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湯丙奎和他爹(一)

這日的夜,是那樣的黑,是那樣的昏,是那樣的暗.

天空像一幅黑幕,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隻有遠處的天邊,露出一片片灰白的亮光.

風停了,樹梢挺得筆直,樹葉沒有聲響.朱家灣很靜,靜悄悄的.十幾戶人家,除陶明桂家以外,全都熄了燈,大人和細伢妹子都已經入睡.

陶明桂堂客從女兒的房間走到自己房裏來,不聲不響地睡下了.此時的陶明桂卻站起身來,端著小桐油燈,走出了房門.他是去找慶福,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嗯?湯丙奎看中的是我家的牛?慶福這話是聽誰說的.一定要找他問個明白……”

“問麽子囉?囉囉嗦嗦的,煩死人啦.”慶福腳冒洗,衣褲也冒脫,側身躺在床上,臉朝著裏邊.

“慶伢?不是爹糊塗,是冒得辦法才賣牛的.”陶明桂站在床前,向慶福解釋道.

“你還以為你清白?”慶福聽罷陶明桂這番解釋的話,肚裏的氣又竄出來。他氣呼呼地翻身坐起,對著陶明桂呐喊道,“你上了湯丙奎的當,還把他姓湯的當好人!”

“好,就算我糊塗.”陶明桂兩眼直直地看著慶福的臉說,“可你也得講個明白,這些話是聽哪個講的?”

“天勤哥.”

“是他?”

“是他!”慶福反問陶明桂,“怎麽,你信不過他的話?”

“天勤倒是個穩重的人!”陶明桂不太相信,追問道,“他還說些什麽話?”

“天勤哥還說,湯丙奎一肚子壞水,你抽中簽,要去當壯丁,一定是他搗的鬼……”

“這些話昨夜裏慶伢也說過,何解這時又成了天勤講的?嗯!一定是慶伢自己的話.”陶明桂心裏這樣默神道,不想再聽慶福說下去,轉身走了.

其實咧,陶明桂想錯了.慶福告訴他的那些話,確實是天勤講的.慶福那天賭氣從家中走出,就到天勤家裏去了.天勤也勸慶福回家,還讓慶福提醒他爹陶明桂,免得下次再上那湯丙奎的當.隻是天勤的話和先天夜裏慶福信口開河說的那些話不意巧合,也難怪陶明桂有些不相信.

陶明桂不太相信是湯丙奎搗他的鬼,可是有人相信呀,且相信的人還不少哩!這日,德福從青龍鋪趕場回來,就對他爹說:“爹,外頭都講起風了,說你抽中簽的事,那硬是湯丙奎搗的鬼,還說那姓湯的並不是存心叫你做壯丁,而是打上我家那條水牛牯子的主意.”

“你又聽誰講的?”陶明桂默神起慶福講的那些話,抬頭問德福,“莫不是聽柏樹衝那個天勤講的?”

“哎!”

陶明桂話還未落音,德福還冒來得急回答他爹的話.突然從門外飛進這一聲“哎”。父子倆同時一怔,眼睛模糊了,似乎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中等個頭,方臉,白淨淨的臉膛,眼睛不大,眼珠子黑溜溜的,眼眶下陷,顯得很深沉.眉毛細長,像小腳女人的栁葉眉,說起話來,時不時一挑眉毛,很是生動.原因是他的天門高,頭發長得上,又向後梳得溜光,額頭亮堂堂的,那眉毛就格外引人注目,越發顯得生動了。待陶明桂父子回過神來,才看清來人是湯丙奎.

“我說明桂老倌!”隨著聲音,湯丙奎跨進門坎來,沒等陶明桂招呼,“呼”地一聲,又一掀罩衫坐了下來,嘴裏道:“明人不做暗事,我湯丙奎想要整哪個?那不是喝蛋湯一樣容易!還用得著去搗鬼嗎?隻是我湯丙奎向來不願意整人,都是鄉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整誰,誰也不高興啊!鄉上讓我當保長,交公事給我辦,我又不能不辦.當然囉,要辦好公事,那能不得罪人?得了好處的高興,冒得到好處的就罵娘!“有時,我自個默神,我當了這個保長,鄉上咧?說我和鄉親們共褲連襠,不好好為鄉上辦事.鄉親們咧?罵我是卜三好的狗腿子,跟著欺壓鄉親們!鄉親們咒我,罵我,我是有苦難言啊!幸虧我湯丙奎本事冒得,肚量還可以.要不是肚量大的話,我早就竄塘吊頸尋短路了.

“好啦!不講那盤經,打另一盤講吧.明桂老倌,你講講看,那天你抽中簽,我在不在你跟前?”

“冒在跟前.”陶明桂老實地說,他回答這話時,眼睛盯到了湯丙奎的臉上.湯丙奎臉色不變地繼續問道:“簽是你自己親手從簽筒裏抽出來的吧?”

“是的!’陶明桂點了點頭.

“這就是了.”湯丙奎頭一揚,眼睛瞟著德福,對陶明桂道,“可是外頭又何式講?說是我湯丙奎搞名堂,設好圈套讓你明桂老倌抽中簽.這些屁話,我不想聽,又不能不聽.我搞冒搞名堂知內情的人不當真,不知情的人就跟著扇風點火,外人我就不去管他,現在連你家德福都信了那些屁話,你……”

“……”陶明桂聽罷湯丙奎的這番話,很尷尬,想說句麽子話來搪塞一下,也不曉得怎麽講好.德福冷冷地看了湯丙奎一眼,也不搭腔,自顧進裏屋去了.

“明桂老倌呃,你也不要責怪德福,”湯丙奎接著他上麵的話又道,“他聽信那些屁話,錯不在他身上,我也不會怪他,德福是個穩重人,從不在外頭亂說麽子不該說的話.但,你明桂老倌可要管管你那慶福伢子!他那張嘴巴信口開河,還跟柏樹衝的田天勤那家夥一唱一和,到處亂講是我在搞鬼!那些屁話也是從他們兩個人的嘴巴裏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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