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打架

這幾天,由於爺爺病情惡化,爹在家的次數明顯減少,中寶隻好自己做飯。爹忙著要去照顧爺爺,給爺爺送終,家裏時常剩下中寶和弟弟。爹回家一次,臉就陰沉一次,中寶能看出爹的心思,從爹臉上知道爺爺快不行了。

放了學,中寶放下書包就鑽進廚房生火做飯。中寶家做飯燒的是柴禾,有些柴幹有些柴濕,遇上濕的柴禾,他老是被嗆得淚流滿麵。中寶將鍋裏摻上水,然後點燃柴禾扔進爐膛,再拉動風箱,柴禾很快著起來,中寶再把白花花米洗淨放進鍋裏。等飯熟後,揭開鍋蓋,一股大米的清香撲鼻而來。這時,中仁回到家,哥倆一人一碗米飯下鹹菜,吃得有滋有味。每當此時,中仁便會笑著說:“哥!你做的飯真香。”中寶回答:“你光吃現成的,當然香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同學們都在教室裏上自習。突然,窗外電閃雷鳴,天空陰雲密布,不久,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窗戶上。很快,雨象子彈一般傾瀉下來,屋外已是一片雨霧。不好,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搞蒙了。中寶離家遠,也沒帶雨傘。有的同學在學校預被了傘,以防萬一,家近的同學頂一張塑料紙就可以回家。可中寶沒預備下傘,也沒塑料紙,看來隻有冒雨回家了,中寶心裏這麽想。

中寶脫下鞋子,把兩隻鞋帶係在一起,然後掛在書包上。中寶正要邁入雨中時,突然,頭頂撐起一把傘,傘還是粉紅色的。中寶回頭一看,原來是王雪舉著傘站在身後。王雪略帶笑容地說:“劉中寶,你把我的傘帶上,你家路遠,別淋濕了。”

中寶連忙推脫說:“你呢!我把傘拿走了,你怎麽辦?”

王雪從身後扯出一個塑料袋說:“我有這個,我家離得近,有塑料袋就可以了。”

中寶有種受龐若驚的感覺,手忙腳亂地接過傘。這是他頭一回打女同學的傘,而且是頂粉紅色的,他心裏砰砰直跳,一股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中寶深一腳淺一腳一地走在雨裏,好不容易看見了遠處的村莊。回到家,中寶將傘涼在屋簷下。堂屋裏漏起了雨,從屋頂漏下的雨滴把地打了個小坑。中寶將臉盆放在雨坑上,屋裏很快想起鐺鐺的聲音。中寶爬在桌上,一邊聽著雨敲擊臉盆的聲響音,一邊做著功課。他想起了王雪給自己撐傘的那一幕,王雪燦爛的笑容和粉紅色的雨傘交相輝映,在他腦海裏不斷閃現。中寶沉靜在深深的回憶中,而且傻傻的,一個人在下雨天的夜裏品嚐著。

爹告訴中寶,爺爺快不行了,兩天了都不吃不喝,而且肚子脹得如鼓,敲起來咚咚作響。聽爹說,爺爺的病是祖上傳下來的,爺爺的爺爺得的也是這種病。這種病叫肝癌,傳染人,而且傳男不傳女,專傳自己家的人。爹生氣地罵:“娘的,老祖宗什麽寶貝都沒傳下來,光把這種瘟病傳了下來,下一個不知道又選中了誰?”

中寶走在放學的路上,劉大剛騎個摩托車迎上來。劉大剛慌裏慌張地將車停在中寶麵前說:“中寶,快上車,你爺爺不行了。”中寶“嗯”了一聲便迅速跳上車,劉大剛載著中寶飛速向村子駛去。

到了爺爺家門口,老遠就聽見一群人在哭。中寶跳下車,隻見幾個姑姑圍在爺爺床前哭成一團,哭聲分外淒慘、催人淚下,中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濕了。爹紅著眼睛淚流滿麵,一副傷痛欲絕的樣子。中寶知道,爺爺走了,去另一個世界去了,那個世界是天堂也是地獄,誰都免不了要去。

全家人都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迎接前來吊唁的人,有遠處來的親戚,也有本村的村民。成旺娘來了,劉大剛也來了。家裏還請來了嗩呐隊,整天響著嗩呐聲。這是村裏的規矩,誰家死了人,都要請嗩呐隊來吹奏,以示死人能平安升天。爺爺被安葬在對麵的石頭山上,墳是幾個壯漢從石頭縫中摳出來的,是風水先生看好的寶地。

生活慢慢平靜下來,期中考試到了,中寶並未因家裏發生的一係列事而影響成績。他以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二的優異成績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當老師公布完成績後,王雪向他投來祝賀的目光。王雪雖然沒有中寶學習好,但她並不是班上的落後生,每次考試,她的成績都是中上等。

中仁的學校離家有四五裏路遠,是大隊唯一的一所小學。學校四周是磚砌的瓦房,中間是土製的操場,象個很大的四合院。同學們做操和上體育課都在操場上進行,每當課間操時間,操場顯得十分擁擠,連屋簷下都站滿了做操的學生。隻有上課鈴響後,操場才顯得分外空曠和安靜。每當下雨時,操場的泥巴被泡軟,走在上麵非常滑,有不少學生在上麵摔過跟頭,中仁就有過好幾次這樣的經曆。

上體育課時,老師帶領中仁班上的學生在操場上活動。體育課的內容是跳鞍馬,鞍馬是學校自製的,一塊厚木板上釘了四條腿,很象一條大板凳。學校沒經費購買體育器械,能自製的就模仿自製,能替代的就替代,以滿足正常的體育教學活動。

體育老師是位女性,胖墩墩肉乎乎的倒挺結實。同學們站成兩排,男同學一排,女同學一排,老師在中間給大家做示範動作。老師先是助跑五六步,然後躍起將雙手撐在鞍馬上,再分開雙腿飛身跳過鞍馬。做完示範後,由同學們輪流做動作。前麵四五個男同學都成功躍過鞍馬,隻有一個胖學生跑到鞍馬跟前停了下來,他連繼助跑兩次都沒能成功,老師隻好讓他站在旁邊觀看。

輪到中仁了,他咬了咬牙,估計沒什麽問題,然後邁開腿助跑。就在中仁躍起分開雙腿的刹那,他聽到了“卟”的一聲,好象是自己褲襠開了。當中仁成功躍過鞍馬後,同學們都哈哈大笑,尤其是同學任小龍和張大軍兩個笑得格外歡暢。中仁下意識地往襠部一摸,果然是自己褲襠開了,他羞得麵紅耳赤。中仁趕緊站到了隊伍的最後麵,而且把兩條腿夾得緊緊的。任小龍和張大軍兩人邊笑邊交頭接耳,好象在說自己壞話,中仁非常惱火,但又不敢吭聲。老師怒遏道:“再別笑了,有什麽可笑的,繼續做動作。”同學們的笑聲嘎然而止,中仁才感覺好受些。

放學後,中仁在前麵走著,任小龍和張大軍在他身後嘀咕,邊嘀咕邊捂著嘴笑。任小龍小聲說:“這家夥這麽大了還穿開襠褲,真可笑。”張大軍說:“就是,也不知道什麽叫丟人。”

中仁聽到了他倆的議論,他停下腳步對任小龍說:“你們兩個把話往明裏說,別鬼鬼祟祟的,好象跟做賊似的見不得人。”

任小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見不得人的不是我們,而是某些穿開襠褲的傻瓜。”說完兩個人很牛氣地從中仁身邊走了。

回到家,中仁為體育課上發生的事感到羞愧。令他生氣的是,任小龍和張大軍竟然說三道四,簡直是羞辱自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中仁本想找點針線補補,可家裏又沒女人,他也沒好意思跟爹說,所以把補褲子這事給忘了。

第二天,中仁又穿著他那開了襠的褲子去上學。在上課間操時,中仁故意沒出操,他躲在教室裏,害怕被同學們看著會笑話。班長在清點做操人數時,發現少了一人。任小龍把中仁沒出操的事告給了班長,班長質問了中仁,還把此事告給了老師。中仁咽不下這口氣,他在紙上寫了大大的四個字“卑鄙小人”,然後把這四個字塞到了任小龍的課桌裏。

任小龍打開課桌一看,發現裏麵有張紙,他看後非常生氣,並找到張大軍商量著什麽。這一切,都被中仁看到了,他總算出了口氣。

放學後,中仁背個書包獨自走著。任小龍和張大軍在他身後大喊:“劉中仁,原始人,褲襠開了真丟人。劉中仁、原始人,褲襠開了真丟人……”中仁本打算不理,但任小龍和張大軍不停地喊叫,聲音一Lang高過一Lang,讓他難以忍愛。中仁強壓胸中怒火,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傷害。兩個同學還在身後喊:“劉中仁,原始人,褲襠開了真丟人……”

終於,中仁忍不住了,他停下腳步憤怒地對任小龍說:“原始人是你祖先,你祖先以前就不穿褲子,你倆應該這麽喊:劉中仁,我祖先,劉中仁,我祖先……”

任小龍和張大軍被中仁的回應給擊蒙了,他們設想到中仁會做出如此強硬的回擊,兩人又氣又惱,卻沒別的辦法。兩人對望一眼,然後又大喊:“劉中仁,原始人,褲襠開了真丟人。”中仁氣得亂罵:“兩個小雜種,我把你倆日出來就不認祖先了。”

任小龍和張大軍衝上去與中仁扭打起來,三個人動起了手腳。任小龍和中仁胳膊挽著胳膊摔起了跤,張大軍則在身後抱住了中仁的兩條腿。俗話說,好漢難敵四手,中仁一個人對付兩個,肯定會吃虧。中仁被任小龍和張大軍壓在地上,任小龍騎在中仁身上,張大軍在前麵壓住中仁的兩隻手。中仁使勁掙紮,任小龍使勁地往下壓,手還不停地打中仁的臉。中仁在下麵氣得大罵:“***倆的媽,狗雜種,我是你祖先,我**娘。”

任小龍扇了中仁一個耳光說:“狗娘養的,敢和我鬥,你還嫩了點,今天老子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中仁大罵:“你狗日的等著,我饒不了你倆。”

這時候,成功走了過來。成功見中仁被人壓在身下,便奮力拉開了任小龍。張大軍見有人拉架,也鬆開了手,中仁才得以脫身。任小龍和張大軍罵罵咧咧地走了。成功扶起地上的中仁問:“你咋惹人呢?”

中仁拍著身上的土說:“狗日的欺負人,兩個打一個。”

成功說:“回去告訴你哥,讓你哥幫你收拾兩個狗日的。”

成功是成旺的弟弟,和中仁在同一個學校,兩人的年齡相當,同級不同班。成功是放學路過時發現中仁和人打架的,要不是他,中仁吃虧就多了。

回到家,中仁一臉的不高興,他後背上的土還沒拍淨。但他不想把此事宣揚出去,不想讓家人為他擔心。中寶看見弟弟一臉的不悅,背上還有土,猜到他可能跟人打架了。中寶問中仁:“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中仁瞞著說:“沒有,誰敢惹我。”

成功吃飯時對他哥成旺說:“我今天看見中仁跟人打架了,中仁被兩個男生打了一頓,是我救了他。”

成旺放下筷子說:“哦!那就是中仁吃虧了。”

成功說:“肯定了,我看見他被人家壓在地上,褲襠還開著呢!”

成旺說:“你咋不幫人家?”

成功說:“我咋幫?我還害怕被人打呢!能拉開就已經不錯了。”

成旺說:“中寶肯定不知道這事,我得去告訴他。”成旺丟下碗去了中寶家。

中寶剛吃完飯,成旺就來了,中寶爹正好不在。成旺見了中仁就問:“今天你被人欺負了?”

中仁一臉不快地搖頭道:“沒有呀!學裏還沒人敢打我呢!”

成旺說:“再別撒謊了,成功都給我說了。”

中寶在一旁說:“他呀!就會吹牛,挨了打都不知哪疼。”

成旺抓住中仁的胳膊說:“告訴我,倒底誰欺負你了?我和你哥替你教訓他。”

在成旺的追問下,中仁隻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個全。成旺握著拳頭生氣地說:“狗崽子,敢欺負俺劉家的人,分明找揍。”成旺讓中仁明天下午在學校門口等著,他和中寶去找那兩個人報仇。

中仁這下得意了,總算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幫自己出惡氣。中午,中仁就把話放了出去,他對任小龍說:“你等著,今天放了學再找你算帳,老帳新帳一起算,讓你知道爺爺的厲害。”

任小龍也強硬回答:“我會怕了你?單挑群挑由你定,地點由你選。”在說這話時,任小龍心裏已經虛了,他猜到中仁這次說的是真話,而且饒不了他。

任小龍家是溝底村的。他回到家,見姐姐在廚房做飯,就跑到廚房對姐姐說:“姐,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姐姐邊拉著風箱邊問:“什麽事?”

任小龍吱吱唔唔半天說:“放學了你到我們校門口等我,當回保鏢。”

姐姐好奇地問:“當保鏢,有人要欺負你?”

任小龍說:“有人要打我,說是下午放學後,隻有你才能救我。”

姐姐說:“那好,我看看誰有狗膽敢亂打人。”

任小龍的姐姐叫任小霞,年紀和中寶差不多,初中畢業後在家務農。任小霞是個樸實姑娘,但嘴不饒人,也不是隨便給人低頭的種,遇到事情是天不怕地不怕,頗有一副跟人玩命的架勢。

離放學還有十來分鍾,中寶和成旺就在中仁學校門口等待,看看欺負中仁的人到底是誰。張大軍聽說中仁要找自己報仇,下午請假沒來上課,隻有任小龍獨自應付了。任小霞也在學校門口等弟弟,看看究竟是誰有狗膽敢欺負自己的弟弟。

放了學,中仁第一個跑出校門。見到中仁,成旺對中仁說:“你看清了,打你的人是誰,你給我們指一下,我們會修理他的。”中仁點了點頭。

中寶對成旺說:“你下手別太狠,嚇唬嚇唬就行了,別惹出禍來。”

成旺說:“你放心,我今天扒不了他的皮,也要抽了他的筋。”中寶有點後悔地搖了搖頭。

很快,從校門裏走出來三三兩兩的學生。中仁睜著眼睛仔細瞅著,等待任小龍的身影出現。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出來,時而擁擠時而鬆散。等了十來分鍾,任小龍終於從校門裏走了出來。

任小龍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出來的,他在校門口張望了片刻,好象尋找著什麽。當他發現自己的姐姐時,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任小龍跑到姐姐跟麵前高興地說:“姐,你在呢!我還你為你沒來呢?”

任小霞拉著弟弟的手說:“咋能不來,我能讓你被人欺負?”他倆手拉手地走著。

中仁看到任小龍後,興奮地對成旺說:“出來了,就是那個狗雜種,是他打我的。”中仁用手指著不遠的任小龍。成旺和中寶都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身材矮小的任小龍和一個姑娘走著。成旺說:“哦!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原來是個小不點,還沒咱們中仁個頭高呢!”成旺又能疑惑地問:“哪個女的是誰?她怎麽會和那小崽子在一起。”中仁也不解地搖頭道:“不知道,以前從來沒見過那個女的。”成旺說:“不管他,我們隻管收拾那小崽子。”

當任小龍和姐姐走過來時,中仁上前攔住說:“站住!任小龍,我在這等你好久了。”成旺和中寶上前說:“小崽子,是不是你欺負中仁了?”

任小霞感到莫名其妙,明明是有人要欺負弟弟,卻被反咬一口說弟弟欺負別人。任小霞問弟弟:“小龍,他們是什麽人,是不是他們要欺負你?”

任小龍點頭說:“姐,就是他們要打我。”

任小霞把弟弟擋在身後說:“怎麽了?兩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麽本事,有本事衝我來。”任小霞擺出一副毫不畏懼的架勢。

成旺說:“這事跟你沒關係,我們要找的人是他。”成旺指著任小龍說。

任小霞說:“這事怎麽和我沒關係,小龍是我弟弟,誰要敢欺負他,我跟他拚命。”

成旺被任小霞的話驚呆了,他生氣地說:“喲嗬!這丫頭還挺厲害,沒看出來,模樣不差,脾氣倒是挺暴的啊!”

任小霞豪不示惹地挺起胸堂說:“咋的,想欺負人,沒門,我不吃這一套。”

成旺被任小霞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他氣的左顧右盼說:“哎!怪事情,你弟弟欺負了我們中仁,還說我們欺負你弟弟,到底講不講理。”

任小霞踮起腳尖,個頭幾乎蓋過了成旺。她氣勢洶洶地說:“不講,不講,打人就是不行,欺負人就是不對,我不許你們欺負人。”

成旺被任小霞的氣勢給搞蒙了,他顯得束手無策,隻能節節巴巴地說:“你,你,你混蛋。”

中寶上來說:“算了,好男不跟女鬥,以後教育好你弟弟,讓他以後不要在欺負人,如果再敢欺負中仁的話,我們饒不了他。”

中仁在旁邊附和道:“對,饒不了他。”

中寶拉著成旺說:“我們走吧!今天饒了他。”

成旺說:“如果再有下次,我饒不了你弟弟。”三個人氣憤地轉身走了。

任小龍從姐姐身後鑽出來說:“總算走了,姐!多虧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非挨揍不可。”

任小霞用手摸著弟弟的頭說:“不要緊,你別怕,誰要是敢欺負你,我跟他沒完。”任小龍噘著嘴點了點頭,顯出一副感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