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醜戲子

憑心而論,王喆是實心實意想和周欣結婚的。他喜歡周欣,願意逗她開心,愛看她沒心沒肺地笑,他也相信,和她在一起肯定能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如果,那就是幸福,那他們無疑會幸福。

老蠟的死,讓他瞬間懂得了人生無常。活蹦亂跳的一個人,轉眼就沒了,即使償命又能怎麽樣?人是回不來了。

他想到母親,母親相信他行,相信他會成功,可是,成功的路到底在哪?在演出隊嗎?老蠟死後,演出隊接活就變得格外謹慎,跨縣的演出一律拒絕,就是本縣的,也要打聽好了才去,演員的熱情驟減,劉好兵也變得謹小慎微,收入自然少了許多。

靠自己嗎?他還是經常到市區的酒吧、夜總會去演出,可是,在那些人眼中他永遠是末流角色,即使能表演一兩個小節目,也絕不會引起轟動。更多的人隻是去看看熱鬧,妖豔女郎的脫衣舞和打情罵俏春潮暗湧的黃段子才最受歡迎,根本沒人注意他這個隻會說笑話,表演幾個滑稽動作的小演員。

他差不多已經死心了,眼前的路隻有結婚,安安心心過日子,平平淡淡過一生,什麽成功,什麽大人物,隻是母親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現在的小小心願就是給周欣買個合適的結婚戒指,她肯定喜歡,女人的開心很多時候是男人給予的,母親就從來不曾開心過。她隻會用潑辣和凶悍來證明自己在家裏的地位,顯示自己在男人麵前的重要性,她不自覺的,很無奈的成為別人眼裏的潑婦,可這絕不是她想要的。她從來不曾快樂,也從沒有過幸福!他懂她,從小就懂。

當他拿著買好的戒指往家走的時候,想到的全是關於幸福的命題。即使不能成為大人物,不能走向成功,最起碼要讓自己的女人幸福,他想,母親泉下有知,也許會感到安慰。不過,他不確定。

如果不是路過那個報亭,如果不是無意中看了一眼報紙,如果沒有看到報紙上那張照片,如果……,總之,有一萬種可能,他會高高興興的按原計劃回家,像變戲法一樣拿出戒指哄周欣開心,然後和她一起籌辦婚事,向幸福高歌猛進。

可是,萬裏有一,他偏偏路過報亭,偏偏看了一眼報紙,偏偏看到了那張照片,偏偏看到了照片上根本不是主角的那個人,看到了那個人從額頭到眼角那道醜陋的疤,看到了“他”小小的眼睛,窄窄的下巴,看到“他”衣冠楚楚,站在那個名星的身後,擠著眼對他笑。

王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股熱流在胃部湧動,他咽下一口吐沫,用顫抖的手買下報紙,迫不及待的讀起照片下麵的文字:

本報訊:著名影視歌三棲明星周玉星今日抵達我市為其代言的“飛雪”牌羽絨服造勢,並舉行了“玉星送溫暖,冬天不再冷”媒體見麵會,我市十多家新聞媒體的記者進行了現場采訪……

短短的兩行,連醜戲子的名字都沒有提及。他再仔細看照片,是醜戲子沒錯,他緊緊的跟在周明星身後,和閑雜人等區別開來,顯見關係非同一般。一股無可名狀的興奮在王喆心中升騰,醜戲子是他的引路人,是他來縣劇團的初衷,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指引他,而醜戲子,就是那股力量的推手。

他把報紙揣到兜裏,徑直去了車站,坐上了到市區的班車。

照片上麵的“玉星送溫暖,冬天不再冷”下麵有“盛金大酒店承辦”七個小字,雖然若隱若現,王喆敢肯定,他們一定在這個酒店下榻。到了市區,他叫輛出租,直接來到盛金大酒店。

“請問,周玉星住哪個房間。”他壓抑著自己怦怦亂跳的心,盡量做出很平靜的樣子。

服務台的女孩兒頭也沒抬,往門外一指:

“早走了。”

“早……早走了?什麽時候走的?”

女孩兒把他當成了超級粉絲,不耐煩地白他一眼:

“做完活動就走了,難道還住在這不成?你可以去北京找他!”

王喆陪著笑,從兜裏掏出報紙。

“請問,這個人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他把照片遞到她眼前,指著醜戲子問。

女孩兒瞥了一眼報紙:

“和他一起的人多了……哦!這個人好像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太醜了!嘻嘻,估計是做“托”的吧!”

女孩兒為自己的“聰明”嘻嘻笑起來。

趁她高興,王喆追問:

“你確定他們去北京了嗎?”

“我哪知道他們去哪,是報紙上這麽說的,喏!”

她從裏邊扔出來另一份報紙,上麵有周玉星的造型照,旁邊一行字:

“影視歌三棲明星周玉星明日到北京參加電視劇《名劍風流》最後階段的拍攝,這部劇集不久將和廣大觀眾見麵……

王喆收起報紙,衝女孩兒喊道:

“報紙借我用一下”。

轉身出門,“噌”地沒了影,女孩兒不滿地對他的背影罵句“神經病”。

二十分鍾後,王喆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找到周玉星,找到醜戲子。”

淩晨兩點,下了火車,他摸摸衣兜,兜裏隻剩幾十塊錢,還有一個硬硬的盒子,是買給周旋的那枚戒指。

“欣,等著我,我會回去的!”

他對著盒子信誓旦旦,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來。

在車站的售貨亭裏買了一包方便麵,向售貨員要了開水,衝開,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他把凡是有周玉星名字的報紙都買下來,逐字逐句地讀,還是沒有關於醜戲子的一句話,一個字,劉炳義的名字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很納悶怎麽沒有《周玉星傳》這樣的書,他現在急切地需要關於他的一切消息。

看了一宿報紙,天蒙蒙亮的時候,王喆慢慢地走出候車大廳,揉揉眼睛,狠狠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北京!哦,北京!很久以前的那個夢,好像忽然變得很近很近,又好像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