牛不會去責怪劉亦晨什麽,因為這事兒事後他與張小刀也閑聊過,兩人都認為劉亦晨沒有去搏殺是他的選擇,兩人沒有權利去指責什麽。

但後來,劉亦晨一直在閃閃躲躲,沒有正麵與兩人說話,甚至在小刀走的哪天他都沒有出現,這才是王大牛的不悅由來。

劉亦晨很快來到了王大牛的身邊,輕聲道:“大牛哥。”

王大牛看著劉亦晨那張俊俏的臉,很直接,卻也很罕見說了很多。

“我和小刀都知道你畢竟有妻子在家等著你,而那時又恰逢是團長三人戰敗的時候,理智的人都知道那時候衝上去是送死,所以我們沒有責怪你,但在這之後為什麽躲躲閃閃,為什麽小刀走時你都沒來送?”

劉亦晨沉默了片刻道:“因為我不想送。”

這回換到王大牛沉默了下來,他仔細的凝視著劉亦晨,發現劉亦晨的眼神不再躲躲閃閃,而是目露精光與他對視,他不解道:“為什麽?”

“因為你與小刀都是被李毅將軍選中的人,而在我們三人之中,隻有我是被忽略的,我覺得我去了丟人。”

王大牛更為不解的道:“丟什麽人?”

劉亦晨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坐在了雪地中,拿出了包袱中的破舊酒壺,狠狠的灌了一口丟給了王大牛。

王大牛接過酒壺,沒有喝,仍然凝視著劉亦晨。

劉亦晨眯著眼睛道:“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去私塾,小刀說他不讀了,便不讀了,然後教書先生竟然去他家請他回去。”

“學那些東西是很枯燥,我當時也不願意去學。”王大牛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提起這個,卻還是回答著。

“是啊,靈隱縣這地方全是獵戶,那個時候我們誰不想去山上打獵。誰想去上私塾聽那昏昏欲睡的玩意。”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所有人都不想去私塾,但隻有小刀一個人做到了。”

“而且我還記得,隻有小刀不在這,我才能拿到甲,不然甲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王大牛這一次簇起了眉頭。

“後來,張叔開始教他武技,羨慕死我們了,我也求我娘教我。”

“我娘又不知道從拿弄來了,我開始沒日沒夜勤奮苦練,後來我覺得我能在這方麵壓他一頭了。”

王大牛無奈道:“但那時他已經開始玩弓箭去打獵了。”

“對。他永遠都比我快一步。”劉亦晨伸手將酒壺拿了過來,又喝了一口道:“後來我喜歡董瑤,但你知道,那時候董瑤天天粘著小刀。”

王大牛沉默了下來,終於明白了這些年來劉亦晨到底在做什麽,原來他一直都在與小刀比。

“再說後來,我們都大了,我和你在武技上都比小刀強,而縣城裏的街坊鄰居,也覺得我在文韜武略上都勝過小刀,但這時候他鼓搗了一個獵人協會。”

“我清晰的記得那年,每家每戶的地窖都被掏空,賺的盆滿缽滿,也記得靈隱縣的街坊鄰居對小刀感恩戴德的模樣。”

“在然後,我終於娶了董瑤,我以為我終於贏了他這一次,可小刀的那位神仙老婆卻來到了這裏。”

“我嫉妒他。”劉亦晨又灌了一口酒,道:“我真的嫉妒他。”

王大牛這時搶過了酒壺,灌了一口後,看著劉亦晨有些歇斯底裏的表情輕聲道:“你有病。”

劉亦晨平複著粗重的呼吸,冷嘲著:“哪天夜裏,我看到你衝了出去,我下意識的要衝出去,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猶豫了,然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後來我想過我猶豫什麽,我在猶豫張小刀看到張叔和李掌櫃赴死,自然有著絕對的理由去拚死,但我沒有,我為什麽要因為他去拚死?”

王大牛反手驟起,狠狠的扇了劉亦晨一個耳光。

劉亦晨沒有躲閃,看著王大牛站了起來,問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衝了出去嗎?”

王大牛居高臨下,語氣肯定的道:“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然後他轉過了身,自嘲道:“我知道你未必能理解,我們終究不是一類人。”

說罷,王大牛邁開了步伐,徑直的向靈隱縣走去。

看著王大牛的背影,劉亦晨站了起來,喊道:“大牛哥,我要去九陽城了,我要出人頭地,我要飛黃騰達。”

王大牛仿佛沒有聽見,步履仍舊保持著平穩的速度,越走越遠。

看著王大牛的背影漸漸拉長,劉亦晨在這一刻仿佛感覺到身體中有什麽東西在流逝,他低聲自語道“大牛哥,等我出息的哪天,我會回來找你!”

當王大牛的身影終於在視線中終於消失時,劉亦晨感覺到體內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也流逝殆盡。

他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將酒壺放進了行囊之中,步伐堅定的向九陽城的方向走去。

王大牛走回了自家,看到了傷得終身都不能動武的趙烈老頭與自家老爹正在炕頭下棋,他極為開心的笑了出來,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隻是不知為何,這天夜裏躺在火炕上的王大牛想起了一些他從小到大都沒想過的問題,比如未來。

未來對於很多人來說似乎不可捉摸,但王大牛卻覺得未來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就像法義和尚堅定不移的繼續踏上了他拯救蒼生,沿途無數次被蒼生欺騙的旅程。

就像他自己麵臨選擇仍舊留在了靈隱縣用一聲聲‘我靠’在小樹林中反複回蕩。

就像劉亦晨終於離開了靈隱縣,感覺到了內心中野心的種子茁壯生長。

就像,張小刀選擇跟隨李毅踏入邊軍,在這時看到了盛唐十二邊關最為雄偉的即翼關,也喊了一聲:“我靠!”

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