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天到晚遊泳的魚

說到華北理工大,不能不提的是多年來被曆屆校友津津樂道的校園三大風景:打飯、板報、洗澡。在華大聞名遐邇的三景中,除了板報以其風格獨特、內容前衛在各高校的評比中時常名列前茅一枝獨秀外,其餘兩景可謂臭名昭著。

先說打飯,如果要一天吃三頓飯,恰巧你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或少爺,恰巧又沒有親人在學校旁邊開著飯店,而去食堂打飯恰巧又稍微晚了那麽一點點,那就有的看了。除了要排拐好幾個彎的長隊外,最前邊靠近窗口的位置永遠擠成個人疙瘩,後麵的望眼欲穿,前麵的疙瘩永遠動也不動。好不容易鬆動了一下,有人硬生生從裏麵擠出來,立刻就有新生力量補上去,補上的那個成了圓心以後,外麵已經又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了。飯盆、菜盆、湯盆從黑壓壓的人頭上手遞手地被傳遞出來,不小心就要灑到頭上或者身上,人很難過,吃頓飯要打一場死裏逃生的戰役,飯菜也很難過,它們想不到自己被吃下肚子變成排泄物之前還要經曆這麽曲折的磨難。

另一大奇觀就是洗澡,說到華大的浴池,幾乎和煮餃子無異。浴池每周開放三次,每次開放時間為四個小時,還沒到開放的時間,門外早圍得滿滿的,隻等大門一開,你擁我擠的就像大逃亡。好不容易到了裏麵,每個水龍頭旁邊都要圍上十幾個人,有的人緊緊貼著兩邊的水泥隔板,連個身都轉不了,還要死守,否則就隻有幹看著的份。通常要和十幾個人身貼身的幹晾二十分鍾到半個小時之後,才能到水龍頭底下濕一下,而且,因為旁邊的人虎視眈眈,不肯讓出半分空間,衝澡的那個便隻能像條魚,雙手下垂,搖頭擺尾的在水柱中“遊”一下,而永遠不可能手臂輪圓了搓個痛快。這樣衝一下,晾一會,晾一會,衝一下,身處毫無間隙的人群,呼吸著沸騰的水蒸氣,基本上每個從浴池出來的人都處於半缺氧狀態:渾身發軟,呼吸急促,要休息半刻鍾才有力氣穿衣服。

曾有華大女生私下票選將來找婆家需必備的物質條件,“必須有浴室”以總票數一半以上的絕對優勢當選,投票者眾口一詞:浴室裏帶不帶電視電話無所謂,隻要能自由自在地在裏麵洗上仨鍾頭也沒人催就行……但是,在這個偉大的革命理想尚未實現之前,同誌們隻能努力去煮餃子……

據目擊者稱,事故發生時,宋麗剛站到水龍頭底下,衝得正高興,也就是說,她剛剛等了半個小時,才有了把自己從頭到尾衝洗一遍的機會。當事人自然相當珍惜這個機會,並且準備好好享受一下。所以,當周圍的人看到那塊水泥板馬上就要倒下而發出嚎叫並且四散奔逃的時候,宋麗居然渾然不覺,還在閉著眼睛,享受傾瀉下來的水柱對身體最溫柔的撫摸。

同宿舍的秦慧芬親眼目睹了宋麗被水泥板砸住的一霎那:水龍頭裏的水還在流,高約七尺厚約一寸的水泥板散成無數塊,“轟”一聲悶響,宋麗被埋在大塊的水泥下邊,一根手指頭粗的鋼筋直直戳到她的小腿肚子上,水立時變成紅色。

“砸著人了!”,有人發出尖利地嚎叫,所有的人都圍過來,在一個老師的指揮下,一群赤身**的女孩兒手忙腳亂的把宋麗從水泥塊裏扒出來,抬到換衣間的長椅上,秦慧芬幫她找出衣服,包住傷口來回纏了幾圈,衣服立刻被鮮血浸透了。宋麗紅還很清醒,她一時沒有感覺到疼痛,隻是看著鮮紅的血不住往外流,人們把自己團團圍住,問東問西,心裏卻一片茫然。

有人喊:“快送醫院,快送醫院!’秦慧芬醒悟過來,胡亂批了件衣服,背起她東倒西歪地往外跑,耳邊風呼呼地刮著,驀地,宋麗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撕心裂肺的絕望直衝心底,恐懼像潮水般湧來:這條腿可能完了,她想。

周圍一片嘈雜,隻聽到“快點快點”的催促聲,宋麗意識模糊起來,昏昏沉沉中,她感到自己被換到了另一個人的背上,嗅到一股溫暖舒適混合著汗腥的氣息,這氣息陌生又熟悉,讓她覺得安心塌實而又充滿希望,她放心的閉上眼睛,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急促的喘氣聲,其他的人被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她甚至希望,這路長一點,再長一點……

一道強烈的光線“倏”地刺進緊閉的眼瞼,她皺皺眉頭,睫毛動了動,努力想睜開眼看看,卻用不上一點力氣。耳邊傳來各種器械清脆冰冷的傳遞聲,周身感到了劇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

身體不住地打著顫,上下牙不聽使喚地互相敲擊著,她想抬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傷口,四肢卻被死死的固定住,動彈不得。

恐懼再次襲來,這種無助的感覺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在強光地照射下,身體毫無遮蔽地打開著,上身蓋了一件薄薄的棉布襯衫,她感到了深深的羞恥和無奈。

所有的感覺突然一起消失,終於釋然了,她眉頭一展,沉沉地睡去……,一雙手輕輕的伸過來,把她的手放到掌心,輕輕地揉搓著,不時放到嘴邊嗬口氣,一股熱流沁入心脾,慢慢地,整個身子也溫暖起來。

天藍色床單,天藍色薄被,淡黃色的藥液一滴一滴流入血管,四周都靜悄悄的。

有個人趴在床上,枕著一隻胳膊,好像睡著了,一隻手還緊緊地拉住她不放。她下意識地動了一下,那個人睡得很輕,一下子被驚醒,抬起頭,看她醒了,一絲驚喜溢上嘴角:

“醒了?感覺怎麽樣?”

宋麗勉強笑笑:

“恩,還好,隻是身上有點疼。”

她緩緩挪動一下,試圖翻個身,田世普這才意識到什麽,不好意思地放開她,把手收回來,撓撓頭:

“你一直在輸液,我摸你的手好涼,又沒有暖水袋……”

她也有點窘,臉頰微微發紅,慌亂地避開他的眼睛:

“你在這裏坐了一宿?……這怎麽行,還要上課呢,快回去休息會吧。”

他搖搖頭,伸手掖掖被角:

“沒事的,這幾天不用上課,本來班裏是讓秦慧芬來照顧你的,我讓她回去了……”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他四處看看,訕訕地拿起暖壺:

“我去打點熱水,回頭涼一下,給你擦把臉。”

她臉更紅。

幾分鍾後,他拎著暖壺回來,宋麗已經坐起來,靠在被子上,靜靜地坐著。

“你想起來?”

她看他一眼,頭一低,嘴巴囁嚅了兩下,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有什麽不舒服嗎?你……”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噢……嗯……我知道了,沒關係,我把你扶到廁所,把輸液瓶掛好,我就出來。”

被他看穿,她心裏大窘,卻也沒辦法,輸了三四瓶**,在**的擠壓下,她已經坐立不安。

他扶著她坐起來,披上衣服,穿上拖鞋,她試圖站穩,麻醉藥卻已完全失去作用,兩腿漲得生疼,根本站不住,手也用不上一點力氣。

她咬咬牙,盡力往牆上靠,身子一歪,幾乎倒下去。田世普連忙上前,讓她伏到自己肩膀上,一隻手把輸液瓶舉的老高,一隻手托住女孩兒的腰,幾乎是半扶半抱,一步一步挪到廁所。短短的幾步路,她已經大汗淋漓,頭發濕濕地貼在額頭上,臉頰通紅,腿用不上力氣,根本蹲不下去,隻能靠在牆上,默默地想著怎麽解決這件平時來說萬分簡單的人生大事。他猶豫一下,咬咬嘴唇,把輸液瓶掛到掛鉤上,繞到前麵,雙手撐在她的腋下,輕輕幫她解開腰帶,褪下褲子,再扶著她慢慢蹲下,自己把頭仰起來,望著天花板。

宋麗用盡全身的力氣,卻怎麽都尿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