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芽
陰沉的夜空中,積滿了厚重的雨雲,細微的雨點隨著風一起擺動著,鑽入人的衣領,帶著一股透骨的冰涼。
雖然是一個寒雨交加的聖誕節,那陰冷的雨絲中,各色的霓虹燈卻依舊明亮。櫥窗中都擺放著聖誕樹,穿著得體的行人撐著雨傘,眼前還是一片繁華。隻是不管那燈光如何明亮,在細雨中總是顯的空洞而虛假。
在這條繁華的大街後,卻是一條陰暗簡陋的小巷。無數小石塊鋪成的路麵上,到處是坑坑窪窪的積水。整片街區都是老式的石庫門,年久失修的路燈在雨水中不時的跳動著,將周圍照的時明時暗。
一輛破舊的切諾基停在了小巷中的一片空地上,兩名穿著略顯寒酸的男子,正叼著煙靠在車邊的屋簷下,警惕的望著四周。
“來了。”
站在右邊,留著一頭長發的男子看見了遠處巷口閃動的車燈,吐掉口中的煙頭,站直了身體。身邊的同伴則是眉角輕微的跳動了一下,然後將手伸入了衣袋中。
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緩緩地停在了巷口,兩個保鏢模樣的男人鑽出了車,拉緊身上的黑風衣,冷冷的望著這邊,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手電連按了三次。看著那閃爍了三次的信號,長發男子也摸出了手電照樣還了信號,保鏢才撐起一把傘,護著車內的一個男子鑽出了車門。
看著慢慢走近的三人,守在切諾基邊的男子仍舊將手放在衣內,滿臉的警惕神情。
走來的三人停下了腳步,正好站在了昏暗的路燈下。中間的男子略微削瘦,穿著一身黑色的晚禮服,細長的雙眼中透著一股陰冷,正是陳燁曾經見過的不朽之地的領主之一,候爵伍凱。
看著走近的伍凱,長發男子沒有任何表示,雙眼中卻隱隱閃動著血族特有的血光,狠狠盯著眼前的血族領主。
“我不能逗留太久。”麵對那明顯的敵意,伍凱隻是從胸前抽出白巾,輕輕拭去了麵上的雨水,眼中滿是鄙夷,“盡量快一點。”
“我怎麽敢讓候爵大人久等。”
伴著調笑聲,一個全身都罩在黑衣中的身影鑽出了切諾基,那柔和的身體曲線表明了她那女性的身份。看著走到身邊的女子,伍凱眼中的鄙夷轉瞬即失,從身後的保鏢手中接過了一個紙袋,遞了出去。
“你們在仰光幹的太差了,竟然讓月色他們活著回來,現在長老們已經知道你們和狼人有關係。”伍凱看著翻看紙袋的女子,冷冷的說道,“死使們接下來的目標,恐怕就是你們這些不朽之地的賤民。”
聽著那加重了語氣的“賤民”二字,女子身邊的男子立刻滿臉怒意,嘴角不由自主的扭曲著,露出了白色的尖牙。
女子卻依舊檢查著紙袋中的物品,全部看完後,才小心的封好了紙袋,緊緊抱在了胸前。
“六萬發子彈,連級規模的武器配給,6號倉庫。”伍凱看著女子收好了東西,才不屑的扔掉了手中的白巾,“真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麽,但希望你們向那位轉達我的話。”
“我們想幹什麽您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是嗎?”
女子的話語竟然透著幾份淡淡的威脅口吻,伍凱麵色不由一變,身後的兩個男人立刻踏上了一步,五指關節發出了格格的響聲。
麵對著兩個滿身殺氣的血族,女子身邊的賤民立刻迎了上去,雙方就這樣相持著,氣氛變的異常緊張。伍凱的臉色一直陰晴不定,細長的雙眼中閃動著隱約的火焰,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女子,許久才擺了擺手,喝退了身後的保鏢。
“讓那位不要忘記了對我的承諾!洛,我們走。”冷冷的扔下了這句話,伍凱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巷口。
“賤民,你們應該覺的高興。”那名被稱為洛的保鏢,看了一眼轉身離去的主人,湊在了長發男子耳邊低語著,“西山路,車牌號S6081。”
“現在你還算是同夥,否則我早掐斷了你的脖子。”
看著長發男子會意的低下頭,洛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惡狠狠的盯了男子一眼後才轉身離去。賤民們就這樣看著三人鑽進了停在巷口的凱迪拉克,關上了車門。
“走西山路,車牌號S6081。”長發男子從懷中摸出了手機,看著黑衣女子,似乎在等待她的決定,“和原定的路線一樣。”
“幹吧。”拍了拍長發男子的肩膀,女子重新鑽入了車內,凝望著離去的汽車,麵紗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那幫該死的賤民,給他們幾分顏色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沒錯,真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和他們一起共事。”
“大人剛剛真應該好好教訓一下他們!”
聽著手下們互相抱怨著,伍凱看著窗口外閃過的景色,一聲不吭。
正是那些賤民將自己提供的武器源源不斷的送入了狼人手中,不朽之地每發生一次戰鬥和襲擊,自己就離林鈴的期望更遠了一步。
林鈴雖然是最高評議會長老,但為了原本親密無間,現在卻互相卻敵視的蕭陳兩人,卻躲進了隻有她自己一人的圖書館。每次來到自己身邊時,她那滿臉的憂傷和落寂,實是讓人為之神傷。自己卻在給亞洲的局勢火上澆油,欺騙著從小養育自己的親人,自己最愛的人,這種背叛的痛苦無時不刻的在折磨著伍凱的心。
但為了自己那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心願,他又不得不背叛林鈴,在這根隨時會斷裂的鋼絲上,押上了全部的籌碼。
在亞洲即將刮起的風暴中,林鈴能夠得到安全。這正是伍凱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他用生命去下注的目標。
車身突然一抖,將沉思中的伍凱扯回了現實,他本能的穩住身體,雙眼中血芒一閃,身體上頓時散出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紅光。
“來了嗎?嗬嗬。”
伍凱的嘴角上掛著一絲笑意,如他所料,該來的,還是來了……
就在凱迪拉克駛過路口時,一輛刹不住車的貨車直直撞上了它的車頭,那光滑如黑鏡的車頭蓋頓時翻了出來,兩車就這樣緊緊咬著。替伍凱開車的血仆立刻推開了車門,看著走下車的貨車司機,破口大罵起來。
看著那兩名正在和血仆爭執的貨車司機,伍凱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等待了許久的場麵終於出現了,不由和身邊的洛相視一笑。
“果然來了,大人。”洛看著車外的貨車司機,微微揚起了嘴角,“那位看來並不想讓您繼續活下去啊?對他來說,您知道的還是太多了。”
“所以要讓他了解,我們可不是一件用過就可以丟棄的工具。”
伍凱看著忠心的手下,滿意的點了點頭,望著窗外那安排好的一幕。對方既然並不想讓他這個知情人活著,他自然也會準備相應的手段,對方可以買通自己的手下,自己也可以讓手下送假情報,所謂重病用猛藥,現在隻是在比誰更猛而已。
“畜生就是畜生,連演戲都演不像。”
看著不斷為了賠償問題爭執的兩名貨車司機,伍凱不由笑了。那兩人爭的麵紅耳赤、口沫橫飛,眼角餘光卻不斷的瞄向這邊,就像兩個不合格的演員在表演一場拙劣的喜劇。光是從那身粗野的打扮,就足以讓伍凱感覺到那股濃重的狼人氣息。
果然,吵到一半的貨車司機似乎是要打手機報警,右手探入了懷中,取出的卻是一柄銀匕。
二指寬的匕首刀身薄如蟬翼,夾在司機手中,輕巧的抹過了血仆的喉嚨。還沒等捂著喉嚨的血仆倒地,眼中閃動著狼人那特有的綠光,司機的同伴已經掀開藍色的工裝,從腋下抽出了兩枝烏茲,對著凱迪拉克一陣狂掃。
伍凱滿臉悠閑的看著車窗外那噴火的槍口,9mm子彈打的車窗一片花白,卻沒有半顆能夠穿透防彈車體。打光了彈匣的狼人不由低聲咒罵著,立刻摸向了腰間的彈匣。
“這幫窮酸的家夥,腦子是不是還停留在中世紀?”嘲笑著窗外滿臉驚訝的狼人,伍凱翻開了手掌,一層淡淡的血霧自掌間升起,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枝血箭,“他竟然派這種貨色出來?真是把我看扁了。”
還沒等窗口外的刺客裝好彈匣,一道紅線突然透窗而出,帶著破空的尖嘯,沒入了刺客胸口後直射入天際。
不可置信的刺客看著那被洞穿的防彈玻璃,還有胸前的血洞,突然感到了一陣奇特的熱意。那狂暴起來的熱意瞬間化為了一片地獄般的寒冷感,渾身被一陣突現的寒霜所包圍,刺客還沒來的就哀嚎,就在在地上化成了一具渾身包裹著冰霜的僵屍。
“唉呀,看來冰血箭對你們這幫賤民來說,效果太強了。”笑的前仰後合的伍凱,靠回了座位上,用滿是笑意的眼神望向了洛,“我還是沒有被人看扁啊,那位開出的條件看來比我高,所以你想殺我?”
一邊的洛正用手中緊緊握著槍,緊張的眼神望著伍凱,那因為用力過度的指關節透著蒼白。
“這個局做的很漂亮,我因為刺客分心,距離又這麽近,讓心腹來偷襲我的話,我是沒道理躲開的。”語調越來越冷,伍凱那滿是笑意的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為什麽不立刻試試?”
“大,大人!!”看著滿臉殺氣的上司,洛在那股血族貴族特有的威勢下,連手指都在不斷的顫抖,“抱,抱歉了!”
“真丟人,不像平時的你。”用手指輕輕扶住了洛的槍身,伍凱的動作輕柔而緩慢,似乎生怕嚇到他似的,將那冰冷的槍口頂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我可不記得有這麽丟人的屬下,快開槍啊。”
“大人,不要逼我!!”
“開槍,快開槍!!!”
看著臉色蒼白的洛,伍凱一下怒吼了起來,嚇破了膽的洛立刻扣下扳機,手指處卻傳來了麻木的感覺。被伍凱用手指搭住的槍身不知何時已經罩上了一層寒冰,被凍結的手指已經和扳機連成了一體。
“真是廢物,早開槍不就結了。”
看著麵無人色的洛,伍凱低罵了一句,坐在前座的另一名保鏢立刻抽出了手槍,指著洛的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伍凱。
伍凱不耐煩的搖了搖頭,似乎不想這為洛再Lang費半點精神,伴著槍聲,額頭上帶著一個血洞的洛重重跌在了車體上,渾身皮膚不斷的收緊燃燒,然後慢慢的開始化成黑灰。
“GOOD。”
“抱歉,讓大人受驚了,沒想到他……”
聽到了表揚的保鏢總算長出了一口氣,滿臉賠笑的看著麵色陰冷的上司。話還沒說完,脖子處已經傳來了一陣冰冷的感覺,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收回手指的伍凱,一臉愕然。
“抱歉,現在是非常時刻。”
看著變成一具僵屍的保鏢,伍凱無奈的聳了聳肩。要不是靠著自己的隨機應變,恐怕就會死在洛的手下,原以為絕對不會叛變的手下竟然也用槍指著自己,對手的恐怖令他不由感到一絲寒意。
“果然沒錯,幹脆全是敵人的話,相反來的簡單。”
看了一眼已經化成黑灰的洛,伍凱推開車門走上了大街,天空開始漸漸落下了飄雪。在他的身邊,聚集著還以為是拍電影的人群,空中飄蕩著熟悉的歌聲,櫥窗中是閃著彩燈的聖誕樹。
又是聖誕了嗎?看著眼前那一片熱鬧的節日場景,伍凱突然抬頭看著那烏黑的天空,無數的細小雪花正從空中飄落,隨即化為一滴清水,在臉上留下一片冰涼。在那片雪中,伍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個下著雪的聖誕,往日裏隻能露宿街頭的自己,安心的躲在林鈴裙邊,享受生平第一次的幸福感覺,那種溫熱令人心醉神迷。
從一連串驚變中回過神來的另一名刺客,看到這個機會立刻舉起了槍,卻發現伍凱那冰冷的血瞳已經牢牢鎖在自己身上,慢慢的攤開手掌。
“想挑戰一名血族貴族嗎?你這隻畜生。”
看著那轉身就逃的刺客,伍凱不由狂笑了起來,那殷紅的血霧在掌上慢慢的凝結成了一枝長矛,那不斷流動著的矛身在燈光下反射著刺眼的血光。
“Hi!Guy!”
看著消失在貨車後的刺客,伍凱不由狂笑起來,大吼了一聲。那脫手而出的血矛在空中化成一道血虹,透入了貨車的車體,遠處立刻響起了一聲慘嚎。
雙手一攤的伍凱慢步繞過那被洞穿的車體,逃跑的刺客已經倒在了地上,右腿有著一個碗大的血洞,溫熱的鮮血融化了地麵上的淺雪,在地上慢慢化成一個鮮紅的水窪。
看著呻吟著的刺客,伍凱冷笑著走了過去,輕輕展開了右掌,落在地上的刺客立刻浮到了他的身邊。
緩緩伸出蒼白的右掌,放在刺客的頸邊,伍凱眼中滿是殘忍的表情。浮在空中的刺客突然大聲慘叫了起來,伴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無數紅色的血霧自他頸邊飛速噴出,然後被吸入了那蒼白的手掌中。
直到掌中的刺客變成了一具幹枯的黑屍,伍凱才滿意的收回了手掌,那具屍體立刻自空中落下,在地麵上碎成了一堆碎塊。
看著眼前這一片恐怖的景象,圍觀的人群才發覺眼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立刻尖叫著四散而逃,大街上頓時一片混亂。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伍凱一邊冷笑著,一邊哼著這首林鈴經常為他哼唱的曲調,攤著雙手,走向了那混亂的人群中,臉上的那片喜悅中,透著一股徹頭徹尾的瘋狂。
“ohwhatfunit’storideinaonehorseopensleigh。”
“goodtidingswebringtoyouandyourking,wewishyouamerrychristmasandahappynewyear!”
一對母子突然被混亂的人群撞倒在地,那滿臉驚恐的母親立刻緊緊護住了自己的孩子,那個小孩卻打量著走來的血族,明亮的雙眼中透著一絲好奇。
“乖孩子,乖。”
走過母子身邊時,伍凱用手輕輕拍了拍孩子的頭,就像是看到了幼年的自己,被慈母般的林鈴緊緊懷中,那種永遠不忘的溫暖。不管再大的代價,再多的賭注,他都願意付出,隻要是為了林鈴,還有這種童年時所感受的溫柔。
背後突然閃過了一道冷風,略微側過身體的伍凱用兩指緊緊夾住了刺來的短劍,轉頭望去,那個母親正滿臉陰狠的望著自己,手中緊緊握著那柄閃亮的銀劍。
“你也是嗎?”
又是一個刺客,伍凱笑了,詢問著眼前滿目猙獰的母親。眼看著自己的攻擊被對手輕易鎖死,一聲不吭的她卻鬆開了銀劍,疾退的同時拎起了地上小孩,重重的甩了過來。
一把接住孩子,還未等刺客從袖中抽出短刺,伍凱的右手上已經凝結起了另一枝血矛,鬼魅般的在空中消失。
等到那身影再次在她眼前出現時,伍凱的血矛已經刺穿了刺客的胸膛,然後將她一腳踢到了半空。隨著他的扣住了右手兩指,那沒入刺客身體的血矛立刻化成了雪花狀的冰刺,將她的身體扯得粉碎。
“血繭嗎?”
空中落下了一層血雨,看著掉落在地上的刺客頭顱,那張母親的麵孔正在慢慢扭曲變形,化成了一張陌生的女人臉,伍凱不由在心底痛罵著。眼前的女人肯定是一個“血繭”,隻有這支隸屬於血族精銳暗殺部隊“血之月宴”的特殊分隊,才擁有這種任意改變容貌和身體的技術。
他竟然出動了“血之月宴”,隻是為了取自己的性命,真是不惜血本。看著懷中大哭大鬧的小孩,那滿是淚水的稚嫩目光,伍凱隻能無助的搖了搖頭,那位倒黴的母親肯定已經成了血繭的犧牲品。
“乖,這個不是你媽媽。”一邊哄著懷中哭鬧不停的小孩,伍凱一邊蹲下了身體,讓小孩看著那已經陌生的麵孔,“我帶你去找你媽媽。”
溫柔的望著懷中的小孩,伍凱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胸前刺入了一枝冰冷的硬物,懷中的小孩那稚嫩的目光瞬間陰狠而冷酷,用纖細的手掌重重印在了他胸前。伍凱立刻聽到了自己胸骨發出了折斷的脆響,一股巨力沒入了胸前,將他整個胸膛擠的一片稀爛。
“大人說,一定會遵守對你的承諾。”
看著眼中滿是不甘的伍凱,孩子湊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臉上露出了一個成人般的詭異笑容後,才拔出插在他胸前的銀刺,消失在了那混亂的人群中。
隨著人群的四散逃離,冷清下來的大街上隻剩下了伍凱一人,他無力的躺在一片染成鮮紅色的積雪中,聽任雪花輕輕蓋住了全身,失神的雙眼望著那烏黑的天空,似乎看到自己正躲在林鈴的裙邊,口中輕輕的哼著歌。
“heknowsifyou’vebeenbadorgood,sobegoodforgoodnesssake……”
那歌聲越來越低,六代貴族伍凱合上了雙眼,五指蜷曲著伸向天空,似乎抓住了林鈴那隻虛幻的手,他的臉上滿是溫馨,蒼白的皮膚漸漸變成了一片石頭般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