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後來鄭潔進了反貪局，欲對雅琴施以強迫，結果……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提。

天宇的生活靜得像湖麵一樣，沒有半點波瀾。他每天早出晚歸，在外發傳單，以掙微薄的收入，以此忘卻生活的煩惱。直到有一天，他很晚才回來，大老遠就聽到母親在屋裏哭哭啼啼。天宇跑進去一看，頓時腦袋嗡地一聲，半餉都緩不過氣來。隻見母親癱坐在地上，雙目布滿了血絲，臉上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在她身前的不遠處，淌著一灣幾乎已凝固的積血。再看床上，他父親靜靜地躺在那，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帶著一絲痛苦之色。隻有那隻僵硬的右手，還緊緊地拽著一張小紙條。鮮血已滲透紙麵，越過手掌，滴向地麵。一切是那麽的靜，仿佛能聽到滴噠的聲音……

那一刻，天宇頓感眼前一團黑，仿佛一切都暗了，全身像被抽空了一樣無力。腦袋一片空白，僅有的一點意識便是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飛快地跑到床邊，雙手緊緊抓著那隻血淋淋的手。“爸！爸！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他發了瘋似的搖著那僵硬的屍體，希望床上躺著的人能回答他。然而，事有願違，沒有回音，隻有母親傷心欲絕的痛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天宇才慢慢地將情緒穩定了下來。他轉身走到母親麵前，哽咽地說：“媽，起來吧，注意身體。”說完將其扶了起來，既而轉身又走到床邊，輕輕地取出那張血紅的紙條，幾個歪歪斜斜的黑色鋼筆字清晰可辨：“天宇，你一定要有出息！”看完紙條，天宇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滾燙的淚水不斷地從眼中滑落，滴在地上，匯成了一條傷心的河。

天宇帶著哭腔，猛地將頭撞在地上，“爸！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沒本事不能送你去好的醫院醫治，是我害了你啊！”他邊說邊瘋狂地撞著。

徐母站在不遠處，雖然已哭得不成人樣，但頭腦還算清醒。她跑了過去，抱著天宇，“小宇，你別這樣！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爸的心嗎？他是不想拖累你啊！你這樣傷害自己，你對得起他嗎？”“媽，我……”天宇抱著母親，雙雙哭成一團。

天宇東湊西借地籌夠了安葬費，好在家裏前兩年就準備著一口舊棺材，否則他是怎麽也葬不下他父親的，畢竟前前後後的費用加起來也要幾千開外，這對天宇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下葬那天，除了天宇家的一些親戚來了外，雅琴也聞訊趕來了。她隻是輕聲地安慰了天宇幾句，隨後上了柱香就走了。她本想多陪陪天宇，可轉念一想，還是讓他自己安靜下好。

葬禮完畢後，天宇像換了個人似的，麵無血色，總是看到某個東西就出神，整個一副癡呆樣。有誰經得起這樣的打擊？父親雖然癱瘓在床，可一直是天宇的精神支柱。他曾默默地發過誓，一定要有出息，然後把父親送進世界上最好的醫院診治。可是現在，父親竟然等不到那一天了，他能不傷心，不絕望嗎？

這天天宇像往常一樣去了商場，看到一個招工的人正在發著宣傳單，他也順手要來了一張，那是深圳一家知名企業的招工單。天宇將它帶回了家，小心翼翼地夾在字典裏，他不想母親看到這份單子；也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現在他就剩下母親這一個最親的人了，不能棄置不理。

天宇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發呆。母親見他這副樣子，既心疼又無奈。她走到天宇身旁，將那張招工單遞給他。“想去就去吧，媽能照顧自己，就算為了你媽也會好好活著的。你現在與讀書無緣了，咱們家沒法出秀才，出個大老板也不錯啊！別忘了你爸的遺言！”“媽……”天宇轉頭看向母親，雙眼充滿了感激，眼淚不知覺地又流了出來，喉嚨哽咽地說不出話。

“小宇，咱們家祖上都出現過大人物，就屬你爸這代最沒出息。現在他走了，徐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能讓祖先們失望啊！”徐母感歎道，語氣充滿了滄桑。天宇輕輕地點了點頭，“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的！您放心吧！”說完倚在母親身上，徐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歎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自從天宇的父親走後，家裏已沒什麽積蓄了。為了安葬父親，家裏的東西已經賣得差不多了。最值錢的大概就是家裏那套做飯的工具了，母親一直嚷著賣了給天宇換點車費，是天宇強力堅持才留了下來。因為他母親腿腳不太利索（多年風濕積累而成，農村大多數老人有），天宇特意用發傳單掙得的錢給她買了條拐杖，還買了些家用品之類的東西。

隨即，天宇踏上了南下打工之旅。這對天宇來說，是艱難的起點，也是輝煌的開始。

臨走之前，他去了黃浦江邊。那裏的一切還像昨天那樣熟悉，隻是看者是心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那個草坪旁，他碰到了雅琴，兩人坐著聊了很多。

“我要走了。”天宇望著江麵，平淡地說道。其實天宇心裏很不舍，這座城市有他最親的人，發生過很多難忘的記憶，同時也有他最舍不得的雅琴。可是沒辦法，他必須得走，人生本來就充滿了很多無奈。

微風吹在天宇的臉上，吹亂了他微長的劉海，仿佛此刻的他比昨天又蒼老了許多。雖然他的臉色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可雅琴仍能看出他心中的不舍與留戀。

“可以不走嗎？”雅琴滿懷期待，可轉眼又滿臉失望，因為她已經從天宇臉上看到了答案。“沒辦法，必須得走啊！”天宇無奈地歎息道。是啊！有誰願意在外背井離鄉，漂泊闖蕩？魯迅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確，很多時候，我們走的並不是路，而是被生活逼著走上的，於是也便成了我們各自的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那你還會回來嗎？我可以等你嗎？”雅琴望著天宇，期待著他的回答。天宇沒有看她，望著遠方，暗歎了口氣。“如果命運順我，不會拖累你，那我會履行我們當初的約定，在北極星下等著你！”“謝謝！”雅琴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眼睛漸漸濕潤了，她緊緊地抱著天宇，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但卻伴著離別的苦澀。是命運無情，還是上蒼有意？

天宇收拾好簡易的行囊，向火車站趕去，母親堅持送他到了車站。列車漸漸地開動了，望著母親那佝僂的身影，天宇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淚。母親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勞累了一輩子，可最後卻落得個孤獨終老的下場，這是自己的悲哀和不孝啊！可自己又能有怎樣的選擇？

人群中，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她勉強地笑了笑，輕輕地揮了揮手，隨後別過頭去，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天宇望著她的身影，想大喊一聲珍重，卻沒有了機會。列車啟動了，那個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化成了一個點，深深地定格在了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