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二)亦真亦幻

眼看就要到美軍觀察團住地的窯洞了,突然,桂櫻覺得胸口被重重的一擊,一陣劇痛,使她大叫一聲,身體直直的向後倒去。這下可把美軍女記者嚇壞了。她也呼喊著,隨著桂櫻,滾下了山坡。

桂櫻被抬進了美軍觀察團駐地,無論是外醫還是中醫,都看過了,卻都無計可施。

再看桂櫻,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人事不省,也隻有一息尚存了。

這下,可驚動了不少軍界、政界高層,尤其是赫赫有名的、馳騁於華北敵後抗日戰場的肖將軍,由於在山西抗大分校就認識了這個頗具才幹的小姑娘,也正是這位肖將軍硬把桂櫻,拉入了山西反戰同盟工作當中,而反戰同盟的工作在山西開展的如火如荼,也多虧了桂櫻的才幹和她那張淩厲的小嘴兒,不少日軍戰俘本來專橫跋扈、誓死捍衛天皇聖戰,卻被她幾句話說的痛哭流涕。

而今,從山西抗日前線,回延安參加整風學習的肖將軍,聽說桂櫻突發怪病,便急匆匆趕了過來。經過幾番斟酌,他完全同意美軍觀察團的建議,乘他們的專機,立刻飛往重慶就醫。

可桂櫻到了重慶,經過多方會診,卻也都查不出病根,無法正確施救。

桂櫻依然昏睡不醒,每天隻靠生理鹽水和少量流食來維持生命。也有一些日本反戰同盟的朋友建議,將她送往日本就醫,可沒有得到高層的同意,後來桂櫻被送往香港,再後來被送往蘇聯,直到一九四五年二月雅爾塔會議之後,桂櫻才返回到延安。

且說那天,桂櫻忽覺胸部疼痛難忍,眼前一黑,似乎掉進萬丈懸崖之中,耳畔風聲呼嘯,身體仍不住的下沉。

許久,眼前華光一現,桂櫻才穩穩地站住。她慢慢地睜開眼睛,一縷霞光從東山頂上映射過來,她仔細辨別了一下,感覺身旁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似乎小時候和妹妹桂雯及淑芳姐,一起玩耍的情景都曆曆在目,這不就是到家了嗎?她想。

一別數年,要不是來了日本人,自己和家人其樂融融,那該多好!如今,總算回家了,她心中那抑製不住的喜悅便油然而生,她望望山腳下的齋堂鎮,那屈指可數的幾戶高宅大院,認準了自己的家,便狂奔而去。

家,一點兒都沒變,傭人笑著給她開了門,她並沒注意到,用人的後腦正在往外冒著血,她抬腿就進了堂屋,一眼看見爺爺坐在堂上抽水煙,左手端著水煙鬥,右手拿著火撚,臉上帶著古怪的微笑!她趕緊走過去一把拉起爺爺的手,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

爺爺並沒開口說話,這使她感到有些奇怪,本來低頭流淚的臉,不得不抬起來,仔細觀看爺爺的臉,就見爺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同時從頭頂到胸部慢慢滲出一道血印!這下,桂櫻直驚得倒退了幾步,爺爺的身體就在她眼前裂成了兩半兒。

她大叫一聲,轉身出門。天空頓時昏暗無比,身旁的高宅大院兒也變成了一片瓦礫!家沒有了,爺爺死了,父親和妹妹也不知去向,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變得失魂落魄,舉目無親。腳下的荒草被疾風吹得絲絲作響,一不留神被一塊石頭絆倒,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小村莊,她記起來了這個村子叫宋家,淑芳姐就是這個村兒的,自己的老家也是這個村兒的,小時候淑芳姐經常帶她們姊妹倆來這裏玩兒,她知道淑芳姐早在她離家讀書時就已經出嫁了,嫁到了章家,可章家究竟在哪兒她卻不知道,她隻有進村兒打聽打聽再說。

於是,她從地上一躍而起,朝村兒裏走去。

可一進村,她就傻了眼,村裏到處是殘垣斷壁,荒草叢生,從東頭到西頭,竟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倒是有幾隻野貓在牆頭上打架,怪叫聲淒涼而恐怖。

她快步離開村子,幾乎是慌不擇路。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隻覺得筋疲力盡,便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眼望茫茫群山和荒草,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恰在這時,一個匆匆趕路人由遠而近,桂櫻望著他,不禁叫出聲來:“爸爸!”

宋廣祿像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依然匆匆趕路。桂櫻清楚地看見,父親的胸前有一處像刺刀貫穿的傷口,前胸和後背都在往外冒著血!她跑過去想拉住他,卻不成想父親的身體就像影子一樣,從她身旁飄了過去!驚疑、恐怖、悲傷和痛苦,使她又一次癱坐在地上。她望著父親的背影,眼淚模糊了視線。

宋廣祿在不遠處突然轉過身來,朝桂櫻這邊兒招招手,桂櫻也不由地回頭看去,她驚奇地看到,幾個八路軍小戰士從她背後走過來,好像是從空氣中化出來的一樣,從自己身邊兒飄然而過。

桂櫻注意到,他們的前胸和後背都同樣往外冒著血。他們很快趕上了父親,並沒有說什麽話,也沒有看見桂櫻,一行人繼續趕路,不久便消失了。

桂櫻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也跌跌撞撞地跟了過去。

盡管再也沒有看見父親他們,卻看見了一座寺廟,這座寺廟正是靈樂寺。

桂櫻正在廟門前猶豫間,突然寺門開了,從裏麵輕盈盈地走出一個人來,桂櫻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