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狂言】

施怡雪猶豫片刻,終是說道:“你自個兒想想,我不想說。”

耶,這小妞何時變得這樣懂得照顧他人感受了?其實張白怎會不知為何施怡雪討厭自己,隻是眼下這施怡雪極有可能要幫如家客棧。張白可以預見,施怡雪在如家客棧介紹嶽麓書院,並沒多大的吸引力,畢竟嶽麓書院也不是沒人去過的禁地。

但美女的號召力是不能小覷的,如果真讓施怡雪開講的話,不管張白生意手段如何高明,總是難免一部分客源流失,所以眼下一要探明這施怡雪是否真要在如家客棧開講,二是跟這小妞混個熟絡,省的日後在嶽麓書院辦事老是有了這麽個對頭。

這時小二上了酒菜,張白餓了一上午,點了不少,皆是上好的菜肴,張白見她一時無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一時把施怡雪晾在一旁。

施怡雪瞧見張白難看的吃相,嘴裏哼道:“到底是小生意人,哪有一些讀書人的斯文,沒半點教養,那些詩文,定是偷瞧來的。”聲音雖小,當張白卻聽的很清楚。

媽的,不就是個商人嘛,你來貶低,他來打擊。讀書人很了不起?哼,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說白了,讀書還不是為了女人,錢,饅頭?隻不過是生意人直接一些而已。

張白見她輕蔑的樣子,說道:“雪兒姑娘也在嶽麓書院讀書吧。”

“莫要叫我雪兒”施怡雪白了渾白一眼,接著道:“我自然在裏麵讀書。”

“哦,知道我為何要此次為何要找上你爺爺,商討這試舉選才之事麽?”張白忽地問道,一副調侃之態。

“不就是做生意賺了昧心錢,心裏不安,假意做些好事,圖個安心麽?”施怡雪也是毫不客氣。

這小妞,對商人的誤解還真是深。偏偏張白如今正在氣頭上,剛被姚九日數落了,如今又要受你這小妞的氣,看來有必要糾正一下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對商賈的看法。張白冷冷一笑,道:“那我便直說了吧,隻因目前嶽麓書院裏頭,並沒什麽才高出眾之類。哼,這嶽麓書院名為天下四大書院之一,依我瞧來,未免有些沽名釣譽。”

“你可敢再說一遍?”施怡雪立時火上心頭。

張白頓了口氣道:“嶽麓書院,名師輩出,奈何一幫窩囊學生,卻不成材。”

“你……你是何人?有何資格膽敢蔑視我嶽麓書院?”施怡雪神色激動,臉上升起兩團燒紅,小口直喘嬌氣。

“我是何人?”張白笑了笑,“張白卻不是在下是誰?”一如那天的**模樣。

施怡雪道:“不錯,你倒還記得,你不過張白而已。”

這話本意不在激將,但這般說出來,無疑飽含激將之意。張白早料她會這般說,回道:“區區張白,足以藐視爾等庸才。”

施怡雪忽地笑將起來,道:“真是好笑,就憑你麽?卻不知那日認輸的是誰,不過那人又是無恥,又是下流,本姑娘倒記得清清楚楚。”

果然標準的校花的性格,千人哄,萬人抬,難怪性格如此孤傲,這挖苦人的本事,也是一流。不過任他何等損人言語,皆是無法攻破張白的臉皮。張白依舊是神態自若,道:“勝負乃是兵家常事,且那日我有事要辦,哪有興致比鬥一些無聊詩文?”

“無聊詩文?”施怡雪豔然一笑,道:“隻怕是不會寫詩作文之人,才感無聊。”

這小妞倒也有些能扯。張白也稍稍提起一些興致,喜好磨嘴皮的人碰到一個能辯的,不愁沒得爭。張白吃了塊清蒸江魚,隻覺入口鮮美嫩滑,爽口伊人,若能帶上一絲辣味,當真是妙不可言,看來這青花摟的廚子手藝很是非凡,不禁又夾了一塊。

施怡雪見他不說話,頓時得意起來,笑道:“既是沒話說了,便收起出口狂言,下次說話之前,先得思量思量,沒真才實學,盡會說一些大話,隻增他人口中笑料而已。”說完起身欲走。

兩塊鮮嫩魚肉下肚,雖是不夠,卻也略解饞意,張白見她便要走,當即道:“多謝雪兒姑娘提點,小生定當不會忘了。不想雪兒姑娘如此關心張某,誠心教導,小生當真喜不自勝。”

施怡雪不過隨口一說,哪料張白竟會這般理解,正要解釋,卻見張白又是一臉壞笑,搶先道:“不過,雪兒姑娘這話說的雖是不錯,但卻不該跟小生說。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誰,嫁出去的姑娘,豈能隨便收回。正如雪兒姑娘方才的話,雖是無意之言,卻讓小生明白了雪兒姑娘的心意,如今即便姑娘懊悔不該說,小生也忘不了的。”

這般一說,施怡雪更是焦躁:這人真是笨的緊,這分明是教訓他,哪有那些意思。可張白怎會讓她有開口之機,又是搶道:“意思已到,雪兒姑娘無需多說。小生的意思也很是明了,方才的話,小生定不會收回,說嶽麓書院盡是庸才,平白辜負了書院的百家大儒,並沒有錯。”

“你……你當真不知天高地厚。”施怡雪本以他會就此作罷,卻不想他一介卑微小人,竟敢瞧不起嶽麓書院的星沙才子。嶽麓書院在常人眼中,乃是治學聖地,如今裏頭的才子,再三被張白貶作庸才,自己雖不是才子,卻也是遠近遐邇的才女,叫施怡雪如何不憤怒?

張白再吃一塊魚肉,舌頭舒爽的打了個滾,沽了口魚湯,舒舒服服的哼了一聲,讓施怡雪直皺眉,正色道:“天是何物,一團清氣,地是何物,一把濁泥。高有何用,高出不勝寒,厚有何用,厚實被人欺。這天再高,一眼到頭,這地再厚,無人瞧見,哼,天高地厚,皆是虛幻之物,竟要拿此來說事,真是好笑,這便是所謂的才學好麽?”

跟老子扯,小妞,你還嫩著呢。嗯,確實很嫩,很嫩。

施怡雪見簡簡單單的一句“天高地厚”,竟被他胡亂扯出一堆子話,且聽上去,似乎也有些道理。這番張白不搶著說,她倒沒話說了。張白等她發話,不過也料到她無話可答,接道:“讀書,書乃何物,前人所流之物。若是讀些天文地理,醫術巧技,於天下百姓,確是有些好處。但那些個讀書人,年紀輕輕,沒受過半點磨難,整天寫些詩文,道苦言愁的,不過是自我消遣之用,如何啟發民智?無非是Lang費光陰而已。我說那是一群庸才,有何不妥?”

張白話匣子一開,立時滔滔不絕:“男兒何不帶吳鉤,一拓江山五十州。且看今世多才子,若個書生萬戶侯?”

施怡雪終於找到一絲破綻,譏道:“是說帶吳鉤者,跟你無名生意人,又什麽關係,這般胡亂貼金,也不知恥辱。”

張白不以為意,笑道:“亂世需將軍,盛世看商人,你不知麽?”

“盛世看商人?”施怡雪笑的花枝亂顫,許久不能言語,“還是首次聽聞,這商賈之家,果真臉皮厚的緊,心比天高,皮比地厚,偏偏不自知,是為不知天高地厚。”

張白續道:“商者,調劑天下之有無,打個簡單比方,若是沒商人,隻怕雪兒姑娘的身上的蘇繡,如今還在蘇州的繡坊裏,而這星沙城中繡工手中的湘繡,也去不了別處。”

施怡雪深知往這方麵說,自己萬萬不是張白的對手,忽地靈機一動,道:“即便我嶽麓書院盡是庸才,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若是才學高於嶽麓書院的讀書人,隨你如何說,絕無半句異言,可若非這般,還請自重,堂堂嶽麓書院,容不得你一介俗商來出言詆毀。”

張白道:“依雪兒姑娘的意思,是要再行比過了?”

施怡雪道:“正是,你可有膽子來?”張白笑道:“如何不敢,不過這話應由張某來說。三日之後,極樂閣,張某一人,挑戰嶽麓群才,不知雪兒姑娘可敢來?”

“極樂閣?”施怡雪雖未進去過,卻也知是什麽地方,猶豫道:“青樓之所,未免有些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既是比文采風流,青樓才是絕佳之所,隻是今日之事,萬不可讓施院主曉得了。”其實即便張白不說,施怡雪亦不敢告知施華文。

施怡雪見張白一臉輕佻之態,甚不順眼,一咬牙,暗道大不了女扮男裝,點了點頭,終答應了。張白道:“甚好,在下孤身一人,至於嶽麓書院要來幾人,張某皆沒意見。”

施怡雪道:“你既如此張狂,我一人不好來,另外再來三人,我一介女流之輩,由三位師兄前來比過。”以三對一,這小妞照樣能說的很輕鬆,看來這臉皮跟張白有的一拚。

張白見她下了決心,時候場所皆已約好,喝了一口酒,笑道:“青樓一杯酒,湘冬萬裏春。雪兒姑娘,不見不散。”

施怡雪站起身來,道:“我等決計不會爽約,隻怕有人不敢來。還有,請閣下謹記,雪兒不是閣下能叫的。”

張白壓根不抬頭看她,隻顧低首吃喝,聽了說了這句,應了聲:“雪兒姑娘的話,小生謹記在懷,這便不送了”,繼續吃菜。隻聽一聲冷哼,接著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施怡雪走在路上,仔細回味張白方才“即興”吟出的幾句詩,也覺得的確很不凡,不禁暗歎:難道此人雖是無恥下流,卻果真是滿腹詩書之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