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魂歸故裏

桂櫻自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軍占領燕園之後,幾經輾轉來到了山西,在抗大分校任日語教師,同時還兼任反戰同盟的工作。

一年之後,又輾轉到了延安,由於她才華橫溢,又會講英語、俄語、法語、日語等四國語言。在這裏,受到了特別的待遇和熱烈的歡迎。她不僅頻頻出現於外事會晤等重要場合,還結交了不少***、國民黨、以及美、俄等界、政界要人。這裏的人們,從將軍到士兵、從大人物到普通百姓,都非常喜歡這個穿軍裝的小姑娘,她這時的年齡也不過才十七八歲,可她已經成為一名真正的英姿颯爽的八路軍女戰士。

這天,她早早從窯洞出來,感覺天氣特別的寒冷,她抬頭看看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有雪花淩空飄灑下來。她的心頭頓時湧起一股莫名奇妙的煩悶抑或是焦躁,也許是幾天來陪同美軍觀察團,下去走訪邊區的黨政軍民的實際情況,有些累了也說不不準兒。

就在這時,一個美軍女記者朝她走來,她們相互打了聲招呼,女記者見她麵容憔悴有些疲憊的樣子,便從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

桂櫻也沒客氣,放在嘴裏就吃了,她感覺精神好了一點兒,這才拉起女記者的手一前一後地走在陝北黃土高原的羊腸小道上。

在層連疊嶂的陝北黃土高原之上,山與山、村與村、戶與戶相連的,就是這種人和家畜踩出來的羊腸小道。

美軍女記者怎麽也走不慣這種路,上下坡時幾乎全靠桂櫻拉著走。而桂櫻卻是如履平地。在她的家鄉,雖然沒有這麽多的黃土,可這種羊腸小道兒,卻是她從小走到大的。

不知怎麽,尤其是近一個時期,她的眼前或心裏時常浮現出,爺爺,父親,妹妹還有淑芳姐的身影。

一別這麽多年,家裏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她真想一下子就飛到親人們身邊去。

然而,她離家鄉、離親人們,實在太遙遠了。

此時此刻,她還全然不知,她的爺爺、淑芳姐,以及那麽多的眾鄉親,都已無辜地慘死在日本鬼子之手;她的妹妹和父親此刻正被作為“材料”,綁在柱子上,供野獸們練刺殺壯軍威呢!

由於剛剛下過一場雪,天氣顯得格外寒冷,酒井敏夫等十幾名新兵被集中到操場上,老兵們也都列隊觀看,在他們前方綁著的十幾名中國人,臉上都被蒙上了一塊黑布。

酒井敏夫注意到,大部分被綁的中國人,年齡甚至比他們這些新兵還要小,其中竟有一位美麗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正是桂雯兒。

桂雯兒依然穿著那件白色長袍,隻是在外麵加了一件咖啡色呢子大衣,這件大衣是其中一位**送給她的,她的長發在寒風中飄飄然然,神態更加氣宇軒昂。

她的臉上沒有蒙黑布,這是她自己要求這麽做的,她要最後再看一看她無比依戀的家鄉的山水,以及這美好的大千世界;還有她更想看一看,這些劊子手、野獸們是如何屠殺這些無辜的善良的人們。

尤其與眾不同的是,在她充滿仇恨與鄙視的目光背後,似乎還充斥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超然與神聖的風韻,抑或是她已厭倦了或看慣了人間冷暖,希望早早離去的那麽一種冷峻和坦然。

她的這種神態,使得所有站在他麵前的野獸、劊子手們,顯得是那樣的渺小,並且個個表現出膽怯與狼狽,以至於瑟瑟發抖。

而與她相隔不遠的木樁上綁著的就是他的父親宋廣祿,隻可惜他們父女彼此並不知情,這也就成為了他們父女二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大遺憾。

賴野望著一排排新兵,他甚至不敢正眼去看桂雯兒一眼,因為,他的心也在瑟瑟發抖,甚至在流淚。他隻把目光瞟向,在一個大胡子指揮官的嗬斥下,把刺刀捅進綁在柱子上的“材料”們的胸膛時而瑟瑟發抖的士兵們。而與他的上司船木健次郎一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為這些帝國的勇士們頻頻地點頭和鼓掌加油。

當酒井敏夫這個新兵,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了搶。

大胡子軍官,向後撤了一步,衝他高喊:士兵,在你的前方捆綁著的根本就不是人,他們隻是‘材料’,明白嗎?他們隻是材料,預備!殺!”

隨著這聲喊,酒井敏夫也發出一聲嚎叫,像一頭發瘋的野獸,朝對麵美麗的中國小姑娘衝過去,把長長的刺刀刺進了桂雯兒的胸堂,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桂雯兒的頭慢慢的垂了下去,酒井敏夫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賴野的心就在刺刀刺進桂雯兒胸膛的一刹那,一陣劇痛,使他站立不穩,差點摔倒。

他的眼前金燈銀燈的亂蹦,突然華光一現,一隻美麗的鳳凰鳥,飄然而逝。

船木健次郎大佐,手篫戰刀,瞟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