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遠行之----茶馬古道(續一)

卡若文化的這一特點,正好說明當時的昌都一帶不僅是衛藏與今川、滇西部地區原始文化發生交流聯係的一個通道,同時也是各種原始文化因素傳播和薈萃的一個重要樞紐地區。

此外,在今川西高原的甘孜、阿壩自治州境內和滇西北橫斷山區一帶,發現了大量的石棺墓葬,俗稱“石棺葬”。這種石棺葬在岷江上遊地區、雅礱江流域和金沙江流域地區均有較為密集的分布。川、滇西部地區的石棺葬雖存在某些地方性差異,但其主要特征和文化麵貌在總體上趨於一致,其時代則是從商周一直延續到東漢。值得注意的是,石棺葬不但在昌都地區的芒康、貢覺、昌都有發現,而且在林芝都普,山南隆子、錯那、乃東乃至喀則地區的仁布、薩迦等地也均有發現。

學者們從石棺葬形製和出土器物上明顯發現西藏石棺葬同川、滇西部地區石棺葬之間存在密切的關聯性,特別是昌都和林芝一帶的石棺葬,基本上與川滇西部地區的石棺葬屬同一個文化係統。從分布上看,則更能說明問題。川滇西部是石棺葬最流行、最集中和發現數量最多的地區,而目前西藏所發現的石棺葬絕大多數集中分布在由川滇西部高原進入西藏的主要通道的沿線範圍。

我們知道,從川滇西部高原越過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等,經昌都一林芝一山南一日喀則,這是古往今來由川滇西部進入衛藏的一個主要通道,也是最便捷、最易行走和最重要的路線。一般說來,古人選擇道路主要是沿河道而行。這條路線的絕大部分路段恰恰是河流所形成的天然通道。茶馬古道(亦即今滇藏公路和川藏公路沿線)就正好是沿著這一通道行進的。所以,由石棺葬可以證明,以昌都為樞紐的茶馬古道路線很早以來就是一條今藏、川、滇三地原始居民進行溝通往來的重要通道。這條通道被開通的曆史,從考古發現看,至少可上溯到距今約4~5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或更早。

第二,茶馬古道是人類曆史上海拔最高、通行難度最大的高原文明古道。

青藏高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麵積最大的高原,被稱作“世界屋脊”或“地球第三極”。所以,說茶馬古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文明古道,是沒有問題的。正因為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道路並且幾乎橫穿了整個青藏高原,所以其通行難度之大在世界上的各文明古道中當是首屈一指。說茶馬古道是世界上通行難度最大的文明古道,主要表現在:其一,茶馬古道所穿越的青藏高原東緣橫斷山脈地區是世界上地形最複雜和最獨特的高山峽穀地區,故其崎嶇險峻和通行之艱難亦為世所罕見。

茶馬古道沿途皆高峰聳雲、大河排空、崇山峻嶺、河流湍急。正如任乃強先生在《康藏史地大綱》中所言:“康藏高原,兀立亞洲中部,宛如砥石在地,四圍懸絕。除正西之印度河流域,東北之黃河流域傾斜較緩外,其餘六方,皆作峻壁陡落之狀。尤以與四川盆地及雲貴高原相結之部,峻阪之外,複以邃流絕峽竄亂其間,隨處皆成斷崖促壁,鳥道湍流。各項新式交通工具,在此概難展施。”據有人統計,經川藏茶道至拉薩,“全長約四千七百華裏,所過驛站五十有六,渡主凡五十一次,渡繩橋十五,渡鐵橋十,越山七十八處,越海拔九千尺以上之高山十一,越五千尺以上之高山二十又七,全程非三、四個月的時間不能到達。”清人對茶馬古道之險峻崎嶇有生動的描述,焦應旂的《藏程紀略》記:“堅冰滑雪,萬仞崇崗,如銀光一片。俯首下視,神昏心悸,毛骨悚然,令人欲死……是誠有生未曆之境,未嚐之苦也。”張其勤的《爐藏道裏最新考》記,由打箭爐去拉薩,凡閱五月,“行路之艱苦,實為生平所未經。”

杜昌丁等的《藏行紀程》記滇藏茶路說,“十二闌幹為中甸要道,路止尺許,連折十二層而上,兩騎相遇,則於山腰脊先避,俟過方行。高插天,俯視山,深溝萬丈……絕險為生平未曆。”茶道通行之艱難,可見一斑。其二,茶馬古道沿線高寒地凍,氧氣稀薄,氣候變幻莫測。清人所記沿途“有瘴氣”、“令人欲死”之現象,實乃嚴重缺氧所致之高山反應,古人因不明究竟而誤為“瘴氣”。茶馬古道沿途氣候更是所謂“一日有四季”,一日之中可同時經曆大雪、冰雹、烈日和大風等,氣溫變化幅度極大。一年中氣候變化則更為劇烈,民諺曰:“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稍好走;十冬臘,學狗爬。”其行路之艱難可想而知。千百年來,茶葉正是在這樣人背畜馱曆盡千辛萬苦而運往藏區各地。藏區民眾中有一種說法,稱茶葉翻過的山越多就越珍貴,此說生動地反映藏區得茶之不易。《明史·食貨誌》載:“自碉門、黎、雅抵朵甘、烏斯藏,行茶之地五千餘裏。”如此漫長艱險的高原之路,使茶馬古道堪稱世界上通行難度最大的道路。

第三,茶馬古道是漢、藏民族關係和民族團結的象征和紐帶。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因此,中國的曆史很大程度上也是多民族逐漸聚合在一起的曆史。茶馬古道所見證的,正是漢、藏乃至西南其他民族怎樣逐漸聚合的曆史過程。我們知道,漢族文明的特點是農業和儒教;藏族文明的特點則是高原地域和藏傳佛教,兩者都有深厚的底蘊,但也有一些差異。那麽,是什麽因素使兩者在曆史發展進程中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藏族是一個在中國曆史舞台上發揮過重要作用的民族,藏族之所以成為中國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雖然由多種原因所促成,但可以肯定,這條連接漢、藏之間的茶馬古道在其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說,漢、藏之間在經濟上的互補性和相互依存,是使其共同成為今天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茶馬古道的意義顯然並不僅止於曆史上的茶、馬交換,事實上它既是曆史上漢、藏兩大文明發生交流融合的一個重要渠道,也是促成漢、藏兩個民族進行溝通聯係並在情感、心理上彼此親近和靠攏的主要紐帶。恰如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中所言:“漢地的貨物運到博(藏區),是我們這裏不產這些東西嗎?不是的,不過是要把藏漢兩地人民的心連在一起罷了。”這是藏族民眾對茶馬古道和茶馬貿易之本質的最透徹、最直白的理解。所以,無論從曆史與現實看,茶馬古道都是漢、藏民族關係和民族團結的象征與紐帶。

第四,茶馬古道是迄今我國西部文化原生形態保留最好、最多姿多彩的一條民族文化走廊。

馬古道所穿越的川滇西部及藏東地區是我國典型的橫斷山脈地區,也是南亞板塊與東亞板塊擠壓所形成的極典型的地球皺褶地區。岷江、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六條大江分別自北向南、自西向東地從這裏穿過,形成了世界上最獨特的高山峽穀地貌。由於高山深穀的阻隔和對外交往的不便,使該地區的民族文化呈現了兩個突出特點:第一,文化的多元性特點異常突出。沿著茶馬古道旅行,任何人都可深刻地感受到一個現象,即隨著汽車的前行,沿途的民居樣式、衣著服飾、民情風俗、所說語言乃至房前屋後宗教信仰標誌始終像走馬燈一樣變化著,讓你應接不暇。對這種現象,當地諺語有一個形象的概括,叫“五裏不同音,十裏不同俗”。這種多元文化特點,使茶馬古道成為一條極富魅力且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走廊。第二,積澱和保留著豐富的原生形態的民族文化。茶馬古道所途經的河穀地區大多是古代民族遷移流動的通道,許多古代先民在這裏留下了他們的蹤跡,許多原生形態的古代文化因素至今仍積澱和保留在當地的文化、語言、宗教和習俗中,同時也有許多曆史之謎和解開這些曆史之謎的線索蘊藏其中。千百年來,不僅是漢、藏之間,藏族與西南其他少數民族乃至藏族內部各族群之間的文化交流與傳播均在這裏默默地、不間斷地進行著,這裏既有民族文化的衝突與碰撞,也有各民族文化之間積極的互動、融合與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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