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頑石還是美玉?

當負責縣劇團招生考試的劉好兵看到眼前這個小孩兒的時候,一向以和氣著稱的他差點發脾氣。這麽嚴肅的場合,怎麽能放要飯的進來?這些從鄉下招來的看門人越來越不負責任,看來又得換了。

他剛想叫人把他轟走,這個“要飯的”居然一步一瘸的走到他跟前兒:

“大爺大娘大叔大嬸,行行好,給點吃的吧!”一隻髒兮兮的破碗伸到他麵前,小要飯的一副祈求的眼神,怯生生的望著他。突然,小孩兒扔掉破碗,轉了個圈,身子一挺,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態,指著眼前幻想出來的人說:

“大爺我還要去聽戲呢,沒空理你,快給我滾。”

頃刻間小孩兒又變成了要飯的,弓腰駝背,獻出諂媚的表情。

“大爺讓我滾,我就滾。”

他身子一縮,麻利地來了幾個空手翻,圍著排練室的空地,正好一圈。然後鬆口氣,氣定神閑的站起來,又裝成要飯的,衝著假想中的“大爺”鞠個躬。

“您讓我滾我就滾了,您還滿意不?”

“大爺”樂了,又擺出一副不屑的神氣。

“臭小子,有點意思,哪來的?”

“小要飯的”陪著笑。

“大爺,不瞞您說,我,北極來的。”

“北極?來我們這兒覺得熱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副德行,能在這幹嗎?”

“小叫花子”聽話的點點頭,解下褲帶,往襠裏一掏,摸出一截冰淩子。

“大爺,我們北極人尿尿都是這樣兒的,您摸摸,涼著那。”

“大爺”嫌惡的捂住鼻子,遠遠的躲開。

幾個主考副考被逗得哈哈大笑,大家看出來了,這小孩兒是在自編自演。

“小要飯的”失望的把冰淩子又塞進褲子,哭喪著臉說:

“哎呀,慘啦!我在北極沒凍死,來這安興縣看來要餓死了……嗚嗚嗚……”

這時候,又“走”過來一個“老太太”,“他”一步一顛地走著,小腳打著趔趄,身子哆嗦著,頭一晃一晃的,嘴巴鼓鼓的,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

“唉,小孩兒,看你怪可憐的,你要是願意,跟我回家吧。”

“小叫花子”衝著眾考官坐的地方不住的作揖,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您要是收下我,我願意給您當兒子,當孫子,做牛做馬伺候您,等您老了,給您披麻戴孝,養老送終……”

一邊說一邊用袖子劃拉臉,裝作抹眼淚,眼巴巴的看著幾個考官。

幾個人又氣又笑,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卻拿不出個結果。劉好兵咳嗽一聲,讓眾人安靜下來:

“小孩兒,你叫啥名,知道這地方是幹嗎的嗎?”

“俺叫王喆,俺知道這兒是學唱戲的,是劉炳義讓俺來的,他,是俺娘舅。”

“嗬嗬。”劉好兵笑了。

“你知道劉炳義是誰不?我怎麽不記得他有這麽個外甥啊。”

王紅全一愣。眼珠一轉,隨即反駁道:“反正俺認識他,他讓俺來,他說俺準行。”

劉好兵又笑。

“他說你準行你就準行嗎?”

王紅全被問住,開始耍賴。

“那你說俺行不行?”

劉好兵大笑。

“不是某一個人說你行你就行,看到沒,我們這的幾個人都說你行你才行。”

王喆真傻了,看來這縣劇團還真不是好進的,招兒都用完了,沒轍,隻好站那幹等。

劉好兵和另外幾個考官交換下眼色,幾個人退到裏屋,商量該不該留下這孩子。

意見基本分為兩大派,支持者認為這個小孩兒是天生的演員料子,不但能演還能編,他表演的東西一看就不是任何人教授的,完全來自生活,說明他善於觀察並且模仿力極強。

反對者認為這孩子年齡太小,沒受過什麽正規教育,表演的東西粗俗淺薄甚至下流,不符合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基本要求。支持者反駁說觀念性的東西完全可以經過教育和指導加以改善,哪個好苗子不經過修剪就能成才?反對者就說這孩子愛玩小聰明,不一定是什麽好苗子,長成棵歪脖樹也不一定……

兩方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爭論越來越激烈。劉好兵先是沉默不語,讓大家自由討論,直到雙方都把自己的理由闡述完,他才做出總結性的發言:

“一塊石頭能成為好玉,最難的不是雕琢,而是發現。”

他是團長,這句話,相當於一錘定音,大家都識趣的閉上了嘴。

在1986年的春節即將到來的時候,王喆終於走進了縣劇團的大門,住進了縣劇團的單身宿舍,並簽了個500元的借條,借條注明是三年的學費,按月從演出費裏扣除。新年的鍾聲馬上就要敲響,他十四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