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 襟懷坦白(下)
便在這時,小石頭大叫了一聲,隨即醒來,方想伸展下手腳,忽覺不妙,自己竟是被人捆綁在一棵大樹上。再四下一張望,隻見鄧蓉正悠閑地坐在一塊大石上,前麵燒著一堆火,火的兩邊各支了一個丫杈,其間一根巨木串著一隻已被剝皮去髒的野兔。而巨木的一端恰是握在鄧蓉的手上,她不斷地翻動著串著野兔的巨木。隨著巨木的每一翻動,一陣誘人的肉香便嫋嫋地傳進小石頭的鼻中。
小石頭見及,不禁一愕,心想,費了半天力,卻仍是落在小娘子的手上。這便怎生是好?這小娘子手段甚毒,也不知她到時會怎樣作踐我?大聲道:“女客官,女客官,你快些放了我啊!”他見鄧蓉在烤兔,又想,小娘子既然在吃兔肉,那把我綁在這,多半是不會吃我的。
鄧蓉一邊轉著兔肉,一邊用眼白了他一下,冷聲道:“為何要放你?”
小石頭道:“女客官,我對你的那些,其實都是誤會,望你能明辨事非,千萬不要冤枉好人啊!”他眼下心中的想法與前時在茅屋裏已然大為不同。適才倒是生死無謂,但由於那夢境,他卻生出了定要為許一炒報仇的念頭。這刻,他覺得性命當真寶貴。
鄧蓉聽他這麽直接了當的說將出來,再想起自己在一炒樓遭受到的種種屈辱,不禁忿怨。站了起來,手中握著長劍,走到小石頭跟前,狠聲問道:“你是好人?難道是我錯了?”她那帶鞘長劍頓時平擺在小石頭的脖子上,一雙原該是瀲灩生情的美眸,此刻幾欲噴出火焰。
小石頭急道:“不、不、你沒錯,你沒錯,女客官又怎會錯呢?”說到這裏,望見鄧蓉的前襟衣衫盡數破碎,露出裏麵的綠色夾襖,心想,這多半就是我拉碎的吧?唉,全怪自己,這麽冷的天,竟然撕碎人家的衣服,卻也怪不得人家要追殺我。何況,她這衣服一看就豪貴得緊,我是萬萬賠不起了。念及此,不禁惶惶,深怕鄧蓉非要自己賠償衣衫,又該如何是好?
鄧蓉道:“那就你錯嘍?你倒總算承認了。”這會,她留意到小石頭一直盯著自己的胸口猛看,當即羞怒交加,身子微微一側,手中長劍敲了下小石頭的肩膀,美眼很是凶惡地瞪了他一眼。心想,這死淫賊也真膽大,如此情形下仍有膽量那樣看我。
小石頭高聲道:“我也沒錯。哦,還有你給我的銀兩,我可沒用,你拿去便是。”他隻道鄧蓉急吼吼地追殺他,會否就是為了那片碎銀。尋思著若是還給她,不就沒事了麽?接著又道:“碎銀在我的懷裏,你自己來取,我可沒法子。”
鄧蓉瞧著他衣不蔽體的模樣,羞啐道:“呸,死到臨頭,尚不知悔改。”心忖,好麽,時下還想著法兒來調戲我,喚我到你懷裏取銀兩,你安得什麽心啊?念及此,抬眼看了看小石頭。隻見他滿麵誠懇,雙眼坦然,全不像是故意偽裝。不禁遲疑,這小夥計真是淫賊麽?就瞧他這般木衲,還有那質樸的眼神,若有人說他是淫賊,隻怕自己也不會相信。
眼下惟有兩種可能,一種便是這小淫賊乃是個大奸大惡之輩,他的虛偽,連我也沒看出來。第二種便是,我確實冤枉了他,他的那些所為,全是陰差陽錯沒有半點故意在內。
這時,她想起小石頭在酒樓裏的種種作為,雖說可惡,若一一說來卻也情有可原。當下又思,倘然我當真殺了他,萬一殺錯,豈不悔疚?可若不殺他……她想起自己在一炒樓時,受到的那些屈辱,覺得便這樣放了小石頭,實在不甘,也覺得太過便宜了他。
須知,她適才是由於急怒,方會口口聲聲地說要殺了小石頭。時下情勢一緩,小淫賊也落在自己的手上,任憑處置。再經過燒烤時的一段靜思,原先的火氣無疑去了大半。問道:“死淫賊,你說,如今該怎麽辦?是殺了你呢?還是……?”
小石頭人愚笨,反應也遲鈍,可眼下性命交關,卻亦福至心臨。聽的事情大有轉機,忙道:“其實,那些事說來全屬誤會,我和女客官都沒錯。不如這樣吧,你也刺了我許多劍,我也流了好多血,這事便這麽算了,怎樣?”
鄧蓉嗔道:“你倒想得美,我、我遭了那麽多的屈辱,莫非就這麽算了?那我鄧蓉還有顏麵苟活在這世上麽?”
小石頭聽她不願罷休,未免氣沮。再看她顏容哀怨,如泣如訴,心中大是同情。說道:“女客官,既然你非要殺了我,才會泄氣,那、那、那就來吧!”說到後頭幾字,他是鼓足了勇氣,說得也甚是鏗鏘。雖覺就此死去,有些可惜,但若讓她人為了自己難過,卻覺得心中澀澀。他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心懷內疚的活在世上。
鄧蓉聽他這麽說,也覺驚異,不信地望著他,心想,這世上還真有不怕死的人?他這麽甘願赴死,是覺得確實沒有生還的希望,還是像他所說的純粹為了讓我泄氣?她原本一直生活在父親的嗬護下,即便成人後,由於貌美絕世,也一直受到年輕輩的追求,其間當真幸福萬分。
可自從洞房之後,這世界就全變了,父親鬱鬱而死,自己落了個克父克夫的名聲,別說原先那些死纏爛打的的追求者,固然是平時與自己交好的姐妹們,對自己也是畏之如虎。時下聽得小石頭竟為了自己能甘願付出性命,一時間,當真教她激動感慨。
突然間,一個洪亮的聲音“哈哈”笑道:“好小子,果然重情重義,是個有錯能當的漢子。哈哈……”
鄧蓉忽聞有人來,不禁大慌,她可不想被人瞧到如今的狼狽模樣。小石頭卻是大喜,心想,這下好了,這下好了,終算有人可以評評理了,若他說我該活,那這小娘子自然不會再口口聲聲的說要殺我。若他說我該死,那這條性命固然賠予小娘子,也不算什麽,說來,也屬我咎由自取。他那知道,這江湖上的對與錯,生和死全看實力如何,焉能有什麽道理可言?
鄧蓉怔愣片刻,當即返醒,嬌聲斥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讓本姑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