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生離死別

淑芳大姨當下就給章一木講起了,他母親宋桂櫻和他姨姨宋桂雯的身世:

原來這二姐妹,就出生在山下齋堂鎮的一個大戶人家。祖上是靠做藥材生意起的家,店鋪遍及齋堂、門頭溝、北平等處。因此,一家人也就從靈樂寺的宋家,遷往了齋堂鎮。

俗話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宋家雖是大戶,卻也有不盡人意之處:不僅祖上幾代單傳,到了宋廣祿這一輩,也就隻生了這對雙包胎女兒,且她們的母親一生下這對孽種,便一命嗚呼!雖然,宋廣祿又續娶了兩房姨太太,但是終無子嗣於世,可謂宋家的一大憾事。

憾事歸憾事,這對雙胞胎姐妹卻非同一般,因這大的靈秀機敏,且又來的珍貴,故起名桂櫻;這二的溫柔嫻靜,且又美豔無比,隨取名桂雯。

二姐妹均被宋廣祿和宋廣祿的父親宋老太爺,視為掌上明珠。因怕這二姐妹孤單,宋廣祿就把北山老家,一個沒出五服的親戚家的女兒宋淑芳接到家裏。一是給二姐妹找個伴兒,好有人照顧;二也是為了接濟一下這個窮親戚。因為淑芳每月還能從宋家領到一筆不菲的薪水。

這個淑芳比雙胞胎姐妹大八歲,體態豐腴,性情敦厚,長的也不俗,手上的活計也幹淨利索,一進門便把宋家當成了自個兒的家,也把雙胞胎姐妹當成了自己親妹妹,因此也宋家的厚愛。

日月如梭,鬥轉星移,這淑芳背著抱著二姐妹,一晃就是七八年有餘,姐妹三人隨形影不離,卻也不得不分開。因為,二姐妹要上學了,淑芳也該出嫁了。

且說這淑芳,自來到宋家,吃穿用度皆與二姐妹無二,甚至還略有偏袒,因為在宋廣祿,及宋廣祿的父親宋老太爺看來:

淑芳這孩子心地善良、實誠厚道,且對二姐妹情同手足,怎麽也不能虧待了這孩子。眼看淑芳已到了婚嫁年齡,便征得北山她家人同意,由老太爺做主,宋廣祿親自出麵,將淑芳說與了靈樂寺章家,一個叫章秋生年輕後生。

這章秋生,身長力大,以看山護林為業,每每把采到或打到的山珍野味,全都送給窮苦的鄉親們,也是位心地善良、遠近聞名的好小夥兒,隻是美中不足,這章秋生的背,天生就有點駝。

可淑芳對此並沒提出異義,她也早聽說過這個心地善良的小夥子,心裏早有愛慕之意,一經宋家提起,便欣然同意了。

這下可把宋廣祿忙壞了也樂壞了,趕緊找人做媒、籌備嫁妝、選定良辰吉日等等。不久,淑芳便吹吹打打、風風光光的嫁到了章家,後又生有一子,取名強子,一家人幸福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本該如此,可誰成想,這幸福的小日子,並沒維持多久,便大禍臨頭!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這桂櫻桂雯二姐妹,上學不到半年就結業回家了,原因是:這二姐妹絕頂聰明,不到半年,私塾的先生便找上門來,揚言:“這兩個孩子非比尋常,我不能再教了!也沒法兒再教了,他倆可以教我了!”

宋廣祿無奈,隻好把她倆送往門頭溝一所正式的高小學校學習。又不出半年,這二姐妹同樣結業回家了!宋廣祿隻好又把她倆送進了北平一所女子高等學校,繼續學習,不久亦是如此!

這一來,二姐妹的名聲,可就在齋堂和門頭溝傳開了:

“不得了了!宋廣祿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不僅人出落的水蔥兒一般,還個頂個的聰明,先生都不敢教了,先生還沒教幾天,她們就能教先生了,簡直是仙女下凡了!……等等。”

宋廣祿的心裏自是喜不自禁,卻也納悶兒:聰明的孩子,倒是見過,也聽說過;可就是沒見過也沒聽說過,自己這對雙胞胎女兒如此奇特的!莫非,真就不是一般人?要真是那樣,何愁家業無人繼承?!

然而,宋廣祿的父親宋老太爺,憑著自己走南闖北一生的見識,對這對孫女兒,卻有另一番看法,他認為:凡事皆有個定數,祖上幾代單傳,到了兒子這輩兒,偏就絕了後,此乃天意,非人力可為;再就是齋堂這地方兒,本就人傑地靈,上千年前,古人再此建寺廟、揚佛法,也絕非偶然;說不準兒,這對孫女將來保不齊有一番作為!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著,中國人從老祖宗們起,所巴望的最大福祉,也莫過於風調雨順,平安祥和。

因此,人們也似乎都在早已習慣了的平安祥和中,過著平安祥和的日子。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從門頭溝方向傳來了一夜沉悶的搶炮聲,這槍炮聲有如破天驚般的,一下子打破了這重久已習慣了的平安祥和。

宋老太爺被炮聲震得一夜沒睡好,天剛一亮,老人便爬了起來,把兒子宋廣祿招呼到身邊兒,急切地問:“你昨兒說日本人怎麽了?我這記心不行了,你再說一遍?”

宋廣祿不敢怠慢,趕緊躬身答道:“我昨兒給您說了好幾遍!咋還記不住?日本人已經越過了長城,占領了南苑,現正與二十九路軍對峙於蘆溝橋一帶,眼看平津不保,華北不保,整個中華民族危在旦夕!”

“那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我那兩個寶貝孫女接回來!”老人急道。

“爹!這事兒我不是也跟您說過了嗎?前幾天我去過了,學校認為,她們倆要不上大學實在太可惜了!恰好,北平城裏有一所美英等國教會開辦的學校,叫燕京大學,日本人怕美國人,即使他們打進了北平城,也不敢對學校怎麽著,我已經把她倆送進去了,校方說,保證沒問題,您就放心吧!”

“呸!我能放心嗎?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倭寇已虎視眈眈逼近家門,生靈塗炭已迫在眉睫,老貓枕鹹魚那能有好兒嗎?你快去!把她們倆給我接回來!哪怕接回一個也好?”老人說完,咳了幾聲,又吧嗒了幾口水煙,接著道:“可恨東倭,慕我中華已久,嗜血虎狼已兵臨城下,歎我浩浩中華,卻是貧弱交加,大家尚且不保,小家又何以圖安?你快去快去,順便也打聽打聽局勢!”

宋廣祿不敢有辱父命,轉身告退出來,亟亟的騎馬趕往北平。

此時,北平的局勢已十分緊張,二十九路軍與日軍已在盧溝橋開過仗,雙方死傷無數。北平已成為一座孤城。

路上,宋廣祿看到的竟是些逃難和外牽的人流。他一路打通環節,這才進入城裏,城裏更是混亂不堪。多數大學和政府機構都已南牽了,惟有燕京照常開課。宋廣祿見此情景也稍稍放了心。

他找到校方,說明來意,校方也無奈,隻好征求兩姐妹的意見,留一個走一個,結果是姐姐桂櫻留了下了,妹妹桂雯隨父親回到了齋堂。

誰知這一別,竟成了父子三人的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