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難眠之夜

派出所幾次登門‘逐月’,令老板交出‘菜市場事件’的當事人。明申如果再抵賴不與警察配合,將以妨礙執行公務的有關規定封閉‘逐月’。老板一看政府還真的把它當回事,便走關係說情,結果不好用。無奈之下,於老板隻好雇傭一個貌似文凱的替罪羊算是了事。

老板為保全周文凱這個‘得意門生’,將他轉移到另一家康複醫院。

這是一家其貌不揚的區級醫療診所擴建成的康複醫院。檔次與周文凱先前的醫院相比,可謂天差地別。不大的房間,除了張單人床,和一個簡易的床頭櫃,屋子裏就隻有棚頂的日光燈了。這樣的房間在這所醫院來說,已經是最高檔的房間了。來這裏就診的患者基本是一些社會底層的貧民百姓。之所以將文凱隱秘於此,是因為不會有誰懷疑這裏的病人。

這天臨近午時,文凱呆在病房裏無事可做感到很無聊,便下樓到院子裏的花壇中散步。

院子也不大,幾棵茂盛的大樹拔地而起,傘狀樹冠遮擋著火辣辣的陽光,給樹下閑聊的人們提供了避暑的場所。文凱沿著草叢中九曲回腸的方磚小道蹣跚著。

“喂!你好啊。朋友。”一位身穿病號服飾、留著光頭拄著拐杖的中年男子在閑談的人群中站起來,熱情地向文凱打著招呼。

文凱打量著那人,有些臉熟。可搜腸刮肚卻怎麽也不曾有什麽記憶:“你好!”

那人臉上顯露出的表情,猶如好久不見的老朋友笑著向文凱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您是……”文凱走了過去,疑惑地問道。文凱再次細細地打量著對方,還是沒有印象。

“你好像認不出我啦!是沒了頭發的緣故吧?”那人憨厚地笑著,用手指了指折射著天光的腦袋,話語中透著幽默。

……文凱也隨和地微笑著,卻依舊端詳著那張臉。

“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你是凱子對吧?”對方熟悉地叫出來周文凱的昵稱。

文凱知道曾經不少人這樣喊他,他此時卻尷尬地點點頭笑道:“你看我這人,不好意思!”

“咱過去不是經常在一起玩麻將……”他似乎在喚醒文凱的記憶,“你忘了,有一次你輸慘了,欠了幾家的賬,還是我給你墊上的。”

“噢——你是立文大哥?”文凱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是啊是啊。幾個月不見,這回想起來啦?”立文笑得很開心,很親切。

“大哥,我還沒謝謝你呐,若不是那次你替我頂賬,我非丟人現眼不可!”文凱緊緊地握住立文的手,很是感慨。

“唉——老弟,我可不是借題發揮向你討債來的!啊——哈哈!”立文忽然收住笑容,關切地問,“哎,我說,你這是怎麽了住院?”

“沒事,腿受了點傷,”文凱拍了拍大腿:“不礙事,過幾天就好了。”

立文低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文凱的腿部,”哦,真的沒事?”

“真的。大哥,你這腿?”文凱禮貌地反問道。

“我這腿啊……嗨!咱兄弟見麵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咱不提那些……”立文揮了揮手,渾然一笑。

“大哥,你現在還玩麻將嗎?”

“唉——兄弟啊,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立文悲戚地歎著氣,顯然傷感觸動了他內心的傷痛。他皺著眉頭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立文大哥,你這是話裏有話啊!”

“那是一定的啦。兄弟啊,其實我不想提令人傷心的事,可我覺得咱們都太窩囊了。咱們都被叫人給涮了。本來我不想說,可你總是……”

文凱瞪大眼睛注視著他,“你快坐下說,到底怎麽回事?”

“咱常去的麻將館,你知不知道是誰開的?”

“聽說是強哥的朋友開的。”

“那放貸的人又是誰呐?”

“……”

“咱們每次打麻將總是插入兩個陌生人,而輸家卻總是我們,對吧?”

文凱沉思片刻點點頭,“有這感覺。”

“那都是強哥的朋友下的套!”立文的臉上寫著憤怒,“還有哪,外邊的人都在傳說,機器按裝了什麽電子程序,他們在暗中操作。這幫王八蛋也太黑,設套讓你先贏,其意是在吊你的胃口,待你忘乎所以時,他們抬高底數加大賭資,讓你在不經意中他們設套‘糊’大碼,幾把所謂的‘運氣’糊,就把你宰的片甲不留。當你輸紅了眼,又沒有賭資時,他們再向你放高利貸。”

“你也吃過那種虧嗎?”

“可不是怎的。我借了他們幾千元,屁大功夫成了肉包子打狗。輸慘了!”立文提及此事很是傷心,情緒有些激動。他從褲袋中掏出香煙,遞給文凱一隻,點燃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這幫王八蛋太狠啊,沒過月,幾千元變成了幾萬元,當時我手頭上沒有流動資金,他們就打斷了我的腿逼我還錢。無奈我隻好把幾年辛辛苦苦經營的店鋪作價抵給了強哥。這幫沒人性的狗兒們,我恨不得吃了他們!哎對啦,我還忘告訴你啦,你知道上次你在飯店出事,是誰出賣的你嗎?”

“不知道!”

“就是有一次打麻將有一個小子作弊偷牌,被別人發現後,你要揍那個小子,聽強哥的朋友說,是他在飯店發現你,叫飯店老板打電話通知強哥的。聽說,他現在也成了強哥的手下。”

文凱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自己吃麵落淚時,與自己搭訕的那個,怪不得眼熟。怪不得那小子沒吃完飯就沒了蹤影!

“我不明白,在短短幾分鍾時間裏,他們怎麽湊那麽多人啊?”文凱似乎自言自語。

“那算什麽,你可能不知道,強哥那時勢力大著哪,就是在離你出事飯店北邊的地方,強哥暗中管理好幾個市場,要人還不是一呼百應。聽說前不久強哥這個狗兒的也出事了,真是楞的碰上個不要命的,是什麽‘逐月’老板的手下,在菜市場給收拾了。真是樹倒狐孫散,此後強哥再也沒露麵。據說接管強哥的人是個小毛崽子。

“強哥被人收拾了?”文凱懷疑自己的耳朵。

“對啊!”立文不加思索地點了點頭。

“是在菜市場?”文凱突然覺得很離奇,菜市場被他收拾的地皮無賴,竟然還有強哥?文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呀!”

“是‘逐月’老板手下人幹的?”文凱吃驚地瞪大眼睛。

“沒錯!”

……文凱此時的思維忽然間亂了方寸,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個在自己刀下甘願自稱龜孫子的菜場老大,竟然就是強哥;竟然就是逼迫自己走頭無路的仇家。他興奮、惶恐、揚眉吐氣。思來想去,文凱不知那事是張揚了自己,還是給自己的未來埋下了致命的禍患。

他怎麽告別的立文大哥,又怎麽回到的病房,這一夜,腦子亂哄哄的。隻有一點文凱十分清楚,就是自己借強哥的高利貸,他是不會再向他吐半個字。他敢提錢就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