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浦江模式
其實，資本合作與啟東模式在方法上是相同的，僅僅是對象有所區別。也就是，首先由資產者投入實際資金收購企業產權，然後將產權劃分為若幹份額，由工人采取虛擬產權的方法認購這些份額，並采取逐年從勞動分紅中扣除實際資金的方法，將工人的虛擬產權逐步轉化為實際產權。
楊寶慶在軒轅弘的親自帶領下參觀了滬工啟東電路板廠，丁香、司馬曄、韶芷婧和尹凡山陪同。這是啟東電路板廠第一次向一位資產者開放。何文雁得到消息，也來了。工人們的勞動熱情，楊寶慶是不陌生的，他的南湖集團也應用了工人勞動合作社的勞動服務。所以楊寶慶的參觀，重點是考察電路板廠的管理，以及查看統計報表和財務報表。
劉國正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裝和淺灰色斑點領帶，軒轅弘就還是他那套褪色的灰色工裝，司馬曄與軒轅弘無二。一行人中最奪目的還是丁香，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職業套裝，褲腳遮蓋了她的穿著皮涼鞋的腳，顯得她的腿突兀的長；盤著頭發，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戴任何首飾。最使何文雁感到驚奇的是，丁香身上隱隱散發出熠熠光暈。
“丁香姐姐，你身上怎麽有光暈啊。讓人看到你都感覺有一種朦朧感。太美了。”何文雁讚歎道。
“是嗎，我自己都不知道耶。”丁香衝何文雁笑了笑。“雁子，現在你也是美女啦，簡直是脫胎換骨啊。”
楊寶慶不敢看丁香，雖然他非常想看。丁香對他有約法二章，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美女本身就有殺傷力，更何況丁香手裏還有殺手鐧。不過他還是抽冷子瞟一眼丁香，頗感丁香的驚豔，幾乎無法形容。為了掩飾自己的偷窺動作，他就與劉國正搭訕。
“劉總經理，你的西裝好象是阿瑪尼嘛，很貴的哦。”楊寶慶自己身上的西裝也是阿瑪尼品牌，但是他怎麽看都覺得劉國正身上的西裝無論顏色，做工，款式都和自己的差不多。
“嗬嗬，楊先生，這不是阿瑪尼，而是報喜鳥。我們合作社幹部每人一套，是報喜鳥老板贈送給合作社的。你看丁香，他的衣服是報喜鳥特別為她定做的。哎，美女就是美女。”劉國正羨慕地對楊寶慶說。不經意間，楊寶慶順眼看了丁香一眼，哪想到正與丁香的眼光相對，嚇得楊寶慶出了一身冷汗。
“咯咯，楊寶慶先生，沒必要這樣膽怯吧，前幾天我說的話作廢，看看又看不化。不過仙女還是不許叫，你當心。”說著，丁香還衝著楊寶慶揮了揮小拳頭。
好了，楊寶慶忽然感到今天的陽光特別溫和，天是那樣的藍，雲彩是那樣的雪白，還有那和煦的清風，仿佛現在不是初夏，而是春天。約法二章變成了約法一章，那“仙女”不叫也罷。楊寶慶忽然感到自己走在了解放的康莊大道上，渾身上下頓時氣力倍增。
啟東電路板廠是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最為神秘的地方，今天軒轅弘將此地開放，允許楊寶慶來參觀，說明軒轅弘已經完全接受了楊寶慶。就在昨天下午，軒轅弘正式通知楊寶慶，同意楊寶慶加入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同時任命楊寶慶擔任合作社**部部長，神道第五組組長晁天錯擔任**部副部長兼執行長。不過目前晁天錯正在昆侖山師傅韶無海身邊學習紅掌遠發技能，還沒有回到上海。
楊寶慶參觀了啟東電路板廠的幾個車間，隨便找了幾個工人聊了一會兒，又查看了電路板廠的去年年統計報表和年財務報表，以及今年頭五個月的統計報表和財務報表。像這樣的參觀，楊寶慶參觀了不下一千個企業，但是給他印象最深的還是啟東電路板廠，最使他驚異的是啟東電路板廠的個人平均勞動生產率竟然達到了人年均15萬元，一個資產不過五千萬元的工廠，年產值居然能達到1.2億元。這個成績，直讓楊寶慶唏噓不止。
參觀完了，在工廠食堂吃完飯，楊寶慶就開著自己的江南牌懸浮車回上海了。江南牌懸浮車，是上海汽車公司製造的懸浮車，其技術領先於全世界，能夠直接橫渡長江。本來楊寶慶很想把丁香裝到車上運回上海，可是他們都說會比楊寶慶先到上海。於是，楊寶慶隻好一個人開著懸浮車通過渡口，飄過長江，回到了上海。到了總部，發現那些人居然已經到達了門口，正在與糾察隊員說話呢。楊寶慶無語了，這一路，他不過用了三十幾分鍾而已。
合作社**部的首要任務是建立產業改造統一戰線，直接的目標就是全額收購上海浦江鋼鐵有限公司。軒轅弘計劃用三年時間完成收購浦江鋼鐵有限公司，同期計劃還包括，在三年中，同時收購一些中小型工業企業。
為了收購浦江鋼鐵公司，軒轅弘專門製定了浦江模式的方案。其實浦江模式既包含了與啟東模式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方主要是指實投資部分分為兩種方式或兩個階段來收購，第一階段是參加合作收購的資產者以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的名義出資一次性收購全部浦江鋼鐵公司的產權，這個階段中的部分資產者也包括原浦江鋼鐵公司的一部分股東，這個階段完成後，就全麵進入啟東模式，即工人采取虛擬產權認購的方式分配全部產權。所以所謂浦江模式，其實是一種產業收購上的統一戰線模式。
這麽大的動作，再想瞞住徐澤普那就是不可能的了。軒轅弘專門寫了一篇《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產業收購情況通告》，呈報給了徐澤普。通告中即說明了目前正在組織實施的浦江鋼鐵公司收購的實踐，也闡述了國家財產交還的概念。徐澤普從來也沒研究過這類問題，隻是感覺在理論上具有可行性。在徐澤普的辦公室裏，徐澤普問軒轅弘，“你認為這個產業改造在實踐上行得通嗎？”軒轅弘二話沒說，就拉著徐澤普去參觀滬工啟東電路板廠。
徐澤普非常興奮地參觀了啟東電路板廠，與何文雁、劉國正和廠內的一些幹部工人進行了談話。本來他還想順便去會見啟東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幹部，但是聽軒轅弘說此事還需要保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回上海的一路上，廖秘書開著車，徐澤普與軒轅弘就國家財產交還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軒轅弘的國家財產交還，包括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國家發動資產國有化運動，將那些大中型資本企業有償或者無償收歸國有；第二階段，國家開展產業自主化運動，將收歸國有的企業無償交還給有組織的工人，由工人建立起工人自主產業。軒轅弘將這兩個階段的運動統一稱為財產社會化改造運動。經過了這個改造運動，在產業領域中的生產資料就成為了社會財產。軒轅弘還特別指明，所謂社會財產，實質上就是非財產，也就是任何人包括國家都不能利用社會財產支配別人的勞動。國家仍然必須承擔對於社會財產的監督權力，以保障社會財產不被貪汙、Lang費、損壞和非法利用。
“你說的財產社會化改造運動，不是等於將原來經濟改革所有的路反過來重新走一遍嗎？我估計中央內部是會有很大阻力的。”徐澤普感到了這事情的難度非同一般。“我們最好有一些措施能避免這些阻力的幹擾。”
“我倒是不擔心，反正這件事也要等到三年後，我們收購上海浦江鋼鐵公司完成以後，還要收購後的浦江鋼鐵公司運行正常，工人的虛擬產權已經部分填實以後。”軒轅弘很有信心地說。
“好啊，軒轅弘，早就看出你是一個陰謀家的苗子，你這不是把我往麻袋裏裝嗎？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是不是要把我扔進黃浦江啊。”
“哈哈，那裏要這麽費勁，就直接在橋上把你扔進長江好了，小廖，來幫幫忙。”
小廖秘書也打哈哈。“軒轅弘，別拉我做同謀，我膽子很小的。”
徐澤普止住了玩笑，說：“不過，軒轅弘你的這個浦江模式，產業收購的統一戰線倒是別出心裁。我那裏還有一些願意走共同富裕道路的資產者的名單，回去以後我給你。我也可以幫合作社做做工作。”
軒轅弘不敢貪天之功。“徐書記，這個統一戰線的主意不是我的，是南湖集團的楊寶慶的。”然後軒轅弘就將楊寶慶如何捐贈廠區，如何千方百計要求加入合作社，以及楊寶慶告訴他的一些家底，告訴了徐澤普。
剛剛說完了這些故事，徐澤普的山寨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接聽，原來是市委辦公廳的電話。徐澤普對著手機說：“我們已經過長江了，很快就到市委了。放心，我不會遲到。”放下手機，徐澤普又對軒轅弘說：“軒轅弘，你的機會來了，楊國威總書記來上海參加國際會議，我把你介紹給他，你們好好談談。我告訴你，楊總書記也是一個理論型領導，你們在一起應該有的談。”
“那，楊總書記是不是也是建築工人呢？如果他是建築工人，那跟他談不談也沒有什麽用了。”軒轅弘歪著頭看著徐澤普說。他所說的建築工人，就是指政治泥瓦匠，一天到頭就是思量如何造台階讓人往上爬，遇見衝突和矛盾就是盡量兩邊抹平，當和事佬，大家一起安定團結的上台階。
徐澤普笑了。“放心吧，楊總書記是寧拆千座廟，不造一個台階的人。我們給他寫報告都要非常小心，一定不能有上台階、出台這樣的**語匯。有一次我們上海市委的一份工作匯報上就有出台了某項政策這樣的詞語，結果楊總書記給我打電話，問我是唱戲的還是市委書記。我說我是市委書記，楊總書記說，那你也是表演，否則你為什麽要出台啊，你不在後麵幹事情出台來幹什麽？報告退回去，你們重新寫。”一席話說得廖秘書和軒轅弘哈哈大笑。
軒轅弘邊笑邊說：“那我可不敢見楊總書記了，我說話的語病就很多呢。”
這樣一路說著，很快就到了市委大廈。
下午三點多，軒轅弘在徐澤普的辦公室見到了楊國威總書記。楊國威個頭很高，幾乎與軒轅弘一樣高，兩人不同的是，軒轅弘的胸肩十分寬厚，而楊國威的肚皮就偏大了一些。廖秘書為楊國威和軒轅弘拍攝了一個合影。徐澤普是這樣介紹軒轅弘的。“楊總書記，這位就是來幫您拆廟的上海工人領袖軒轅弘，今天正好，你們就一起切磋拆廟的體會吧。”
“澤普啊，你這話就不夠科學了，宗教政策也是我黨的重要政策，我們把廟拆掉了，那些神仙佛祖住哪裏呢？”不過楊國威還是對軒轅弘有著更大的興趣。“嗯，早就聽說江南有一個工人領袖軒轅弘，原來就是你。今天你哪裏也不要去，你被我綁架了，我們一起好好談談好不好？”
楊國威和軒轅弘這一談，就談到了將近七點鍾。楊國威的秘書來催了好幾次，兩人才決定分手。“軒轅弘，你放心，說句不負責任的話，我也是很不喜歡那些學院派的專家學者，他們不像你們民間思想家這樣有責任感。不過你說的財產社會化運動，我認為有必要組織黨內討論，還要組織社會討論。你寫一份建議報告，最好在我離開上海之前交給我。然後我想請你去政治局先在小範圍進行討論，你看好不好？我們要抓住大方向，千萬不能在細枝末節和個別名詞上爭拗。澤普，到時候你陪軒轅弘去政治局吧。”
楊國威走了以後，看看已經快八點了，但是軒轅弘又不想在市委蹭飯吃，就借口離開了徐澤普。軒轅弘閃躍到丁香的家，小佐佐正在和丁香搶電視看。發現軒轅弘來了，小佐佐立即抱怨，“軒轅叔叔，快把你媳婦弄走吧，老在這跟我搶電視看，我都看不好了。”
通常這個時間軒轅弘來，大多是沒有吃飯，丁香就立即起身到廚房去給軒轅弘弄飯。臨走時還嘴裏振振有詞地說：“哼，以後姑姑不給佐佐買好吃的了。”
老丁師傅和丁師傅都出去串門了，還沒回來，丁師母在家。軒轅弘跟著丁香來到廚房，“香妹妹，你知道我今天見到誰了嗎？”頓了一下又說：“楊國威總書記，今天我見到他了，還在一起聊了一下午，他還邀請我過幾天去政治局呢。”
丁香怏怏地說：“軒轅哥，哼，你見總書記都不叫上我。”
“今天是撞上的，過幾天去政治局的時候，我帶上你好吧。”聽軒轅弘這樣說，丁香高興了，她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抓著一把菜，湊上來深深地吻住了軒轅弘的嘴唇。可巧這時候丁師母走進廚房，看到這一幕，慌忙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你們繼續，我什麽都沒看見。”丁香雙頰紅彤彤的，轉過身繼續切菜。
小佐佐看的電視結束了，她也竄到廚房，站在廚房門口，兩隻手扣在身前。“軒轅叔叔，佐佐都好久沒坐高高了。”
看見佐佐楚楚可憐的模樣，軒轅弘心裏“咯噔”一下：“好啊，佐佐坐高高，然後就去洗澡睡覺，好不好啊？”佐佐站在廚房門口直點頭，軒轅弘一把將佐佐舉起來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後就在客廳裏轉開了圈圈。佐佐高興得咯咯直笑。
丁香在廚房裏邊炒菜邊對軒轅弘說：“軒轅哥，有幾個中小企業的老板希望給他們留下一些股份，浦江集團的一個股東也有這意思。司馬風和尚小先擅自做主同意了，你看這樣沒問題吧。”
其實這個問題是軒轅弘早就料到會發生的。“哦，大問題沒有，但是所留股份的比例需要計算，司馬風和尚小先安排了沒有？”
丁香說：“安排了，社會部正在計算。”
“那就沒問題了。不錯嘛，大家都成長了。”軒轅弘很滿意。
第二天，楊寶慶八點多就來到軒轅弘的辦公室，他想叫軒轅弘一起去外麵吃早點。結果丁香閃躍到辦公室的時候，把楊寶慶嚇了一大跳。等到軒轅弘和丁香都洗漱完畢，三個人就坐上楊寶慶的江南懸浮車，一陣風似的來到位於徐匯立交橋附近的一個自助西餐廳。一路上車很多，懸浮車根本跑不起來，幸虧江南懸浮車是輪行和懸浮兩用的。
軒轅弘和丁香這是生平第一次吃自助西餐，好在有楊寶慶的指點，還算沒出糗。吃完了早餐，公路上的車更多了。看看已經九點了，軒轅弘和丁香等不及，就閃躍回到辦公室了。
司馬風還在辦公室裏消滅他的油條和豆漿呢，看見軒轅弘和丁香回來了，就抱怨：“一天當中就這麽點樂趣，都被你們給破壞了。”
軒轅弘沒有接司馬風的話。“瘋子，你安排通知那些打算保留股份的人，下午我們和他們一起開個會，通知沃金部長，徐離遠山和芷婧姐還有曄子來參加，你和尚小先還有楊寶慶也要參加。”
那些有意保留股份的人，大多是對他們的企業有感情。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決定收購他們的產權，他們心知這件事他們也攔不住，隻是有一個願望，保留一些股份給他們，也就保留了他們與企業的一點關係。這一部分人，大多數都在企業中擔任著管理職務，對企業的感情比較深。如果單單是為了那些收入，那麽把賣產權收到的錢購買債券或者存在銀行吃利息，豈不是一樣。
這件事的確定，也就同時確定了他們還可以在工人自主產業中繼續擔任管理職務，不過他們與工人的關係就完全不同了。現在他們不再是資本的化身，不是人格化的資本了，而是成為了工人階級隊伍中的一分子，也就是自主工人或者說自主勞動者。所以，你是資本家還是工人，並不在於你擁有多少資產，而是在於你與產業過程的關係以及與工人的關係。這不僅是一個人的關係，而是一整個社會產業的社會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