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微波不驚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好象是自己的臥室。
昏昏沉沉的陳燁睜開了迷蒙的雙眼，努力適應著那刺眼的燈光。身體重的像石塊，那被石膏牢牢綁住的手腳卻是又麻又癢，難受的他恨不得再挨上幾槍。
“醒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耳邊就響起了一個滿懷著驚喜的聲音，循聲望去，夏雨軒正站在自己身邊，手中拿著一條濕毛巾。
“總算有命回來。”看著消瘦了不少的女孩，還有那烏黑的眼眶，胖子立刻知道了這幾天女孩的辛苦，“抱歉，害你受累了。”
“豬！你怎麽不死在外麵！”
雖然嘴裏罵的很凶，夏雨軒還是緊緊抱住了陳燁那粗壯的脖子，胖子那**的胸膛上立刻滴到了幾顆溫暖的水珠。有些抽噎的女孩緊緊靠在他胸前，不住的低語著。
“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了。”
陳燁立刻用包裹著石膏的手臂，輕輕攬住了女孩那不住聳動的脊背。兩人緊緊地相擁著，盡情享受那重逢後的喜悅，訴說著離別時大宅所發生的一切。
看著緊擁住自己的女孩，陳燁心中卻又一片迷茫，月色的身影又清晰了起來。在緬甸那次絕望的逃亡，讓胖子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麽會對月色有那種奇特的感情。
那張在黑夜中滿懷孤寂的容顏，還有那靠在自己身前的玉首，還有那久久未在夢中出現的天使。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卻打斷了兩人短暫的溫馨，夏雨軒連忙用衣襟擦了一下臉，離開胖子的懷抱，打開了房門。
門外，一個高瘦的男子正束手立於門前，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袍。麵色溫和的他，看到眼前夏雨軒，竟然微微的一頜首。
是血族，一個血族為什麽要向一個血仆打招呼？夏雨軒看著眼前的男人，那張麵孔完全是令人陌生的，但從骨子裏透出的那股高傲的氣息，證明了他肯定不是一個普通血族。
“你是陳燁閣下的貼身侍女嗎？”男子雙手放在了身前，每個指甲都修剪的整齊幹淨，“不知他現在是否方便？我奉芙蕾殿下的旨意，請陳燁閣下過去。”
“他現在的身體還不行。”
“玉夜大人說，他今天一定能接受芙蕾殿下的邀請。”
夏雨軒剛想拒絕的，男子嘴角卻輕輕揚起，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就這樣走進了陳燁的房間。來不及攔阻的夏雨軒跟不上他那快捷的動作，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男子走到了陳燁床前。
“陳燁閣下，芙蕾殿下想邀請您參加她的茶會。”看著躺在床上的陳燁，男子從懷中抽出了一份請柬，恭敬的遞到了胖子勉強能活動的右手中。
用銀線束住的淺綠色請柬，右上角繡著一朵淡淡的薔薇。陳燁看了一眼被綁成棕子一樣的手腳，臉上隻能露出了一個苦笑。
“玉夜大人說過，閣下今天的身體一定能行。”
男子的話音還未落，雙掌閃電般的按向了陳燁的四肢，被他觸到的地方瞬時一片滾燙，十指沾上的石膏立刻化成了粉末。心中一驚的陳燁連忙一滾，卻立刻摔在了地上，連忙站直了身體，警惕的看著重新收攏動作的男子。
“你想幹嘛！”
“看，閣下不是已經恢複了嗎？”
聽了男子的說話，胖子才發覺自己的四肢竟然已經活動自如，除了略感酸麻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不適，心中不由滿是疑問。就算按血族的再生能力來說，也需要幾天才能重新愈合的重傷竟然就這樣好了？！
“請閣下更衣，我在門外恭候。”
衝著目瞪口呆的陳燁一躬身，男子立刻轉身站在了一邊，滿臉微笑地看著夏雨軒無奈的捧出了衣盒，開始幫陳燁換衣打扮。
黑綢襯衣外套著黑色的皮長袍，在那漆黑的袖口和衣襟上裝飾著精密的刺繡，如藤蔓般纏繞著銀質的衣扣，一根血紅的緞帶輕輕的束在腰間，直垂至地。
陳燁呆呆的看中鏡中的自己，經過精心打扮的胖子竟然也透著幾份尊貴之氣。
“不會看上去很怪吧？？”
“當然不會。”小心的替陳燁掛上了一條長長的銀鏈，然後調節好了那枚鑲嵌著紅寶石的墜子，夏雨軒湊在他的耳邊，用輕柔的語氣說道，“你打扮起來也很有威嚴。”
體會著女孩話語中的濃濃愛意，陳燁趁著女孩替他梳理頭發之際，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惹得女孩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惱他在別人眼前的輕薄。
“好了，請閣下帶路。”
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陳燁隻能用閣下來稱呼著侍立於一邊的男子。男子臉色依舊平靜如水，似乎根本沒看見兩人的親昵，相反到是陳燁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
“請隨我來。”
男子溫文爾雅的伸出了右手，然後筆直走向門外，胖子立刻緊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的走到長廊之中。在下了樓梯後，兩人在一群血族驚訝的目光中走向了直通後花園的小徑。
滿是繁星的夜空中，掛著一輪皎潔的銀月。
在那銀色的月光下，花園裏的亭台樓閣變得一片朦朧，透著一股縹緲和靈動，就像是畫中的仙境，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恬靜和安詳。
穿過了幾重血腥宮殿騎士的守衛，在男子的引領下，陳燁步入了這從沒到過的園中，看著那被點綴一新的湖邊建築。
無數白色的絲幔正在空中輕輕的飄動，點綴著那廊柱和石台，在那絲幔的尾部，一個淡紅的薔薇紋章是那麽的醒目。這枚“血痕薔薇”紋章，正代表著亞洲梵卓的領軍人物，從太古存活下來的長者，芙蕾親王。
看著眼前的景色，胖子的腦中不由浮起了那一襲白衣的身影，還有那罩在麵紗下的模糊麵容。按道理來說，自己隻是血族中的一個無比渺小的存在，為什麽芙蕾親王會邀請自己來參加她的茶會？單單是上次那微薄的功勞，讓自己這個新丁進入血族最古老的門閥，本來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
“陳燁閣下。”
“啊，請說。”
看著一臉茫然的胖子，男子突然減緩了腳步，刻意的壓低了聲音。
“大人有著殿下親自賜予的貴族頭銜，也就是殿下未來的家臣，初次晉見殿下，請千萬注意禮儀。”
“啊，是是是，當然。”
聽了男子的話，胖子才想起了曾經學過的東西，自己是芙蕾親自冊封的貴族，自然也是她的家臣。按道理來說，自然要安排一次晉見。
兩人就這樣踏著略高於水麵的石橋，輕輕的走向了圍著絲幔的湖心亭，兩邊的白幔輕輕擺動著，遮去了那帶著寒意的夜風。
湖心亭內，依舊是一襲白衣的芙蕾側臥於一張香妃椅上，一頂銀色發冠束住了她那豔麗的紅發。輕紗蒙麵的她用手托著香腮，在她身邊，一條手工精巧的銀龍正盤於石桌上，大張的龍口中散出了若有若無的青煙，在亭內撒下了淡淡的馨香。
在亭子的四角，銀色燭台上插滿了白燭，如繁星般的點點燭光將亭內照的一片明亮。
一名情緒有些激昂的銀發男子，正立於她身前，雙眼中閃動著血紅的火焰。陳奕星！！緊跟在男子身後的陳燁，突然認出了眼前的副議長，頓時心驚膽戰的不知如何是好。
“陳燁留下，林貞退下。”看著走進亭內的兩人，芙蕾輕輕擺了擺手，那隻鳳凰形的戒指在月光中反射著點點銀輝，“很快就會結束。”
“殿下！”
“讓這個赤子聽到了也無妨吧。”看著連忙伏在地上的陳燁，芙蕾安慰著不滿的副議長，那聲音竟然和玉夜一般清脆幹甜，完全不像是一個已經活了數千年的親王，“相比你和晨曦，他要純潔的太多了。”
“殿下，難道您真的就這樣束手旁觀？”一反往日那沉靜如水的神情，陳奕星臉上竟然出現了少有的激動，“看著亞洲走向瘋狂？破壞那一千多年的平衡與安定？”
“奕星，你要知道，遁世條約隻是為了讓血族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芙蕾的話語中漸漸失去了感**彩，變的一片冰寒，“對血族來說，你和晨曦孰對孰錯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是誰能帶來更好的未來。”
“殿下！親王，家族們的態度都模棱兩可，唯一的希望隻在您身上了。”
“我知道你們兩人在黑暗中不斷的較量，但我不希望看到太多的血腥和紛爭。”
聽著兩人的交談，跪倒在地的陳燁不由背後陣陣發寒，按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雖然那些傳聞並不是沒聽過，但親耳聽著兩位權貴談論亞洲血族的紛爭與未來，實在是讓他有點承受不了。
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這點道理胖子還是懂得。更要命的是陳奕星那閃動著火焰的雙眼，時不時的自他身上掃過。伏在地上的他恨不得立刻捂起耳朵逃出亭外，卻又不敢這麽做，隻能將頭緊緊貼近冰冷的地麵，縮成了一團。
“既然殿下不願意出麵，那我也隻好作罷。”看著絲毫不為之所動的芙蕾，陳奕星眼中滿是失望的神情，“七天後會為了殿下舉辦宴會，希望殿下到時能好好的斟酌一下，亞洲之局，就全看殿下的決斷了。”
說完，亞洲副議長微微低頭施禮，看著芙蕾回禮之後，無奈的轉身走向了石橋。
“你過於正直了，從來沒想過暗潮洶湧時，卻依舊波瀾不驚的四大家族。”
說這句話的時候，芙蕾的聲音卻細如蚊蚋，讓人無法辨別。
察覺到副議長從自己身邊走過，陳燁不由閉住了呼吸，生恐再招惹到這位從心底中厭惡自己的血族長老，直聽到那腳步聲消失在了身後，才常出了一口氣。隨後，亭內頓時一片安靜，隻剩下那夜風輕輕吹動絲幔的聲響。
“陳燁。”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香妃椅上的芙蕾才看著長跪於地的陳燁，輕輕的喚了一聲。
“殿，殿下。”嘴裏連忙應承著，胖子卻不敢抬起頭來，“小人在。”
“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夜風太大。”聽到芙蕾的問話，陳燁立刻想好了回答，“小人又重傷未愈，所以什麽都沒聽清楚。”
“怪不得玉夜會如此看好你。”
“那是玉夜大人抬舉小人。”依舊聽不出什麽的陳燁，隻能繼續打著馬虎眼。
“雖然你成為血族時間還短，但畢竟死使是內務部隊。”看著眼前不敢抬頭的陳燁，芙蕾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了一絲好感，“想必也知道亞洲目前的現狀，對你這樣一個新人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我想給你一次機會，願意不願意現在就辭去死使的職務，投入我的府中。”
聽到這裏，陳燁不由抬頭看著眼前的芙蕾親王，呆了半刻，才發覺了自己失神，立刻又重新伏在了地上。
“宴會過後，我就會離開不朽之地，回到自己的領地，屆時，你可以與我一起離開。”
看著低頭不語的陳燁，芙蕾似乎也沒有催問的意思，兩人就這樣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四角的燭火突然一暗，玉夜那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絲幔之後，望著伏於地上的陳燁。
“小家夥，雖然你在仰光幹的很漂亮，但以後在亞洲將起的波瀾，不是靠小聰明就可以混過去的。”走了幾步，玉夜竟然彎腰蹲在了胖子身前，“如果想活下去的話，最好跟著殿下一起離開，才是明智的選擇。”
從胖子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玉夜那淺淺的**和雪白的肌膚，但他不敢看，也沒有心思再去偷看那外露的春光。
的確，想活下去還是離開這座大宅更保險一些，不提那些危險的任務和那些權力的角鬥，光是陳奕星對自己的偏見，恐怕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雖然不明白芙蕾為什麽會如此招攬自己這個廢人，但不論是玉夜還是芙蕾，至少讓胖子本能的覺得可以信任。
而且玉夜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兩位長老的爭執恐怕不會簡單，到時倒黴的隻會是下麵這些低級血族，會演變成什麽局麵根本不是自己能猜想的。自己如果能跟著芙蕾親王，以她在亞洲的權勢和影響，應該能獲得一個更好的安生立命所在。
但胖子的心中，很多東西卻並不能忘卻。在戰鬥中可以互相依靠的蜘蛛男，第一次能讓自己感到溫暖的夏雨軒，以及在銀月下，月色那單薄瘦弱的身體，還有那夾雜著血腥的蘭花香氣。
陳燁心中頓時一片雜亂，雖然短暫，但卻令人無法遺忘的種種回憶全部湧上了心頭。呆了半刻，他突然抬起了頭，似乎打定了主意，眼中一片清明。
“對一個人來說，很多東西可以輕易的舍棄，但很多東西卻永遠無法舍棄。”說到這裏，陳燁的臉上似乎顯出了一份羞澀，“很感謝殿下以及玉夜大人的好意，但請容許我繼續留在這裏。”
看著胖子那堅定不移的神情，玉夜表情不由一寒，陳燁心中立刻一驚，大叫壞了，連忙擔心是不是自己的回答不夠圓滑。少女卻突然望著身後的芙蕾，眼中滿是笑意。
“沒看出你這個小家夥到是蠻有情意的，說，是不是為了那兩個小丫頭？”一把提住了陳燁的耳朵，玉夜不由嘟起了嘴，一臉的不滿，“我和殿下的招攬難道比不過那兩個黃毛丫頭？讓你這麽牽腸掛肚，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賭進去。”
“哪敢！！”耳朵上傳來劇痛的胖子又不敢掙紮，隻能連聲告饒，“希望兩位殿下能體諒小人的心思，如果小人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也不值得兩位殿下厚愛啊。”
“行了，不逗你了。”看著耳朵都被扯長了三尺的胖子，玉夜終於鬆開了手指，從無名指上摘下一隻黑玉戒指，遞到了陳燁的手中，“看在你這麽講義氣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以此為信物，你可以向我或殿下提一個願望，隻要在能力所及之內，一定會得到滿足。”
“是，多謝玉夜大人。”
將黑玉戒指接於掌中，觸手之處一片冰寒。用整塊黑玉雕成的戒指在月光下隱隱透出了靈光，就如同一朵盛放的黑槿花。陳燁不由滿懷感激的看著玉夜，不知如何道謝。
看著傻呼呼的胖子，玉夜嫣然一笑，站直了身子向芙蕾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如青煙般消失在層層絲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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