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陽子很外國人似的聳聳肩,隨口說了一句名人名言:“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希將蘋果把兒遠遠地準確無誤地扔進門後的垃圾桶裏,說:“陽子,你真庸俗。”

陽子又很外國人似的聳聳肩,說:”是嗎?庸俗是社會進步的體現。”

說著,陽子在另一隻沙發上坐下來,在他正前方牆角,劉天正的洗腳盆扣在地上,陽子看到有一盆說不出名的花臨時擺在了盆底上。

希說:“陽子,今天我還請了一位客人,你猜是誰?”

陽子深情地望著這隻腳盆,心想這盆花真是幸福無比。不會是情人吧?”陽子說。

希說:“女人不像你們男人,都想找個情人。”

陽子說:“那男人的情人不是女人又是什麽?”

兩人正說著,希她媽幾乎和雪同時走進屋來。

陽子和希雙雙站起來,陽子衝希她媽叫了聲“阿姨”,希衝雪叫了聲“雪姐”。大家說笑了一會兒,就在沙發或者椅子上落座。希端來了瓜子,希她媽拿來了香蕉,四個人邊吃邊聊就到了吃飯的時間。這時,希她媽衝院裏的廚房一聲高喊:“劉天正,快上菜!”

不多時,劉天正雙手端著一隻熱氣騰騰的大盤子走進屋來,陽子連忙起身去接,卻被希她媽伸手攔下了。

“陽子,”希她媽說,“今天你是客人。”

劉天正放下盤子,對陽子點點頭,說:“對,你是客人。”

希她媽說:“希,快去,幫你爸端菜去。”

陽子覺著坐在這裏還不如去端盤子自在,就堅持去端。這就給了雪一個為陽子歌功頌德的時間。

“希,你看你要多有福就多有福,現在像陽子這樣的對象到哪兒去找?”雪的左手握著希她媽的右手,對希說。

希抿著嘴不說話,抬眼看著媽。

希她媽把左手搭在雪的手背上,說:“雪,聽希說這事兒還多虧你幫忙,今天我叫希把你請了來,你在水城也沒有什麽別的親人,以後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就行,待會兒我給你敬個酒。”

雪聽著心裏就發虛。年前希向雪發出初二到她家做客的邀請時,她心裏就發虛。雪本不想來,但是陽子卻堅持讓她來,他說這樣就更有意義。

“哪裏哪裏,你們是有緣分,我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雪連連搖頭說。

她們說這些話的時候,陽子正和劉天正在廚房裏談論烹飪技巧。

“烹飪也是門學問,女人就幹不了。我不是瞧不起她們,你說女人生來就會做飯吧,可有名的廚師卻沒女的。”劉天正說。

陽子說:“沒錯,再說理發吧,有名的美發師也是男的。”

談到理發自然就談到了劉天正的專業,他來了興致,說:“我那年輕的時候,一把推子推遍水城府,我還給國家領導人親自理過發哩。我當時拿推子手都發顫,人家還安慰我,小夥子,別緊張,我的頭跟別人的沒什麽兩樣吧?理完發,還和我合了個影,待會兒吃完飯我叫你看看照片。”

兩個人正說著,三聯鮮花店送來了陽子預訂的鮮花,思味特食品有限公司送來了陽子預訂的蛋糕。住在這個大院裏的人們還沒有奢侈到這種程度,希她媽自然是喜不自禁,這個未來的女婿叫她在想風光的時候終於得到了風光。

沒多時,飯菜端上桌來,眾人共同舉杯,為了這新春佳節,更為了陽子和希喜結連理。

希她媽從不喝酒,現在也情不自禁地端起酒杯,對雪說,“來,雪,我和你喝上一杯,希和陽子的事還多虧你幫忙。”

雪連忙搖頭,說:“不,不不,愛情是不用別人幫忙的,我說過,他們是有緣分。”

雪說著,用餘光看著陽子,趁人不注意還伸腳踢了陽子一下。

陽子這時正和劉天正對飲,他發現劉天正喝酒的姿勢就像一個衝鋒陷陣的戰士,上身極力地往前弓著,眼睛盯著前方,神情莊重而認真。雪的腳在陽子的腳後跟上一落下,陽子就條件反射似的把目光轉向雪。雪的眼神告訴陽子,他該挺身而出了。

陽子站起來,一不小心碰倒了一隻茶杯,茶水濺到了希的身上。

雪說:“陽子,你真激動。”

是我真激動嗎?陽子聽到這話,自己問自己,然後在心裏笑了下,將酒杯高高舉起,對希說:“來,希,咱們讚助一下。”

雪衝著希會意地笑著,說:“來吧,希,祝你們幸福。”

希端起酒杯,說:“雪姐,謝謝你。”

希她媽說:“雪,謝謝你。”

於是,雪、希她媽、陽子還有希的杯子舉到一起,碰杯欲飲。

“慢著!”被冷落在一旁的劉天正從座位上待不住了,站起來指著桌上的菜,說,“怎麽,想卸磨殺驢嗎?”

說著,舉杯與人一一碰過,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希她媽將希和陽子的婚期提到議事日程。

“雪,這事多虧你操心,你定個日子吧。”希她媽說。

雪已經有些微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思維也已經混沌不清。她癱坐在座位上雙眼緊閉,沒說話。

希發現了雪的不正常,她走過來,雙手放在雪的肩上,說:“雪姐,你不舒服?”

雪搖搖頭,說:“不,希,我高興。”

希她媽這時已將一隻蘋果削好,遞到雪的手裏。

“雪,吃個蘋果吧,人家說水果能解酒。”希她媽說。

雪這時仿佛從夢中醒來,她睜開紅腫的眼,將蘋果放到桌上,再次將酒杯斟滿,說:“我沒醉,我真高興,來大家再幹一杯,祝希和陽子幸福。”

“雪姐,”陽子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欲從雪手中奪過酒杯,“你別喝了,我替你吧。”

雪一側身,躲過了陽子的手,舉杯一飲而盡,說:“阿姨,今年五一,我來參加希和陽子的婚禮。”

說罷,雪一頭紮到桌子上。

眾人連忙圍到雪的身邊,希她媽端來了熱水,希遞上了毛巾。

“雪,你沒事吧?”希她媽說。

劉天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停地搖著頭,說:“現在的女孩子嗬。”

這時,真正坐立不安的是陽子。陽子想,雪不會把什麽都說出來吧?”

過了會兒,雪終於抬起了頭,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陽子。她發現陽子的神情真是緊張極了,使人想起了獵人槍下的兔子。這使雪感到十分滿意。她想站起來,卻再次癱坐在座位上。

希拉著雪的手,說:“雪姐,到我床上睡會兒吧。”

雪擺擺手,說:“不了,我沒事兒,叫陽子把我送回去吧。”

說完,雪將目光投向陽子。

陽子已經亂了方寸,手足無措地低頭不語。

希說:“陽子,雪姐給你說話你沒聽見?”

希她媽為雪披上外套,說;“陽子,去吧。”

劉天正也給陽子披上了大衣,說:“陽子,去吧,一定要送到家。”

陽子嘿嘿地笑了下,他發現人們對他的笑都感到莫名其妙。

“我到馬路上攔個出租車,雪姐,你等會兒。”陽子說。

陽子將出租車叫到院門口的時候,一家人攙扶著雪正走出院門。雪上了車,陽子也跟了上去。

出租車緩緩開動了,雪從車窗伸出半個腦袋,她先是張嘴哇哇吐了幾口,然後對向她頻頻招手的希一家說:“今年五一,我來參加婚禮。”

雪地上留下一行希家今天中午的菜譜,熱騰騰的酒香隨風由小街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