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賭三公

那日陳小明到了新紡內衣服飾公司倉庫上班,開始的時候看著倉庫裏各式各樣的布料,他並不覺得怎麽樣,倉管員嗎,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兒科,不就是管好倉庫裏的貨進進出出嗎。可是,當他真正接觸到倉庫裏的布料時,才知道布倉不想他想象的這麽簡單。布料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棉質的,另一類是化纖的,當然,也可以棉花和化纖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紡織,這就是混紡了。而棉質布料裏又有針織和梭織布,新紡內衣服飾公司用的棉質布料大多是針織布,因此有螺紋布,平紋布等各式各樣的織法,還有顏色之分。陳小明為了搞懂布倉裏的布料,拿著樣板,一頭鑽進了布料堆裏認布。

新紡倉庫管理員一共有三個,這時兩個倉管員跟著兩個搬運工,四人一起圍著辦公桌賭三公。一個二十一二歲的一米七五的帥小夥子走了進來,說:“是誰做莊?”

搬運工老頭說:“是隊長。”

老頭是個又黑又瘦,一臉皺紋的四川人。他的牙齒被煙熏成棕黑色,他一身的煙味仿佛是從煙缸裏剛泡出來的人。他已經五十歲了,還打著光棍,公司裏的人都叫他老頭,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最喜歡自編自唱的一首歌:“嗨,光棍呀,好處多得說不完,一人吃飽全家飽,睡覺沒人吵,一覺睡到大天亮,想逛窯子就逛窯子,想見她媽就見她媽,誰也管不著,多快活呀啊,比神仙還要快活。”老頭指的隊長是公司搬運隊的隊長,是他的老鄉,姓李,公司的人都叫他隊長。他留著平頭,別看他個子矮小,不到一米六,一雙拳頭,卻不知道打敗有多少比他高大威猛的大漢。他光著膀子,胸前吊著一個人造翡翠圈。人十分精明。兩顆眼珠一轉,看見林寶良來了,說:“哎呀,財主來了,這下好了,財主給大家發紅包了,打完這盤,讓財主做莊,快點翻牌。”

林寶良笑說:“你臭嘴。你才送錢給我。”

“三點,五點,最大七點,我的是三公,通吃。快拿錢。”隊長一邊收錢,一邊對林寶良笑著說:“怎麽樣,輪到你做莊了?這次可不許欠帳,上次打麻將欠我的九十塊錢還沒還呢。”

“切,你別記著陳年舊帳好不好?”林寶良見隊長做莊贏了錢,心裏癢癢的。他是老板的五弟林誌強的兒子,他還有一個姐姐也和他同在內衣服飾公司工作,姐姐是車間主任。雖然林誌強貪汙了許多錢養老去了,可兒子並沒做錯什麽事,高鳳姬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在下麵公司裏幹活。林寶良書讀的不多,小學畢業就不讀書了,打三公、鋤大地、搓麻將,是賭的樣樣都喜好。他在新紡內衣服飾公司板房工作,板房有大師傅,他從十幾歲混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師傅,技術沒有一點長進。新紡公司生產的內衣內褲和文胸,基本上是歐美等地的客商提供樣板,板房的師傅依樣畫葫蘆裁剪出來,再送車間做出來,然後把樣板送客戶確認ok後就按照客戶的訂單生產了。因此,一件男女裝內褲,會做的師傅很快就裁剪出來了。而林寶良因為是老板的侄子,沒人管他,他做多少就多少,要幾天就幾天,某件樣板實在是緊了,就叫別的師傅幫忙裁剪完成任務了事。一樓布倉是林寶良最喜歡到的地方,老板經理們都很少來,公司的搬運工,沒進出貨的時候,倉管員和搬運工都閑著,於是他們就聚在一起賭三公。

隊長看著林寶良:“不行,老債沒結,新債又來怎麽辦?”

“這叫做債台高築嘍。”老頭插上一句話,譏笑說:“要做莊就做莊嘛,不做就別在這裏擋風水。”

林寶良一聽,心肝都氣炸了,“隊長,不就是九十塊錢嗎,也值得你記在心裏。你別欺負人,今天我豁出去了,你們也都給我現錢,不許賴賬。”林寶良說著從屁股後麵的口袋裏摸出一疊百元鈔票,在眾人麵前搖晃,“看見了吧,這是兩千多塊錢,是買手機的,我也不買了,就跟你們賭一把。”

隊長見到林寶良手裏的錢,立刻變成笑臉,“你老是財主,別跟我們窮人家一般見識。今天你給我們大家發糧來了,我們得謝謝你啊。”

“行了,少說廢話,把牌拿過來。”

隊長把撲克牌推到他跟前,說:“先把上次欠的九十塊錢結給我。”

“不行!”林寶良口氣堅決,“還沒開牌,就叫我拿錢,這不是要我輸錢嗎。不吉利,不行。”

“那就等結束時還我。”

“這麽多廢話。今天一局最少十塊,不打的就可以走了。”他一邊洗牌,一邊看著大家,“沒意見我發牌了。”

這賭三公,在粵港澳地區特別流行。由一人做莊發牌。人數可以是莊家對一人,也可以是莊家對多人,或多至十人以上。撲克牌中除去大小鬼,每人隻發三張牌,發完後翻開看誰大誰小。A為1點,依次到9為9點。10以上為零點。三張牌點數相加,剛好是10點或20點,賭的人叫臭牌,算零點,最小。相反,三張牌相加超過10或20點,看餘數的大小,9點最大。所謂三公,是指某人得到三張相同的牌,如果有兩個以上的人得到,就要看誰的三公大了。三公的大小,是按照撲克牌的大小從A到K順序排列的,A最小,K最大。三公之中,三條K最大。一局牌如果大家都沒有三公,就看手上的點數,莊家的點數大過某人的點數,就吃某人的,反過來,點數小過某人,莊家就賠。莊家與某人的點數相同,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兩人都是不相同的三張牌,但點數相加起來大小一樣,這時莊家與對賭的人和局;第二種情況是,莊家與對賭的人三張牌都相同,而兩人手中都有兩張相同的牌,這時就要看這兩張牌的花色大小,黑桃最大,黑桃在誰的手上,誰就贏。如果這局牌莊家有三公,其他人沒有,莊家通吃;而這局牌某人得到三公,莊家沒有,但點數又大過某一人,則莊家賠給比他點數大的人,吃比他點數小的人。還有一點,那就是三公是要在原先的基礎上翻三倍的。這就是說,如果某人得到三公,莊家要賠三倍的錢,反過來也是一樣。做莊和不做莊有個區別,莊家可以通吃,不是莊家的隻能吃莊家一人。賭三公前,由莊家說定一局最少下注多少錢,輸贏一般按說好的賠錢,但也有人想加注,那就必須在發牌前由個人自己決定加多大,可以是最小下注的一倍兩倍,也可以是十倍二十倍,隻要莊家不反對加多大都可以。但莊家為了防範風險,一般都會限製最高下注額度。這種賭法簡便快捷,輸贏立見分曉,所以很受粵港澳地區的賭友歡迎。

沒一會兒工夫,幾個人在布倉裏就賭了十多局。隊長見自己贏少輸多,連上次和林寶良打麻將他欠的錢都一筆勾銷了,估計再賭下去運氣也不會鹹魚翻生,一看這局手中的牌極差,才2點,便無心戀戰,往門外一瞟,忽見集團人力資源部經理張峰走過來,忙低聲說:“經理來了。”

其他幾個人被嚇得忙把牌藏起來。林寶良手中的牌隻有4點,偏小,想自己贏了不少,經理來了,正好趁機收場,於是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把牌扔進去,然後轉身想走。

“別走!想蹓啊!”老頭對林寶良喊道,“**毛大的經理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林寶良回過身來,眼睛瞪著老頭:“說得這麽難聽,什麽想蹓啊?你看大爺是這樣的人嗎?別損害大爺的名聲。你想怎麽樣?”

老頭毫無懼色,回應林寶良:“不想怎麽樣。牌已經發了,說不玩就不玩啊?世上沒有這個規矩!”老頭輸紅了眼,這回好不容易得到三公,運氣來了,豈容輕易放過。

“經理來了,誰跟你玩。”林寶良說完就走。

隊長也勸道:“算了,老頭,張經理來了,再打下去,影響不好。要玩,還怕沒機會啊。”

老頭氣未消,用四川話對著林寶良的背影罵道:“**個娘嘞,臭小子,贏了錢就走人,算哪門子英雄好漢?張經理來了,又能怎麽樣,連老板老六上班都賭呢,我們就賭不得?姓林的一家子都沒好人,都是敗家子,吃喝嫖賭貪樣樣不缺,就缺個做人的良心······”

“老頭,別罵啦,少罵兩句。”隊長見張峰就站在跟前,老頭越罵越不像話,於是阻止他罵下去。

張峰才不願意管這些事呢,他見怪不怪。他問倉庫的人新來的大學生在哪裏?倉庫的人回答說可能在布堆裏吧,於是幫著張峰喊陳小明。

陳小明聽見有人喊他,便從布堆裏鑽出來,走到眾人麵前,說:“是誰叫我,有什麽事。”

布倉主管說:“這是集團人力資源部的張經理,是他找你。”

“你把手上的布板夾放了,跟我去一下集團公司。”張峰說道。

陳小明把布板夾掛好,跟著張峰走出布倉。陳小明心裏納悶,自己剛來,還沒熟悉環境呢,集團公司的張經理又來找他了,不知道有什麽事。他一邊走一邊問道:“張經理,找我有什麽事?”

“我沒什麽事找你。是公司新總裁找你。”

“新總裁?叫什麽名字?”

“馮積山。”

“他找我有什麽事?”

“這我怎麽知道。你見到他就知道了。馮總裁在八樓。”

他倆走進集團公司大樓的時候,張峰對陳小明意味深長地說:“老兄,以後多多關照小弟。你到衛生間把你的手洗幹淨,再去見新總裁。”

陳小明不知道張峰說以後多多關照的意思是什麽意思。不過,張峰叫他去衛生間洗幹淨手再去見馮總裁,他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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