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霧斂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一轉眼加入FFG廣告公司已經一個多月啦。在小紅的幫忙下,李翱工作基本上了軌道。其實這種4A公司的客戶主任也不用每天主動拓展業務,他上頭又有‘人’,所以這一階段大部分時間除了接受培訓就是打雜。有點什麽人需要你幹什麽,就幹點什麽的意思。李翱倒很想真刀真槍去開拓市場。可小紅說: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提高自己,學好外語。大力拓展本地業務的時機還沒到,以後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FFG中國區目前最大的客戶是為大馬新線航空公司做大陸地區的形象推廣,而首要任務就是針對中國客戶的廣告片拍攝。由於Maggie贏對這個Case格外關注,公司上上下下已經馬不停蹄開了三天的會。

5月19日公司高層又開了一上午的會,最終確定了新線航空公司的廣告創意。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翱一個人走到國貿橋附近的一家成都小吃,卻意外的在那間破破爛爛的小吃店門前遇到了Maggie贏;既然是同事,迎麵遇上不好不打招呼,李翱隻好衝她笑著點了點頭。可這位贏大小姐卻並沒理他,而是用很詫異的眼神望他一眼。他這才想起平時在公司跟她並沒說過話,公司裏這麽多人,她怎麽會記得自己呢?真是沒麵子!不過也懶得跟她解釋,就自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先坐下了。

CBD附近是北京寫字樓最集中的區域,這裏的小飯館都是中午至少要翻七八台,可到了晚上就生意清淡了。此時局促的小飯館裏已經人滿為患,剛巧隻剩下李翱對麵有一個空坐,Maggie贏隻好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李翱,象是終於想了起來,麵帶歉意地說道:“哦,對不起,我剛才真是太失禮了。衣先生,我們在公司見過的。”

李翱一聽剛咧開的嘴又合上了,心想這四眼妹看了半天還是把自己認成了別人。於是語氣生硬地說,“對不起,在下姓李名翱,字小平。”正說著,四川小妹跑過來扔下菜單又趕緊招呼別的客人去了。覺得沒啥可說的,於是李翱把頭扭向窗外做冥想狀。

Maggie贏主動開口道,“衣先生,哦不,李先生。真是對不起,是這樣……”不知從何時起,吃飯的食客象是突然間同時停止了說話,呆呆的望著二人。就連窗外車馬喧囂的CBD,似乎也一下子靜了下來。李翱瞥見Maggie贏的嘴一直在動,卻什麽都聽不到。抬頭望向窗外,隻見一望無際的天空無比湛藍,這在北京是前所未見的。那是什麽?怎麽這裏不象是CBD。不對,這根本就不是北京!李翱一低頭,猛的看見腳下竟然是海水在蕩漾、而自己的身體也仿佛在隨著海水晃動?而在正前方海天相接處突然現出一座雲霧籠罩中的巨大島嶼。頭頂還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卻聽不出是什麽……

Maggie贏紅著臉,細聲細語地說:“sorry……mr李。我是個很糊塗的人,請原諒我的唐突。不過你真的很象我小時候的一位朋友。”

“啊,什麽?哦,那個沒、、、沒什麽。服務員,我的酸辣米線,快點。”

李翱趕緊回過神來,琢磨剛才是怎麽了。大概是走神了吧,應該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因為看Maggie贏的表情,沒覺得如何異樣。

想到這,他趕緊抬頭看了眼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國貿大廈南側樹起了一幅寬幾十米、高十幾米的巨型廣告牌。背景圖案是一片水清沙白,椰林樹影,藍天白雲間一架客機正駛過遙遠的天際線。右側一行清秀的中國書法豎寫著,“身在白雲之間,體會溫情Lang漫,馬來西亞新線航空公司歡迎您。”

“難道我剛才看到的是這個?”

雖然不同於台灣女孩那種發嗲,可這位贏大小姐稚嫩柔媚的聲音,還是讓李翱覺得渾身發麻。而且他最反感往中國話裏攙英文單詞,從進公司就一直提醒自己別被那些小資們影響了自己,要在堅持艱苦樸素作風的同時,發展自己具有東北特色的style。

“Waiter,點菜。沒什麽,誰讓我長得沒特色呢。這裏的米線到是很有特色,你要不要試試?”

“我沒什麽胃口,李先生,你幫我拿主意好麽?”Maggie贏甜甜微笑的神情讓人很難拒絕。看她態度還算誠懇,李翱幫她點了醪糟湯圓,自己要了份米線。接著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起來,“贏小姐,你怎麽會到這裏吃飯?我還以為整個FFG隻有我才來這裏吃午飯。”

“我覺得這裏很好啊,其實在哪都一樣的。”Maggie贏悠悠的回答,盛了一勺醪糟送到嘴裏,抿了一小口覺得怪怪的,眉頭微微一皺又放了下來。

“服務員,我的酸辣米線,快點。贏小姐,這裏的醪糟很有名的,多喝點。”李翱心裏一樂,哈,和自己第一次喝那東西的感覺一樣,他非常清楚這家店的醪糟是多麽有‘特色’。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小卿好了,其實我對廣告懂的不多,這次到FFG就是來學習的,還希望你以後多指點我。”

“要說指點你可真是找對人了。哦,原來你叫小青,那小白呢。”

“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的卿。”Maggie贏很認真地解釋,看來她從沒接觸過象李翱這樣的男人。然後學著李翱的口氣說道:“小女子姓贏名狐,字小卿。”

“嘿!你學的還真快。”李翱邊吃邊神侃了起來,“其實我父母都是工人階級,哪懂什麽字不字的。我就是因為小時候叫李平別人總說象女孩,就琢磨著改個名。結果我爸憋了三天連個北戴河都沒憋出來。剛好那年來了個瘋瘋癲癲的老道,記得好多小孩都去扳他盤在一起的兩隻腿,可都扳不動。我小時候相當頑皮,就走過去繞到他後麵,兩手抓著他肩膀往起抱他,沒想到輕輕一提就給我提起來了,還差點晃我一跟頭。那身體輕的有點不象話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好多人說這老道有點道行,讓他給算卦,他就一通胡言亂語。我媽也湊熱鬧讓他幫著給我取個名。那老道看了我半天,什麽天格、地格、五行、八卦說了一大堆,就取了這個“翱”字。說是我命裏五行什麽都不缺,就缺毛。

我缺啥我是沒搞明白,不過這老道缺啥我肯定知道——缺心眼唄……就這麽著,我父親覺得這字不錯,我就叫了李翱。連我弟弟都跟著沾光得了個李翔的名字。”

贏小卿雙手輕輕拍了一下,靦腆地笑著說,“你的故事很好聽,作為回報,我也可以給你講我名字的由來。”

“我聽說我母親在懷孕我的時候總是做同一個夢,夢到有個惡鬼要抓她。而且這個‘鬼’還象是個很熟悉的人。就在我出生的前一天,那個鬼又在夢中來了。這次鬧的最凶,我母親當時嚇的魂不附體。就在這時有一隻美麗的白狐踏著輕盈的腳步從遠處走來,這隻白狐在我母親的夢裏仿佛是一隻精靈。它一出現那惡鬼就恨恨的退去了。後來我母親才得以順利的生產,我才來到了這個世上。”贏小卿說到這麵露憂戚傷心的表情,“不過我母親在生下我之後,由於產後並發症腹部出現了一個不明腫塊,開始以為是脂肪液化並未在意。而後來整個腹部變得奇痛無比,利用當時的醫療手段都無法看清裏麵是什麽,隻能冒著產後失血過多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的危險進行手術,開刀取出異物。遺憾的是,手術並未發現任何異物,而母親卻永遠離開了我。在母親彌留之際,以為夢裏白狐能為我帶來吉祥守護的力量。所以才讓我以‘狐’為名。”

“對不起,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沒關係,已經過去好久了。其實是我太羅嗦了,不知道為什麽說了這麽多。你一定已經聽煩了,真是對不起。”

“哪有,我這人最喜歡聽鬼故事啦。咳!不過,你母親對你的感情真是偉大。母愛就是偉大,沒得說,沒得說。”

贏小卿凝望著他,一汪秋水似的眼中似乎有流光泛動,認真點了點頭說:“恩,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母親,但並不會覺得很孤單,因為她一直陪伴著我。在這裏。”說罷將一隻白皙細長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李翱那種東北男人不自覺的痞氣忽然凝在了臉上,一句話卻讓他有些感動,他甚至覺得贏小卿身上有種讓人憐愛的氣質。於是收起平時那副玩世不恭地態度,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你是個了不起的女孩,我相信許多男人也不會比你堅強。”

贏小卿神態莞爾,說道:“流淚隻會讓疼愛你的人難過,讓欺辱你的人快樂。”

片刻沉默後,贏小卿忽然一臉認真地問道:“李先生,你剛才說喜歡聽鬼故事,那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魂嗎?”

“別叫我李先生了,都是同事嘛。他們都叫我小平同誌。你也可以這麽叫我。”

“那你也叫我小卿吧。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你好親切,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就象老朋友一樣。”

“巧了嘿,我也有這種感覺,緣分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贏小卿禮貌地笑笑,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看來她總算搞清楚了對麵坐著的是個怎樣的男人。但顯然並未十分介意。接著兩人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

李翱覺得有些奇怪,贏小卿長相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歲,但語言和知識麵又絕對超出這個年齡段許多的,年齡很難判斷。不禁歎道:有錢人會保養啊!

不知不覺已經快兩點了,兩人發覺整個飯館隻剩下他們兩個客人。那些服務員對兩人旁若無人的神侃已經很無奈了。

回去的路上李翱仔細觀察著贏小卿,覺得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富家女差距實在是很大。就在剛才還以為自己和她絕對是兩個世界的人,可現在竟象是認識了很久很久。而且說老實話,她雖然眼神裏總象藏著心事,性格也不算熱情,但剛好符合自己對**的定義。尤其平易近人,一舉一動不帶一絲扭怩造作,北京話講就是——不矯情。身上還象有種稚嫩神秘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