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春風得意

“帳上還有五千三百萬。”

“什麽，隻有五千三百萬？”高鳳姬驚叫道，“林小霞，上個星期銀行不是還有八千萬嗎，現在怎麽就少了這麽多，是怎麽一回事？”

“三嬸，三叔，你們忘記了匯給駱先生那筆錢了嗎？”林小霞剛才聽三叔說要她當代理總裁的歡喜早已無影無蹤了，說到錢的去處，她不得不小心回答三叔三嬸。駱生是江門一個專門倒賣增值稅發票的商人，他開了一家空殼貿易公司，通過這家貿易公司開出增值稅發票給需要的公司。駱生是個精明的投機商人，真要做生意，他不會，他隻給幾家熟悉的公司開增值稅發票，一切像做生意一樣，像模像樣，駱生隻賺幾個點就夠他吃香的喝辣的玩女人了。增值稅發票本身用不了多少錢，但公司必須把購買棉紗款匯到茂名駱生的貿易公司的帳戶，給人造成一種假象，特別是稅務部門，他們會覺得駱生他們是在做正常的貨物貿易，這樣駱生才可以開出增值稅發票給對方了，過一段時間，駱生再把虛購貨款通過現款回流給對方公司。對新紡公司來說，新紡公司拿到駱生的增值稅發票，就可以給省紡織進出口公司，省紡織進出口公司才會把出口退稅款結給新紡公司。這整個過程，一環扣一環。對於這麽大一筆款，給了江門的駱生，是有一定的風險的。要不是很熟悉知根知底的生死朋友，誰也不敢往別人的公司轉一兩千萬的巨款，何況這又是犯法的事。林誌雄和駱生是幾十年的好朋友，駱生母親和一家大小也在香港，林誌雄知道駱生是個孝子，隻要駱生的母親還在香港，他相信駱生不會亂來。更重要的是，林誌雄要冒險，新紡公司的增值稅發票缺口太大，按照正常途徑無法取得這麽多的增值稅發票，就是能正常得到增值稅發票，公司就沒啥利潤了。新紡公司的很多原材料，都是通過一些不明渠道開不出發票來的，像有些棉紗通過走私進來一樣。整個過程，高鳳姬都明白，隻是這段時間被股市搞暈了頭，香港恒生指數從三萬多點直瀉到一萬八千點，可謂驚心動魄，多少真金白銀打了水漂，多少富賈巨商，身家縮水。高鳳姬不僅心裏牽掛著香港股市，還愁著上海那邊的股票。因此這段時間她沒過問林小霞錢的事，所以聽林小霞一說公司帳戶隻有五千三百萬時，她被嚇了一跳。這時林小霞隻好把整個購買增值稅發票的詳細過程講給三叔三嬸聽。

盡管是一個正常的業務資金調撥，但高鳳姬也要擺出一副老板姿態說：“現在是什麽時候，金融危機的時候！沒我的同意，一分錢都不能隨便匯出，知道了嗎？林小霞。”她對林小霞不是業務上有什麽不滿意，而是惱林小霞沒有主動告訴她資金變動情況。此時高鳳姬說話毫無表情，她嚴厲的說話聲讓很多下屬膽顫心驚，有時會造成下屬回答她的問話語無倫次尷尬的境地。林小霞聽慣了三嬸的耀武揚威的訓斥，因此並不懼怕她。林小霞馬上回答三嬸：“是，知道了。”

“你按這個賬號，轉過去三千萬。”高鳳姬把寫有銀行賬號等信息的一張紙遞給林小霞。林小霞接過一看，這銀行賬號好像是高鳳姬的股票銀行帳戶。她知道她一直在玩股票，香港和內地的股票她都在玩。林小霞記得很清楚，李嘉誠的兒子李澤楷收購的電訊盈科那一年，全香港的人都瘋了，都說電訊盈科背後是華人首富李嘉誠，買了電訊盈科隻賺不賠。電訊盈科是香港的老牌績優藍籌股，就和香港匯豐股票一樣，有很高的聲望，一直受到香港股民的熱情追捧。高鳳姬也跟著小市民瘋，動用了上億港幣的資金，大手筆購入電訊盈科股票，誰知道從她十六塊港幣購入後，電訊盈科股票不斷地跳水，直到最後每股兩三塊港幣，她也被迫做了長線投資。金融危機爆發後，全世界的股票市場都在走熊市，上證指數都破了2000點，股民都說不知道什麽點位才是底，高鳳姬有錢不怕死，又想抄底了。可是，股海茫茫，何處是底，誰能知道股底在哪裏？林小霞不敢說自己的三嬸炒股，她要把錢轉到股市上去，她照辦就是，她自己從來就不碰股票。股票市場如巨大的賭盤，隻要你是好賭成性的人，有多少錢都可以卷進去。這麽多年來，林小霞心裏很明白，高鳳姬虧了多少錢，少說也有兩個億的人民幣了。兩個億的錢，對浩瀚的股海來說，算不了什麽，砸下去，可以激起一朵Lang花，稍後就會湮沒無聲無息了。高鳳姬也想像李嘉誠一樣通過玩轉股票成就財富，可她卻不知道李嘉誠是怎麽在資本市場上炒作的。她跟李嘉誠的不同不僅在於掌握的資訊，還在於他們理財投資上根本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

“走吧，去看明輝父母。”林誌雄起身說道，“小霞，你也一起去。”

“三叔，三嬸，見過可欣了嗎？”林小霞本來的意思是林可欣也應該去啊，可是話到了嘴裏，就變了問他們見過可欣沒有。可欣是他們的女兒，來到深圳，應該是他們最想見到的人。

“這個瘋丫頭，說她去了廈門玩了。我們走。”高鳳姬說道。

他們一起走出公司大樓。林小霞見六叔的黑色豐田轎車還停放在操場上，心道今天是星期天，集團公司的人都休息，整棟大樓都沒人上班，不知道六叔這個老狐狸在幹什麽？

林誌偉離開八樓並沒有離開公司，而是到了六樓他的辦公室。他在偷聽三哥三嫂和林小霞的談話。他是管理後勤保安等的副總，他很容易在他三哥的辦公室裏裝上竊聽器，這是他的大兒子林智昌教他這麽做的。高科技也用在了公司的辦公室裏，他成了間諜。他沒聽見林小霞在背後說他想當總裁的話，卻聽見了高鳳姬說他當總裁是做白日夢。他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頭就把這個狠毒女人的嘴臉打個稀巴爛，心裏罵道，你去死吧，像你的表哥鄭明輝一樣，會有報應的，會不明不白地慘死的。你的財富和地位，是我們林家給的，沒有我們林家，就沒有你高鳳姬的一切，就沒有你高家的榮華富貴，你不知恩圖報，反過來處處防範和限製我們林家的人，蛇蠍之心，天下少有。

林誌偉在心裏一邊罵高鳳姬，一邊繼續監聽。當他聽到總裁竟是侄女林小霞時，雖然說是個代理總裁，他雖然有些意外，但也覺得好像是意料中的事。上午在東方大酒店，他忽然接到林小霞電話詢問鄭明輝是否被殺的時候，他就懷疑林小霞對總裁的位置有所企圖，果然是這樣。女人都不是人，就連自己的侄女都一樣，都有強烈追求金錢財富的野心。好，既然是老三兩公婆指派小霞當代理總裁，他老六沒有辦法扭轉乾坤，但他要看小霞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後輩，總裁的位置是否能夠坐得牢靠。小霞要想坐穩總裁的位置，不跟他合作，懂得孝敬他這個六叔，他就要把她的椅子掀翻，讓她做不牢。他不清楚高鳳姬為什麽要從公司帳戶裏轉出三千萬元，轉到哪裏去，隻知道公司現在資金緊張，許多貨款都沒有付清，這時候高鳳姬又從公司裏轉出這麽多錢，對一個生產性經營的公司來說，不是件好事。對這一點，林誌偉也沒想這麽多，不是因為他沒想，而是他不清楚高鳳姬用錢的目的。

第二天是星期一，公司一切又恢複了正常。林誌偉提前上班到了公司，他要檢查他管轄的各部門的各項工作。集團公司有一支保安隊伍，從隊長到下麵的保安，個個都跟他熟，見了他會行一個像軍人一樣標準的敬禮。除了他還有老板老板娘外，公司哪怕職位再高，保安見了也是不會向他們敬禮的。他在大門的旁的保衛室裏和保安隊長說話，隻見林小霞也提前來到公司了，大門口旁站著的兩個保安見了她的小車到了身邊，便給她敬禮。林誌偉心裏想，僅僅一個晚上，似乎連公司保安都知道林小霞任代理總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