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莫道無情別有情

白瀟湘站在獵獵朔風中,看著周亞夫離去的寬厚背影,不覺的咬緊了下唇,這個動作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可見此景是真正發於內心的微妙。

直到白瀟湘回過神來之後,這才鬆開了潔白的貝齒,隻不過嬌嫩的紅唇上那排牙印卻顯得無比清晰。

“嗬嗬,二十年前的偷學媽媽化妝,十年前的故意栽贓,兩個月前的拽三貓出山再加上這回,每次感到內疚都會咬嘴唇,看來自己還真缺少修煉!”

白瀟湘回到車裏,並不急著啟動,而是坐著傻傻的一個人笑了好一陣,不知是笑自己的修煉不夠還是慶幸自己並沒有喪失善良,後來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解答,於是便不再去想。

拿出手機,熟練的播出了號碼,屏幕上沒有署名,有的隻是一連串冰冷的數字,當然這是在外人眼中來看的情況,而這個早早的就拿到了東京大學文學部和劍橋大學神學係雙料碩士證書的強大女人,則是憑借著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從來不存電話號碼,在她的眼中,這些號碼就代表著一張張熟悉又溫暖的臉龐,當然也不乏厭惡之流的存在。

電話接通了,隻不過聽筒裏除了北風刮過的呼嘯聲以外,沒有別的聲響,白瀟湘眉頭一挑,知道這是與某人如出一轍的壞習慣。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到這裏,白瀟湘也就釋然了,於是不再保持緘默,率先開口道:

“貓!我到了,一路安好,猛萌已經回去了!”

“麻煩您,把‘三’字加上!”宋端午的聲音總算響了起來,雖然聽過電波的傳遞不經不複他感性低沉的嗓音,可聽著這略顯冰冷的電子波段,卻又有那麽一絲新鮮的神秘。

“哦,三!我到了!”

“???麻煩您,別把‘貓’吃了!”

“哦,貓三!我到了!”

“???白瘋子你一天不煩人會死啊?!”宋端午終於忍受不了白瀟湘的裝瘋賣傻,在電話那頭咆哮道,不過言辭雖然激烈,可效果卻收效甚微,到頭來隻是把這頭作惡的妖孽逗得哈哈大笑。

“我得意的笑??我又得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把酒當歌純鏡照??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樂逍遙??”白瀟湘聽了宋端午的話不僅沒收斂,反倒愈加的放Lang形骸起來,她哼著小曲想象著電話那頭某人鐵青的嘴臉,好不快意!

“姐,求您別Lang了!我想問問您老沒把猛萌怎麽樣吧?!他太單純,不懂人心險惡!隻求您把他賣了之後,行行好別讓他再數錢了???”

“放心,姐喜歡外表端莊內心**的,像周猛萌那樣外表猙獰內心羞澀的不是我的菜!”

“那我就放心了。”

“小三貓你個沒良心的!”白瀟湘這時突然發起飆來,她實在是聽不習慣宋端午把什麽都說的風輕雲淡似地,在她的準則裏,隻有把別人戲弄的團團轉才能心安,她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高聲尖叫著,肆意的放開喉嚨刺激著宋端午:“你就擔心你的兄弟,你就不怕你姐姐我遇到壞人被XXOO了?”

“姐,你以為誰都將生死置之度外麽?”宋端午聽著這麽刺耳的話不僅沒惱,反倒更加的冷靜道:“能對您動手動腳的人,該是有多麽舍生忘死先知先覺的大無畏精神的人啊?!麻煩您事後給人家留個全屍,也好積攢些功德。”

“沒良心!”白瀟湘有的時候很是搞不懂宋端午腦子裏真正的想法,明明有的事情自己覺得很重要,可一到他的口中卻變得如此的輕鬆!這個愛情經驗為零,卻偏偏裝作經驗豐富的女人到底還是欠了三分的火候,畢竟有些事情不是光靠著厚顏和想象就可以主觀臆斷的。

“姐,你別裝這副模樣了,我知道你每次看似開顏歡笑,其實你內心一點都不快樂,這些外人看不出來,可是,我懂!”宋端午沉默了一會,突然在電話那頭說了這句,理智的令人發指,但卻又飽含濃濃的溫情。

一語中的!

白瀟湘聽著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沒有再反擊,她隻是將電話拿離了耳邊,低下頭的瞬間滿頭青絲順著肩膀的抖動掩蓋住了她那動人的臉。

等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妖冶嫵媚的白大仙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寂寥的白瀟湘,態度端莊的不敢讓人直視,隻是肆意橫流的淚水給他平添了許多惹人心碎的垂憐。

“周亞夫我已經幫你‘改造’過了,不必謝我!就當是我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的一種變相的補償!至於你是要把他當做‘炮’還是‘士’或者再低點可憐的‘卒’,都是你的權利,隻不過我要提醒你,‘士’會悶宮,‘炮’會窩心,‘卒’會使老,你自己多加權衡吧。”白瀟湘壓製住了嗚咽,平靜的說著,語氣中不見往常的誘惑撩人,有的隻是她母親白娘娘的清冷和空靈。

說完,不待宋端午有所表示,便掛了電話,她沒有關機,因為她知道宋端午不會打過來,這是她倆二十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有的時候無需多言,隻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心領神會。

白瀟湘望著黑漆漆的夜空,良久無語,直到第一滴雨水在她的車窗上迸裂開來的時候,這才回過神來,喃喃的道:

“宋端午,當年白素貞以情人的身份給宋執鉞培養出了‘十八小鬼’!而我白瀟湘,則作為姐姐也要給你宋端午弄出對‘黑白無常’???”

???周亞夫別過白瀟湘之後沒有直接回到住處,而是漫無目的的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意義也沒有明確的方向,此時的他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雖不至於墜落,但卻隨風四處飄零。

不得不承認白瀟湘剛才的話對他的影響很大,這個從小就跟在師哥賴蒼黃屁股後麵當‘小尾巴’的魁梧男子,究其一生中扮演的最大的角色也隻不過是在師哥最風光最耀眼的時候,默默的當個追隨者。別人成功的背後或許有個強大的女人,而他在賴蒼黃以往成功的背後,當真是功不可沒。

周亞夫一直喜歡伴隨於某一個人,以前是師哥,現在是宋端午,可當他聽過白瀟湘的話後,才猛然覺醒自己原來那不叫伴隨,而是依附!就像纏繞在大樹上的藤條,當有依附物的時候,能枝繁葉茂努力向上,而自己纏繞的‘主心骨’一旦抽掉的時候,那麽這根藤條則隻能匍匐在地上苟延殘喘。

周亞夫很是痛心,原先對自己能力尚且有點沾沾自喜的感覺在今晚幡然醒悟過後,隻覺的十分汗顏,一方麵是自己一直目光短淺,從沒有對未來做過打算,而另外一方麵,是如果自己再這樣下去,則當真對著賴蒼黃和宋端午無顏以見。

他惆悵著,想起了師哥老早以前跟他說過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是那時候自己還小,什麽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惹了不得了的也有師哥頂上,所以一直忽略了自己。就像主子後頭跟著的小侍衛,主子在的時候出來嚇嚇人,主子不在的時候就找不到人一樣,或者換句難聽點的就是主人身後的小狗子,讓咬誰就咬誰,等到要挨打的時候再拎出來主人的三分薄麵。想及此處,周亞夫不禁十分的慚愧。

往事如過眼雲煙,一切都不複重現。

以前的荒誕過去就過去了,就像天邊變幻莫測的雲,隻要觀賞現在風景就好,不必理會從前的虛幻。可周亞夫在這之前卻一直自我蒙蔽,以為師哥跟隨宋三哥之後,自己仍舊可以像以前那樣活著,可是現實的冷酷卻無情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扇著他的顏麵,當真是自欺欺人者,貽笑萬年。

‘上海這地方魚龍混雜,比不得老家那小地方,你當一切皆聽三貓吩咐,並需自己不斷努力,切記。’周亞夫想著師哥前些時日啟程去找李鯨弘時對自己的囑咐,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真的一無是處隻是吃幹飯而已,從開封到上海,一路艱辛步步艱難,自己沒有幫上一點忙反倒要靠宋端午背著自己披荊斬棘,雖偶有上進的心思,但卻貪圖安逸,寧花翎老爺子當初見到自己第一句評價就是‘此子根骨尚可,可惜意誌不堅’,果真獨具慧眼。

一念至此,還猶時未晚!

周亞夫信步走到路邊,第一次招手打車。當坐進出租車裏後,卻沒有一丁點像往常一樣心疼錢的心思,而是熟練的報出一個地名後,開始閉目養神起來,因為此刻他不想有過多的雜念,隻想看看自己現今最無法釋懷的畫麵。

路程不短,周亞夫的思想也如同飛馳的汽車經曆過長途跋涉一般,有著些許的疲憊。他來到蘇畫扇所在的醫院宿舍門前,望著那扇亮著燈的窗子,呆呆的矗立了好半天。

這時,第一滴雨水夾雜著冰冷落到了周亞夫的眼前,好似他現在的心情,十二月的天氣陰冷刺骨,雨水也像根根鋼針直刺自己的心田。他看著窗簾上映著蘇畫扇的倩影,回想以前與蘇畫扇的初次相見、挺身相助和艱難抉擇,不覺間逐漸朦朧了雙眼。

天空開始了瓢潑,而周亞夫仍舊站在雨裏,淚水卻藏在了眼底。

許久。

直到窗簾上的燈光驟然熄滅,周亞夫這才收回了視線,緊緊閉上雙眼任由淚水和冰雨混成一片。

他此刻已經再無留戀,轉身的那一霎那已經做好了拋棄一切的準備,這段突如其來的暗戀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隻不過從這一刻開始他已經把蘇畫扇深深埋入心底,因為自始至終,自己深深喜歡的那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他周亞夫不是沒女人活不了的軟蛋,作為一個男人,他有著自己的尊嚴!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以前的呆滯和天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有無盡的冰冷和毫無生氣的視線,他不再蠅營狗苟,他要為理想去拚搏,因為他想看到蘇畫扇帶著崇拜的眼神來討好自己的嘴臉!

周猛萌死了,現在隻有周亞夫!

欲要成佛,必先瘋魔!

黑無常終於覺醒,帶著無盡執著的怨念!

天,昏暗;地,晦暝;

神,退避;人,飄零;

鬼,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