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輕聲慢語換知心

今天桃園酒吧也不知是受到狼哥的騷擾還是真的被天氣所影響,反正生意是出奇的慘淡。往常午夜十二點多還有顧客賴著不走是常有的事,可現在剛到十一點店裏除了工作人員以外,剩下的就隻有射燈投下的背影斑駁了。

好在徐德帝年紀雖然大了那麽一點,可卻並不是個刻板的人,相反的這個骨子裏相當有思想的老帥哥一向都是很開明的,據說是有一次教育他十三歲的女兒,如果以後跟男孩子上床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戴安全套的事情傳出來後,這個老帥哥在酒吧員工心目中的地位就直線的上升,雖然功勞不是他教育女兒的話在起作用,而是側麵的說明了一個老古董老頑固的迂腐之人是多麽的不招人待見。

徐德帝見到桃園已經徹底冷了場,索性也就順應天意民心的關門大吉。十一點這個時間段對於上海那些個大夜場來說,隻不過是剛過了開場舞而已。而桃園此時卻打了烊,可見酒吧這種東西,不是規模配置名聲就可以決定一切的,地理位置和人脈資源等方麵也是重中之重。

老徐親自送走了最後一批興高采烈的員工後,自己這才準備下班,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作為桃園曾經的股東時籠絡人心的手段,雖然現在自己已經是個給別人做嫁衣的打工仔,可是這個說不清楚到底是習慣還是手段的舉動,卻為他贏得了眾人尤其是手下員工的好感。

人,有的時候,是應該有點自己的堅持。

想到家裏還有等待爸爸親吻自己額頭才能入睡的女兒,還有日日操勞從不抱怨的溫婉妻子,徐德帝的心裏就會一片的溫暖,他婉轉拒絕了宋端午等人的邀請,一是忙了一天對於已經四十多的他來說,確實有點勞累,二是他也不想對宋端午那塊涉足過深,遊離在那個圈子外圍已經是徐德帝的底線,對於他這個好不容易洗白的前大混子來說,安靜和平安是那麽的來之不易,他從未想過也壓根兒不想再次踏進那個泥潭,畢竟他現在已經有個太多的羈絆。

宋端午告別了徐德帝,來到東北老頭的水果攤上小坐了一會兒,買了點水果後就徑直的回到了那個簡陋的小房子裏,不足十五平米的小房間,現在偏生擠進來四個老爺們,條件雖然苦了點,可有的人卻甘之如飴,比如說仁兄周猛萌同誌,在跟師哥賴蒼黃石頭剪子布決定誰睡下鋪時,就讓他回想起了以前一起跟著瘋癲老頭學藝的日子,那感覺,倍兒棒!

同甘苦現在是做到了,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做到同富貴和共患難。不過這都是日後的話題,現如今擺在他們麵前的是,四個大老爺們裏麵有兩雙無敵大臭腳在夜夜‘熏陶’著這個小屋子,以後還能住人否?!

四人蹲在地上,把僅有的兩個小馬劄拚在一起權當做餐桌,而那個勉強可以暫時稱之為‘桌子’的東西上,隻是擺了三個菜——花生米、拍黃瓜、土豆絲。

都說‘美食不如美器’,就算是再平常不過的菜肴一旦用精致的餐具裝點起來,也會搖身一變與珍饈同價。可現在這三個連菜都算不上的吃食,不光沒有餐具裝著,而是用打包的塑料袋連湯帶水的兜起,辛酸艱難到簡直讓聞者傷心觀者流淚,十分的寒磣!

宋端午見還有一個空位,便蹲了過去,發現原來是正對門口的位置,自嘲了笑了下。其實他心裏也明白,這個主位是特意給自己留的,可是現在這麽個寒酸的狀態,也就分不出個主次了,既然都是兄弟,就沒必要整那些個幺蛾子,於是宋端午也便坦然了起來。

雖然地點和菜式根本上不了台麵,可好在宋端午買的酒卻也勉強算是說得過去。五百毫升六十五度的老北京二鍋頭,擰開了之後一人一瓶擺在手邊,倒也是氣勢非凡。

“謔!小三貓長進了啊!”賴蒼黃拿起酒瓶來看了下,讚許道:“不愧是東北苦窮之地出來的爺們,要喝就得喝這烈性酒,這才是真正骨灰級酒友的最愛!”然後免不得又是一陣的咂巴著舌頭:“這酒有些年頭沒喝了,估計現在不便宜了吧?!”

“才六十塊一瓶!”宋端午微笑著說了一句。

“得嘞!好酒的得跟自家人喝!”賴蒼黃露著焦黃的大煙牙一拍大腿,興奮的直叫:“來,咱碰一個!今天這酒誰都不許剩,誰剩誰是狗日的!”說完率先的舉起了酒瓶,表情雀躍。

今天要說這桌酒多虧有賴蒼黃坐鎮,要不然還真的冷了場不可!

宋端午雖然一直在微笑著附和,可李鯨弘的冷漠和一反常態的周亞夫卻成了這酒桌上的最大的兩個難題。

往日的周猛萌雖然有師哥在場的時候話也是不多,可從來都是笑眯眯樂嗬嗬的,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打上個圓場,揭揭某人以前的老底倒也是其樂融融的。而這晚不僅沒見著笑模樣反倒哭喪著臉,若是李鯨弘這個天生的冷臉蛋子也就算了,可一向最喜歡在賴蒼黃後麵插科補漏的他,隻是一門心思的跟自個麵前的花生米較勁。

李鯨弘是剛加入組織的‘新鮮血液’,自然看不出來周猛萌有何不對勁,可並不代表心思細膩的宋端午和熟知他脾性的賴蒼黃看不出來端倪,幸好宋端午不斷給賴蒼黃使眼色讓他克製住自己,否則就憑他那股子師兄脾氣,早就一腳踹翻周猛萌了。

一桌酒喝的是各懷心機壓抑無比。

就在賴蒼黃努力的活躍著氣氛的時候,周亞夫終於開口說了自打上酒桌後的第一句話,雖然是小聲嘀咕,卻不料被突然安靜了下來的眾人聽個清清楚楚。

“手裏攥著那麽多的錢,連個帶葷腥的菜都沒買,摳門沒這樣地???”他一臉委屈的道。

瞬間冷場!

宋端午臉色通紅的訕訕看向李鯨弘,尷尬無比的一笑,便低頭下去不肯再言語。

而李鯨弘卻沒什麽表示,依舊一臉的冰冷,隻是再看向宋端午的眼神的時候,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媽的,摳你MLGB!”

賴蒼黃突然的勃然大怒嚇了眾人一跳。

他站起身來劈手奪過了周猛萌湊在嘴邊的酒瓶,一腳將他踹翻,忍不住怒罵道:“你個狗日的王八羔子,你說什麽呢!宋爺今天讓你上這個桌,那是看的起你!結果你不但沒感恩,反倒挑三揀四!我讓你挑??讓你挑???挑你MLGB???”

當賴蒼黃看到他一臉的不屑表情後,不禁的更加惱火,瘸著個腿一腳一腳的踹著不敢反抗的周猛萌:“你他媽就是一個傻逼,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這裏大放厥詞,還他媽嫌菜不好,那你怎麽不去給富婆tian腳丫子去?以後別叫我師哥,我丟不起這臉,你他媽也把筷子給老子放下,你不配喝宋爺的酒???”

宋端午一見賴蒼黃竟火大至此,連忙上前勸住了他,又把周亞夫安頓在原先的位置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地方繼續蹲著,雖然臉上一直帶著微笑,隻不過此時卻多了絲苦楚。

宋端午見事情已經至此了,也就不再拖遝了。他從內衣兜裏摸出了兩張銀行卡,攤到了桌子上麵,這才開口。

“猛萌,這事都怪三哥不好,忘了跟你說了,你別怪我。”

說著,把其中的一張銀行卡塞到了周亞夫的手裏,接著道:

“猛萌,這裏邊呢,是六千塊錢,是三哥我前幾天跑銀行給你存的,其中有五千五百塊是你的工資,多出來的五百,是我給你加上去的,六這個數我覺得挺吉利!另外你自己還可以多買點喜歡的東西!三哥我隻是覺得,猛萌你心眼實誠,怕你花了冤枉錢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就一直放在我這,想著等你有需要的時候再給你???是三哥不好,讓你誤會了,還挨了你師哥那麽多拳腳???”

說罷,於是不再理會已經驚訝萬分的周亞夫,而是轉頭又衝一直冷眼旁觀的李鯨弘說道。

“鯨弘,咱們雖然相識不長,可我相信,既然有緣坐在一起喝酒,那就是兄弟!我知道你家裏有困難,所以,這卡裏是兩萬六千塊錢,兩萬是我以前在東北打工三年存的,另外六千是這個月桃園結的工資,除去給猛萌的五百,剩下的都在這裏,你別嫌棄,是我和蒼黃亞夫的一點心意!”

說著拿起桌上另外的一張卡片,鄭重的推到了李鯨弘的麵前,一臉的誠意。

李鯨弘表麵上波瀾不驚的看著銀行卡,實則心裏已經猶如驚濤駭Lang,他沒想到宋端午竟是個苛待自己善待他人的角色,不由得心裏隱隱的對他尊敬了起來。

他把卡又推還給了宋端午,說道:“這錢我不能要!”可沒等他說完,宋端午就打斷了他的話。

“鯨弘,你這次來,是給我幫一個忙還是幫一輩子忙?”

此話一出,李鯨弘聽了都隨之一愣。

“你此次來,若是幫我這一個忙的話,那這錢就是酬勞,你拿了之後趕快走,以後我不會再麻煩你!”宋端午沒有拿卡,隻是冷冷的看著李鯨弘:“如果你是來幫我一輩子忙的話,那我們就是一起患難與共的兄弟!你既然跟著我,那我就不能虧待了你,這錢不光是給你的,而是為你姐姐和姐夫準備的,再怎麽說,也不能因為一時的義氣而延誤了家裏邊不是?!”

說完,便將卡又重新推了回去,一臉放鬆的愜意。

李鯨弘見宋端午如此,索性便不再矯情,將卡收好之後也沒多話,隻是拿起酒瓶子主動找宋端午碰了下,仰頭咕咚咕咚的一口氣抽幹了整瓶的酒,終於扯起個遠算不上標準卻勝在真實無比的微笑,目光灼灼。

宋端午這才放下了心,與賴蒼黃相視一笑。

碰杯之後各自抽幹了瓶中物。

一切盡在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