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陶明桂賣牛(下)

“這?”陶明桂不知所措,央求湯丙奎道,“能不能寬限幾日再送去?”

“不行!”湯丙奎擺擺手,正要放開喉嚨吼幾句,似乎又覺得不妥,便立即換出一副腔調,嘴巴也向陶明桂伸過來,顯得很是關心,又很同情地對陶明桂說,“我說明桂老倌呃!人心都是肉長的!凡事都得放在手板上掂一掂,再放到心裏打幾個回轉.我硬說要你現在拿出穀來吧,你又拿不出,外人看見,會講我湯丙奎在逼你.可你拿不出穀來,那邊的壯丁在等著你送穀去.昨夜裏我跑了一個通宵,在三保那邊給你買下一丁,你不拿穀出來,這又何式搞咧?”

“湯保長,你總得讓我想想法子呀.”陶明桂幾乎在哀求湯丙奎,“我…我眼下確實拿不出來啊.”

“你拿不出來?”湯丙奎故作沉思片刻,這才抬起頭來,顯得為難的樣子,緩緩地說,“明桂老倌,我白跑事小.可你咧?還是得出壯丁!唉!我這不是老太婆探空心?替他人著想?你看何式搞?主意你自個兒拿罷!”

“……”聽罷湯丙奎這一番話,陶明桂頓時不寒而栗.

“好罷,”湯丙奎看看陶明桂,帶氣地一甩袖子,“你既然拿不出穀,也就算了.三保那邊由我去退信.這邊,你就準備出丁吧!”

“不,不,不!”陶明桂見湯丙奎起身要走,一連說出三個不字,下麵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湯保長!”在房裏的陶明桂堂客聽得真切,這時她含淚跑出來,手抹著眼淚對湯丙奎說,“我們家裏商量好了,賣掉一條牛,你急著要穀,就牽條牛走吧.”

“這?”湯丙奎假裝一楞神,口是心非地說,“好吧,我牽條牛走,等於是我拿六十四擔穀買你一條牛!”

正當湯丙奎牽著那條水牛牯走到屋前的禾場裏,那牛“吽——”地一聲叫.牛這一聲叫不打緊,卻在陶明桂的心裏像紮上一把刀,低著頭,兩手緊緊地按在胸口上.陶明桂堂客咧?她“哇”地一聲,哭著跑進房去.

“湯丙奎!我跟你拚了!”隨著這一聲吼,慶福象一頭憤怒的獅子從裏間屋裏衝出來.本來,德福,慶福就不忍心看到這一幕悲劇,都呆在裏屋冒出來.剛才這一聲牛叫,慶福再也呆不住了,他撲向湯丙奎……“這?”湯丙奎聽道吼聲,轉過身,看到慶福朝自己衝了過來,一驚,失聲喊道,“慶福伢子!你……”

話還沒落音,隻聽“嘭”地一聲響,慶福倒在階基下的溝坑裏,這不是慶福自己摔倒的,而是緊跟著慶福從裏屋跑出來的德福一把摟住了他,把他摔在溝坑裏.

“爹——!”慶福人還未從地上爬起來,就高聲喊道,“賣牛還不如讓我替你當壯丁!”

“…….”陶明桂沒吭聲,他沒聽到慶福的話嗎?不,他聽見了.隻是慶福的話在他身上沒有引起什麽反應,他像憨子一樣站在禾場裏.

“謔!”沒想到慶福的話在湯丙奎的身上卻有了反應.別看湯丙奎臉上的皮肉未動,但從他嘴裏發出來的一聲笑來看,他是害怕聽到慶福說這話的.就是他這害怕的一閃功夫.他搖搖頭,眼瞟著慶福說,“你當壯丁?年齡還不夠哩!”

眼睜睜地看著湯丙奎牽著那條水牛牯子走了,走遠了,陶明桂腦殼裏“嗡”地一聲響,身子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飄飄的,天和地也一起旋轉起來.他趕緊伸出手想要抓住個什麽東西,靠一靠.可他人站在禾場裏,什麽東西也抓不到,身子晃了兩晃,就“嘭”地一聲,撲倒在地上,嘴裏喊著:“那該死的中簽……”

響聲和喊聲把德福和陶明桂堂客從傷心中震驚過來,兩人撲了上去,呼喊道:“爹!”

“明桂!”

“活該!”慶福兩手叉腰,兩眼怒視著他爹,嘴裏埋怨著.

“慶福!”陶明桂堂客和德福幾乎同聲對慶福說,“你莫再傷爹(你爹)的心……”

“不是我傷他的心,是他自己糊塗.這個家我呆不下去了!”慶福說完,一哼鼻子,抬腿就走.

“慶福,”德福頓時血充臉龐,撲上去要阻攔慶福,“你?”

“他心裏有氣,讓他出去消消,”陶明桂這時也清醒了些,他喊住德福.

陶明桂堂客對德福說:“他心裏有火,你攔也攔不住,等他火氣一消,他自己會回來.”

還是爹娘知崽心.天斷黑後不長一會時間,慶福回來了.

“慶伢,快去吃飯,”陶明桂堂客告訴慶福說,“飯已熱在鍋裏.”

“吃甚麽飯?等著喝涼水吧!”慶福沒好氣地對娘說.話音雖不重,份量卻不輕,“兩條牛賣掉一條,隻怕那一條也保不住.”

“你說甚麽?”陶明桂一怔.

“爹,風是雨頭,屁是屎頭.他姓湯的看中的不是你這個壯丁,看中的是你的牛.你讓他牽走一條,他還會惦記另一條哩!”慶福說完這話,轉身走到他自己的小房裏去了.

陶明桂堂客收拾好碗筷,走進房來.小兒子洪福已經睡下,老倌陶明桂呆呆地坐在靠床的椅子上,似乎還在默神著白日的事.她曉得老倌心中難受.也冒去驚動他,邁著輕輕的腳步向女兒的房間去了.

“媽,”應花正在昏暗的小桐油下補衣服,見娘進來,說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嗬?”

“唉——!”陶明桂堂客長歎一聲,坐在應花的床邊上,“眼下說不上來,我默神慶福的話,真要是那樣……”

應花見娘的話冒往下說,眼淚撲嗦嗦地掉下來.忙停下手中的活,坐到娘身邊來,小聲地說:“媽,你可要挺住啊!你挺不住的話,爹可沒有主心骨啦!”

“我曉得,”陶明桂堂客抹去臉上的淚水,輕聲地道,“慶福說的那些話,有些道理.無風不起Lang,湯丙奎真要再做那樣的事,往後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應花一冷丁,問娘:“你是說湯保長還會要對我家使壞?”

“嗯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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