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任性小公主

喊叫的聲音傳到了值班室。

今天值班的兩個民警一個三十幾歲叫劉晶,另一個警校才畢業叫張潔。

張潔問劉晶:“劉姐,誰在鬧號?”

劉晶很冷靜:“肯定是十號新來的那個女孩。”

“什麽案子?”

“殺人嫌疑犯。”

張潔站起身:“我去看看。這麽鬧還成?”

劉晶攔住她:“算了。她也就是發泄發泄,累了就不鬧了。”

“誰家的嬌丫頭。不識時務。”

“現在誰家的閨女不嬌啊。你在家還不是一樣。”

“誰呀?我早就獨立了。”

這邊監倉裏,羽婷鬧的久了,吵的別人不耐煩。那個矮個子女人就勸她:

“別鬧了。這麽鬧有什麽用?”

還有人就來拉她。羽婷滿肚子的怨氣,一揮手不小心掄在了矮個女人臉上。羽婷知道失了手,想道歉又張不開口。正愣著呢,旁邊那個瓦刀臉的女人不忿了:

“動人,不知好歹的丫頭。”

她這一說,矮個女人也惱了,看著號頭,就是那個上年紀的女人。號頭一個眼神,兩個女人就動羽婷。羽婷因為理虧,先沒還手,挨了兩下。後來看見她們沒有住手的意思,加上鬱悶的心情正沒處發泄,不由得心頭火起,就不顧一切和她們撕打起來。羽婷中學時參加過武術隊,學過幾招拳腳。一拳一腳就把兩個女人踹趴下了。號頭見狀一努嘴,又幾個女人一擁而上。羽婷畢竟才十八歲,還沒,加上對方人多,時間一長,羽婷沒了力氣,就被她們按在地上一頓打。羽婷眼看著要吃虧,就拚命大喊起來。當然是故意喊給看守聽的。

值班室劉晶聽到了聲音:“好象打起來了。”

張潔說:“我去看看。”

這邊號頭怕看守聽見,叫大家停手,可是已經晚了。

張潔過來敲著窗戶:

“什麽事?25號,你怎麽了。”

羽婷捋捋弄亂的頭發:“她們欺負我。”

“站起來,喊報告。”

婷站起來,“報告,她們欺負我。”

“怎麽欺負你了?”

“她們打我。”

“打你哪兒了?”

“屁股,還有這兒。”

“有傷嗎?”

“……沒有。”

張潔問一個人:“你打她了嗎?”

“報告,沒有。”

又問:“誰打她了?”

“沒人打她。”

“全都老實呆著。再有人打架,全都禁閉。”

張潔沒法,大聲嗬斥了幾聲走了。瓦刀臉還想動手,被號頭踢了屁股一腳,不吭聲了。

“我們認識一下,”號頭自我介紹,“我姓臧,叫臧同希。”

“贓東西。”羽婷一聽,差點兒笑出聲來。憋著沒敢笑。

“你叫什麽?”

“李羽婷。”

“以後我們就要在一起生活了。我是這裏的管理員。我不是那種愛欺負人的人。隻要你乖乖地聽話,別給我找麻煩,我會關照你的。”

開飯了。勞動號送來了晚飯。

吃飯用的飯碗是一種塑料的小盆。羽婷端著自己的飯碗看看,隻見裏麵是蘿卜炒肉片,大塊的蘿卜,幾片肥肉。羽婷在家的時候從來不吃蘿卜。再看那肉片,白嘟嘟的,看著就惡心。看著碗裏的東西,想著自己的遭遇,又煩躁起來。

“這哪兒是人吃的東西啊?拿人當什麽了。”

羽婷說著,脾氣上來了,“咣當”一聲,她把飯碗扔到了地上。蘿卜肥肉撒了一地。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打飯的,吃飯的,全都不動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看著羽婷。

站在一邊的張潔衝羽婷命令:

“25,出來。”

張潔把羽婷帶到了值班室,讓她立正站好。然後教訓起來:

“為什麽把飯碗摔了?”

“太難吃了。”羽婷說,“不想吃。”

“不想吃就摔飯碗,你以為你是誰呀?”張潔說,“在家就這樣嗎?”

“……”

“你知道糧食是怎麽來的嗎?農民種地有多辛苦。浪費糧食就意味著犯罪。懂嗎?”

羽婷若無其事地站著。

“會背鋤禾嗎?”張潔說話有點兒口音,把“禾”念成了“賀”。

“大姐,不是鋤‘賀’,是鋤禾。”羽婷故意說。

“嚴肅點兒。”張潔板著臉說,“背一遍。”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念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張潔剛要說話,羽婷又接著背:“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怪聰明的嘛。為什麽違反監規?”

“我的飯,我想倒。”

“你想倒?小妹妹,你幾歲了?怎麽一點兒規矩也不懂?這是什麽地方?是看守所。你以為是你們家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說,是不是成心搗亂?”張潔說著用手指戳了戳羽婷的腦袋,“打剛才你就一直鬧,我們看你小,都沒理你。你還來勁兒了。趕緊承認錯誤。”

羽婷仰著臉不說話。長這麽大,她還沒跟誰認過錯。

“說話。”

“我認為我沒錯。”

“摔了飯碗還說沒錯?”

“太難吃了。”

“想吃好的別犯罪呀?給你吃山珍海味,你有功了?”

“犯人也是人。”羽婷說,“你們侵犯人權。”

“小嘴巴真硬。我讓你看看什麽是侵犯人權。”劉晶走了過來對張潔說:“讓她在這好好想想。”

張潔聽說,猶豫了一下就把羽婷銬到了一根管子上。

“想明白了叫我。”張潔說完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這管子的位置讓羽婷既不能站直又不能蹲下。隻能彎著腰或者半蹲著,隻過了十幾分鍾,羽婷就受不了了。身上香汗直流。又過了一會兒,腰背酸疼酸疼的實在忍不住了,的痛苦讓她無法保護自尊心。識時務者為俊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到這兒,她叫道:“報告,報告。”

張潔過來:“想明白了?”

羽婷閉著眼睛不說話。

“沒想明白就再想想。”張潔說著要走。

羽婷實在顧不上麵子了,好女不吃眼前虧。趕緊說:“我想明白了。求求你放開我吧。”

“知道錯了嗎?”

“知道錯了。”

“再說一遍。”

“我錯了。”

“以後怎麽辦?還搗亂嗎?”

“再也不敢了。”

正說著,從外麵進來一個年近五十的女警官,她叫何文英,是看守隊副隊長。也是一名管教。可能是年齡的關係,她脾氣很好,說話犀利可從不高聲。這裏的人不管是警察還是犯人年長的稱呼她何大姐,年輕的都叫她何阿姨。劉晶和張潔看見她連忙打招呼:“隊長。”

何文英看見羽婷就問:

“怎麽回事?”

“是新來的,可能受了點兒委屈,鬧監。還摔了飯碗。”

“還挺有個性。”何文英走到羽婷麵前:“叫什麽名字?”

依羽婷的脾氣,本不想回答,可是接連受到的教訓使她有些膽怯。沉吟片刻,輕聲回答:“李羽婷。”

“多大了?”

“十八。”

“還是個學生吧?”

“是。”

“放開她。”何文英對張潔說。

潔答應著給羽婷打開手銬。

羽婷長這麽大也沒受過這個,她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了,坐在地上偷偷掉眼淚,小聲哭鼻子。

“過來。”何文英說著把羽婷帶到值班室裏間,讓她坐在椅子上。又給她倒了杯水。羽婷的手抖的厲害,根本拿不住杯子。何文英就把杯子送到羽婷嘴邊,喂她喝了兩口水。很和藹地說:

“叫什麽來的?對了,羽婷。很好聽的名字,媽媽給起的?”

“不知道。”

“大學生嗎?”

“是。”

“什麽時候考上的?”

“去年。”

“成績不錯吧?我有一個女兒和你一般大。”

“也上大學了吧?”

何文英搖搖頭:“成績不好。你學習這麽好,是不是有什麽竅門啊,告訴阿姨,讓我女兒也學學。”

“其實也沒什麽,主要就是……”

她們倆越說越投機。就這樣,這個阿姨輩的女警苦口婆心勸說了半天,才使羽婷逐漸平靜下來。看她情緒穩定了,何文英乘機開導她: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是學校裏也不能在課堂上隨便講話是不是?有事說事,你已經十八歲,也不是小孩了。怎麽能在看守所裏胡鬧呢?你這樣能解決什麽問題呢?所裏有規定,象你這樣,是應當受懲罰的。我們是看你小,不懂事,才原諒你的。要是再鬧下去,讓領導知道了,還要接受更嚴厲的處罰,不行還要關禁閉。你說這樣值得嗎?”

羽婷低著頭:“我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有什麽委屈跟我說。需要上訴我們一定給你提供方便。聽阿姨的話,回去不要再鬧了。”

羽婷點點頭:“是。”

“真是乖孩子。還沒吃飯吧?“何文英從抽屜裏拿出一盒餅幹,“吃吧。”

“是。”

“你把飯碗給摔了?”

羽婷點點頭。

“沒有家裏的飯好吃是吧?那也不能摔碗啊?”何文英批評說。

“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其實也挺為難的。既要講人道,要讓犯人吃飽吃好。可看守所又不是福利院。犯人犯了罪,是要接受懲罰,不是來享福的。”

“阿姨,”羽婷怯怯地說,“您說的不對。”

“什麽?”

“來這裏的不過是嫌疑人,還不能說是罪犯。”

何文英愣了一下,隨後笑了:“你說的對。飯菜真的很難吃嗎?如果夾生或者有味兒了,說出來,我跟領導反映。”

“也沒那麽嚴重啦。”羽婷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比我們學校食堂的飯菜還好些呢。是我故意找事的。”

“你這孩子。”何文英好氣又要笑。“學校食堂的飯真的那麽難吃嗎?”

婷點點頭,“我從來不在學校吃飯。”

“人這一輩子,什麽都會經曆。哪兒有永遠一帆風順的呢?”何文英說,“有時候吃點苦,受點兒磨難,也是好事。所謂經曆風雨以後,才能見彩虹嘛。現在的事情,說不定會成為將來一段記憶呢。”

餅幹吃完了,羽婷說:“阿姨,送我回去吧。”

“好吧。”何文英把羽婷送回監倉。又把號頭叫出來,交代了幾句,才離開。

看見羽婷回來,瓦刀臉打了她一巴掌:“還手呀?你不是挺厲害的嗎?出去告狀了不是?有人給你撐腰嗎?”

“一邊去。”臧同希一聲嗬斥嚇了瓦刀臉一跳。臧同希衝大家說:“都聽見了,以後誰也不許欺負這個丫頭。欺負她就是跟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