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坐地起價
雷洛很快發現自己低估了商人與生俱來的嗅覺。盡管這個世界在許多方麵都遠遠落後於地球，但商人們卻和地球上的同行一樣，善於接受新鮮事物，也善於把握機遇。
正在中心花園和學院門口兜售的那批回音蟲，全都被撤回。再次聽到自己為吸引富家情侶而“錄音”的那些酸歌酸詩，雷洛隻覺得胃部一陣陣抽搐，差點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吃哪行飯都不容易啊！”雷洛如此安慰自己。
人算不如天算，這麽快就能在集市打響頭炮，著實出乎了雷洛的預料。不過現在既然局麵已經打開，節奏就可以緩下來了，而且是越慢越好。
雷洛的口信捎到集市時，天剛剛擦黑。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當中，大牙左手雞腿右手果汁，正在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喝，活脫脫一派暴發戶氣質。
“你倒是挺舒服啊，趕緊走！雷洛讓你馬上收攤！”傳口信的小夥伴綽號“鐵頭”，腦袋巨大雙眼鼓凸，跟人打架最喜歡用頭槌猛撞，自己就算頭破血流也毫不在意。
“收攤？”大牙莫名其妙。
口袋裏的金龍越來越沉，這麽多冤大頭在排著隊等著挨宰，自己手裏最少還有二三十隻回音蟲，現在收的哪門子攤？
“是不是想讓雷洛過來跟你再說一遍？”鐵頭來來回回在學院和集市之間跑了好幾趟，正沒好氣，搶過大牙手中隻剩半邊的雞腿塞進了自己嘴裏。
“收收收！”大牙一臉狗屎。
礦區孩子從小就習慣了被歧視，大牙還是生平第一次像今天這樣感受到眾星捧月的滋味。管你穿金戴銀，管你什麽身份，讓排隊就老老實實排隊，說話不客氣就滾一邊去，有錢老子還不愛賣了呢！
正因為大牙的愣勁，一些替人排隊的商家不得不陪著笑臉來哄這位小爺，雞腿和果汁自然是免費贈送，隻求他別找茬找到自己頭上。現在大牙明明還沒爽夠，卻被鐵頭搬出雷洛壓得沒了脾氣，唯有灰溜溜收拾東西。
“哎，別走啊！怎麽不賣了？我們又不是不給錢！”正在排隊的眾多商家亂成一團。
“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回音蟲改為五枚金龍一隻，謝絕還價。”鐵頭背書般把雷洛交代的話大聲複述，倒像在充當著人形回音蟲。
“你們是不是瘋了？漲五倍價錢？！”
“坐地起價，這也太黑了吧！”
“他媽的！明天都別來了，讓這幫小子吃屎去吧！”
**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費力爬上路邊石墩，振臂高呼道：“鍾擺城這一帶抓不到回音蟲，三百裏以外還有個荒棄黑晶礦，咱們明天一起去那裏抓，總好過被人玩死……”話音未落，忽然發現周圍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以奇異目光看著自己。
“你跑去三百裏外抓回音蟲，那蟲子也能教你怎麽打廣告？”一個陰不陰陽不陽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哄堂大笑如悶雷般爆發，那胖商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結結實實扮演了一回草包，頓時麵紅耳赤，恨不得有條地縫鑽下去。
“散了散了！明天誰再來誰犯傻啊！”人們互相招呼著，走得幹幹淨淨。
夜色逐漸籠罩大地，原本擠得站不住腳的這片區域，就隻剩下了兩三隻野貓在尋找食物。在它們眼中，剛才那些人類也好像在爭食一般，充滿了瘋狂。
第二天一大早，信誓旦旦要抵製漲價的商人們有半數都回來了，並且還多了些陌生臉孔。剛開始老熟人之間還都有些尷尬，隨後也不知是誰帶頭，在大牙擺攤的地點前麵排起了隊，於是一條長龍又重新成形。
等到大牙和鐵頭出現，長龍的規模已變得相當壯觀，足有百人之多。兩個少年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出攤。擺好東西後，大牙衝著推推搡搡幾乎快要打起來的隊伍喊道：“排在最前麵的十個人留下，其他的可以走了！”
“這是什麽意思？”有人驚詫地問。
“我們手頭的回音蟲不太多了，所以今天隻賣十隻。”大牙翻了個白眼，一副店大欺客的模樣。
怒罵聲和哀歎聲立即蔓延開來，隊伍最前的十人大為緊張，拚命攥著拳頭，目光左顧右盼，生怕被搶了位置。
沒排上號的人群慢慢圍成了圈子，一道道目光聚焦在大牙和鐵頭身上，直欲噴出火來。狼多肉少的情況是商人們沒有想到的，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更是糟糕透頂。少數腦子活絡的已開始暗自琢磨，眼下這種限購把戲究竟意味著什麽。
眾人眼中那十個天殺的幸運兒，分別以五枚金龍的價格，買到了記錄著廣告語的回音蟲，聽完之後全都像是打了雞血。最後拿到回音蟲的中年男子看著毫不起眼，實際上卻是國內有名的奶茶商，最近恰好逗留在鍾擺城辦事，趕上了這一波“廣告熱賣”。
由於皇室鮮奶儲備較多，無意中興起了在紅茶中加奶的喝法，近年來慢慢傳到王宮之外，這才導致奶茶飲品流行。這奶茶商生意做得極大，卻始終打不進王都市場。想來想去，覺得問題並不是出在口味上，而是自家產品格調不夠高，這才難以被貴族圈子接受。
通過鍾擺城商會會長本傑明介紹，奶茶商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前來集市。而回音蟲給他帶來的除了短短一句廣告語之外，還有著徹徹底底的震撼。
“滴滴香濃，意猶未盡。”
八個字竟能把畫麵感和意境感體現得如此淋漓盡致。什麽是格調？這才是格調！
“五枚金龍，嘿嘿，五枚金龍……”奶茶商走時喃喃重複著這個價錢，顯得有點失魂落魄。
“貴了？”有人問。
奶茶商忽然站定，直勾勾地望向對方，沙啞著喉嚨道：“就這八個字，在我這裏最少值五千金龍。”
全場瞠目結舌。
大牙跟鐵頭交換了一個呆滯的眼色，拚命壓下了轉職帶路黨的衝動。
第三天，回音蟲漲到了十枚金龍一隻。
愈發昂貴的價格成了分水嶺，還來排隊的本地商人少了一大半，外鄉人則開始增多。
當天下午，大牙和鐵頭離開集市時，首次發現身後有了尾巴。
鍾擺城的治安向來不錯，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僅僅是不錯而已。對此雷洛早有準備，放學後在武社休息室找到奇薇，開門見山：“大師姐，咱們龍馬武社背後是不是磐山武館？”
奇薇不明白他又要玩什麽花樣，遲疑著點點頭，道：“跟我們有直接關係的，是磐山武館在鍾擺城的分部。”
“我想捐筆錢給武館。”雷洛道。
奇薇直視著這個認真起來似乎大為不同的瘦削少年，鳳目中先是流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隨即化成了溫暖的笑意。“我知道你想做點什麽，可是你的家庭條件並不好，等以後有了這個能力再說吧！你大概不知道，武館跟武社不一樣。雖然鍾擺城分部的條件不太好，可真要捐贈的話，數額太小是不予接受的……”
“嘩”的一聲，雷洛將手裏的破口袋倒在了桌上。從窗外透入的陽光，讓百餘枚金龍泛出了夢幻般的光澤。
“夠嗎？”對著奇薇震驚的目光，雷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