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忙壞大姐

塘家寨離鎮上不遠,在鎮西,過了濟襄橋,走過一片田地,就到了,離鎮上才兩裏多地。慧蘭每次到鎮上,都是走路來的。這一日回到家裏,一看家裏板凳亂七八糟的,吃過飯的碗筷放在鐵鍋裏也沒洗,就生氣罵老公:“你碗也不會洗啊?沒我在家裏,你看看家裏成啥樣。”

吳自發坐在石門檻上,抽著自卷的煙絲,沒理會老婆說話。

惠蘭見老公沒反應,生氣地走過去搶過老公的煙,說:“耳朵聾了還是啞巴了?說你呢,這麽大的人了,家裏還管不好。”

“有什麽大事需要男人辦的?不就是一點家務事,值得你發火。”自發有點不耐煩。

“一點家務事?”惠蘭更火,“我才走多長時間,你自己看看,像個家嗎?三餐去飯店吃好了,碗筷都不用洗,多方便!”

“哎呀,你真是不講理。”自發和老婆拌嘴,一貫都是讓老婆,今天他這個老實人也沉不住多幾句話:“你自己想想,你不在家,我要幹多少活?田裏要,菜地要,家裏還要,還有豬要養。一餐碗沒洗,你就囉哩囉嗦。”

惠蘭沒想到老公會反駁她。想一想也是,她一走,家裏的活全要老公一個人做了。難怪老公要生悶氣。也怪兒子不肯幫忙。說到兒子,進吉都十七歲的人了,家裏的農活卻不肯做,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腦瓜裏想的是啥東西,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做父母的隻有一個字:愁。“好了,知道你辛苦。你把碗洗了,我去砍番薯藤煮給豬吃。”

惠蘭順手把板凳擺好,拿著菜刀到院子裏砍番薯藤。她家住的和大多數農村人住的房都是一樣:泥磚瓦房。院子不大,左邊種有一顆龍眼樹,外邊用竹圍著,籬笆有兩米高。家裏的豬舍卻在院外五米遠的地方。惠蘭剁好番薯藤正往鍋裏倒的時候,桂香氣喘籲籲進來對惠蘭說:“大姑,細姑和我爸打架了,凶得很,你快去。”她稚嫩的臉淌著汗珠,鬢毛有些濕。

“別急,你先喝口水。”惠蘭倒了一碗涼開水給外甥女喝,接著問:“你爸和細姑怎麽打起來的?”

桂香喝了口水,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放學回到家裏,就聽到他們吵什麽錢的事,越吵越凶,可嚇人了,我從來沒見過。後來就打起來了。楊姨偷偷叫我來告訴你。大姑,你說怎麽辦?”

“你細姑那人啊,不是我說她的壞話,她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吳自發插嘴說道。

“好壞都是自家人,不用你多說。”惠蘭不滿老公說的話,她聽桂香說到他們吵鬧錢,她心裏就明白了好幾分。

自發本來對慧珠就沒好感,這時惠蘭又嫌他多嘴,他有些生氣:“老天爺睜著眼看著呢,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你少管他們的事,自己家裏一大堆事都管不過來,還要去管別人的事。”

惠蘭真的發火,聲音提高了幾分貝:“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妹,你敢說是別人家的事?還說我多管閑事?好,我就要管這閑事,管定了。家務讓你做,讓你管!我才走多長時間,你就把家搞得不像家,兒子變野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你也不管······”她越生氣越有話要吐,自發塔拉著頭不敢再看老婆,女兒秋萍叫了一聲“媽。”惠蘭的話被打斷了。

女兒放學回來了,女兒比兒子懂事,也招人喜歡。剛才的話,女兒也許聽見了許多,惠蘭不想在女兒麵前和老公吵架,於是對女兒說:“秋萍,你外婆癱瘓躺在床上,吃的喝的還有拉屎拉尿都要人服侍,養子女養大了就看這個時候了。我到你外婆家去住幾天。你自己除了讀書時間外,有時間幫家裏做些家務。我走了。”說完拉著桂香的手出了家門。

惠蘭來到母親家,沒見慧珠在,金富獨自坐在椅上,臉頰有指甲抓傷的痕跡,慧蘭說道:“哥,你一個老實人怎麽跟慧珠打架呢。有什麽事,你叫她找我。”

“她太過分了,我當沒這個妹妹,死啦!”

“哎呀,都是冤家!”惠蘭歎口氣,這個老實哥哥是受到委屈的,不然說話也不會這麽毒,她隻有勸哥道:“你也別生這麽大的氣。俗話說兄弟相互打到死還是親兄弟。我問你,媽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躺在床上,有人專門服侍,還能有什麽事?”

“我去抱弟弟。”桂香說著上樓去。

一會兒楊嬸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慧珠便問:“大姑來了?”

“我晚上在這裏住。”

“我去買些菜回來做飯。”

“不用,隨便吃。家裏吃啥我吃啥,我也吃不了多少。”

楊嬸見惠蘭這麽說,便停住了腳,金富開口:“去買些鹵豬頭皮回來吧。”慧蘭沒再阻攔楊嬸。

她上樓去看母親。一進母親的房間,便聞到一股臭味,是屎的臭味。她走到母親的身邊,“媽,你是不是拉屎了?”明知道母親不會回答她的話,她還是要問。翻動母親的下身,看見褲子都濕透了,一股難聞的臭味,衝著她的鼻孔而來。她知道母親把屎拉在了床上。她生活在農村,屎尿也常擺弄接觸,並不懼臭,但此時的臭味實在難聞,讓她差點想嘔吐。惠蘭趕緊到樓下提了桶水,再拿來搪瓷臉盆和毛巾,在盆裏倒上熱開水試試溫度感到合適後才給母親脫下褲子擦洗。惠蘭看草席也不幹淨,幹脆也把它換掉。

楊嬸買菜回來看見,心裏有些愧疚,對惠蘭說:“他大姑,你看讓你做這些······”

“沒事,不是別人,是自己的媽。小的時候是父母幫咱們擦屎擦尿,現在來照顧父母,是應該的。”

“難為大姑你了。但這事還是怨我,沒看好太太。”

“這不怪你。我媽躺在床上的人,不會說不會動的,要拉屎拉尿誰知道?再說,你又要帶個剛出世的小孩,這不是難為你?全家人還要謝謝www。qb5200。Com你。”

“別說這些。要說我還要謝謝www。qb5200。Com魯家,謝謝www。qb5200。Com太太。”楊嬸說著眼裏噙著淚花,她心裏想,魯家大大小小對她的恩德,她一生一世都報答不完。

惠蘭見她傷感,隻好說你去做飯菜,我把我媽的髒衣褲拿去洗。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來陽光燦爛地照著屋頂的時候,惠蘭把母親和哥哥一家大小昨晚換下來洗好後的衣服拿到樓頂去曬。魯家的樓房有三層高,長安鎮的樓房最高四層,而且隻有一兩家,因此魯家的樓房在小鎮上也算是高的了。此時惠蘭站在樓頂上,她可以看見塘家寨,甚至連自己家在什麽位置她都能指出來。她每次站在魯家的樓房頂,一眼掃盡古老的小鎮,心情都不一樣。小鎮上高高矮矮的樓房,毫無秩序堆積在一起,幾十年了,還是老樣子,沒啥變化。榕江河的水,先是依偎著古鎮,然後再戀戀不舍地離開。魯家的榮耀,都體現在這棟樓房上。想起吳家,她覺得娘家更讓人敬佩。忽然,她聽見有人在喊她,她急忙下樓來。

“媽······你快回去!”原來是小兒子進標來找她。

“阿標,別急,有什麽事,喝口水再說。”

“不用了,我不渴。”進標一邊用衣袖擦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說:“媽,咱們家的豬被人偷走了。”

“什麽?”惠蘭幾呼懷疑是自己聽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養大的兩頭豬被人偷去。“你再說一遍。”她雙手抓住兒子的肩說道。

“咱們家的豬被人偷走了。”進標重複說給母親聽。

這一消息,如晴天霹靂,嚇著了惠蘭。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心裏像崩潰的堤壩,忽然全身軟綿綿的往地上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