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對陽子這番話感到吃驚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希,另一個是陽子自己。

希也站起來,說:“陽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陽子說:“真的。”’陽子看著希的眼裏開始有淚水湧出,小巧的鼻子也因激動而翕動不已。他想,效果不錯,希終於被打動了。就在這時,希不顧一切地撲到陽子的懷裏,說:“陽子,你為什麽不早說?”

陽子沒再說話,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隻金戒指戴在希的左手上。

“你會永遠愛我嗎?”希流著淚,撫摸著金戒指,說。

“會的。”陽子說。

13“我們來到趵突泉公園一開始誰也不說話,”現在,陽子坐在一張真皮沙發裏,吐著煙圈,看著窗外,津津有味地回憶道,他的神情就像是一位剛剛打完勝仗的戰士在向他的上級描繪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後來我們就進行了談判,談判過程中我說了一些諸如‘我會永遠愛你’之類的廢話,這些廢話如果我說給一個弱智兒童他也不會相信,但是希相信了。她哭了,並撲到我的懷裏,我曾多少次想通過真誠的努力要達到卻始終沒有達到的目的通過一堆廢話達到了。我想愛情真是一場遊戲,如果把這場遊戲當真了你什麽也得不到。我能看得到當時我的臉紅了,肯定也發燙,心髒狂跳不止,但在那種氣氛裏再正常不過。再後來,我就把那隻金戒指給她戴在了左手上,我發現那隻戒指在月亮底下閃閃發光,肯定也把希的心照亮了。最後我們來到一片小樹林裏,在一棵古柳下,我擁有了她。”

“陽子,我想你變壞了,你的敘述方式讓人感覺你是個情場老手。”

“不是的,不是我變壞了,是我成熟了,愛情也需要技巧。”

“你不要狡辯,壞與好也沒有明確的概念,人與人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我問你,希問你那隻金戒指的來曆了嗎?”

“問了,她當然問了,她一邊看著它在月光底下熠熠閃光,一邊問我是不是搶來的或者是偷來的。”

“你怎麽說?”

“我給她編了一個美麗的故事。”

“你還會編故事?”

“我發現我有這個才能是在今年秋天的第一場雨過後,從那時起我就善於浮想聯翩。我對她說,希,我現在終於找到了一個掙錢的路子,我除了每天正常上班外,我還到外商獨資的一家酒店打工,另外我和我的一個同學合夥做生意,到廣州倒一批貨就能掙很多很多的錢。”

“你這話一聽就是假的。”

“怎麽會一聽就是假的?一聽就像真的一樣才是假的。隻要結果是真的就是真的,重要的不是過程,是結果。”

“陽子,你對這個結果很得意是嗎?我問你,如果沒有我的話你會有這個結果嗎?你會不會有一天把我忘記了?”

“不會的,我想不會的。你手指上沒有金戒指像是缺點什麽。”

“這個就不用你去操心了,我會再找那混蛋要的,各有所得,各有所失嘛。”

“你真真誠。”

“你別用這樣的話來罵我好嗎?好了,陽子,我想你該工作了,咱們開始吧。”

“你把那張《別說你愛》的激光唱片放到音響裏好嗎?”

於是,陽子將激光唱片放進了音響裏,《別說你愛》在房間裏回蕩著:

愛著的時候不知道什麽叫愛我們走過的那條小路已被枯草掩埋你曾留下的行行腳印如今已變成層層塵埃風過後雨過後花還會再開當你微笑著再次向我走來我想對你說別說你愛音樂悠揚,陽子隨著節拍有力地起伏著,他看著他身下的雪已經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這時,他在回憶著在趵突泉邊與希發生的一切,他在琢磨著下次與希見麵時給她買點什麽禮物。這取決於雪,陽子想。

當晚上的鍾聲敲過十一下的時候,陽子走出了雪的房間。雪已經心滿意足,在走廊裏,雪捧著他的頭印下了深深的一個吻。陽子看著防盜門,又想起了今年秋天的第一場雨。

“雪姐,趕快安個叮咚門鈴吧,請你記住,連摁三下的就是我。”陽子折回身來,拍拍防盜門,說。

14陽子再次出現在通往希家的那條小道上是在今年春節的初二。初二是水城已出嫁的閨女回娘家的日子,當然還有女婿以及外孫外孫女。每年的這個時候,水城的馬路就好像到處都有一家兩口三口地在急急忙忙趕路。道路兩旁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每個路口都有三五個攤販守著從南方運來的橘子香蕉海南島西瓜。今天是他們發財的最好機會,因為今天是女婿們最慷慨大方的時刻。

陽子從大馬路拐進希家的那條小路時,八一橋邊海關大樓的巨鍾正好敲了九下,陽子抬頭看著天空,這時冬日的太陽已經探出大半個腦袋。水城的冬天總是霧瀠瀠的,那輪難得的太陽看上去就像嬰兒憋紅的一張臉。

陽子的目光從這張臉上移下來,他看到他的腳下鋪了一麵巨大的鏡子。這麵巨鏡是生活在希家這條小道上的人們的共同傑作,每人把家裏的汙水潑出一盆來的時候就為它增添了幾分亮度。

陽子小心翼翼地走著,在他當初第一次到希家來時向希家投擲石塊的那個地方還停了會兒,並回憶了下當時的心情和細節。現在想起來,他覺得快活無比。幾個月後的現在,陽子在此會心地笑了笑。

希現在坐在屋內衝門的那隻沙發上吃著一隻蘋果等待著陽子的到來,她的父親劉天正現在當然不會坐在這裏洗腳,此時正在院中的廚房裏準備午飯。希她媽十分鍾前跑到鄰居家裏拉家常,陽子一腳跨進家門時她正在給人家說著未來的女婿給她買了一件純羊毛衫。

陽子衝希做了個鬼臉,然後俯下身去親了下希的前額。

希覺著陽子凍得冰涼的嘴唇就像是她手裏吃剩的那隻蘋果把兒。

“外麵很冷是吧?”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