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朝末年,在河南地有個蕭家大院,大院裏掌事的蕭老爺子做的是藥材生意,當地名號三陽堂。豫北地區的藥店進貨基本上都是從他這裏進,日進鬥金這個詞,用在蕭老爺子這生意上是恰如其分。

俗話說錢多了惹眼,債多了壓身。蕭老爺子從哪搞出這麽多藥材一直是附近不少人心中的一個謎團,當時又恰逢太平天國運動,河南附近的河北、安徽等地因征兵打仗,傷病、瘟疫等病情災情不斷,外地藥材已然是供應不及,可是三陽堂這裏卻依然供應藥材是從容不迫,隻要你來收三陽堂就準保有藥,而且是價格低廉童叟無欺。

什麽當歸、田七、天麻、石決明,鉤藤、牛黃、王不留行……無論是常見藥還是稀奇藥三陽堂是從未缺貨。這下不管是附近還是外地的藥材商是徹底的眼熱嫉妒了,論地麵,蕭家確實有那麽不少地用來種植藥草,可這也是遠遠的不夠用啊。

再加上有人看見蕭老太爺常常是深更半夜獨自一人進入深山不見蹤影,第二天就領著一列馬車和捆紮好的藥材就回了三陽堂,於是很多人背地裏說蕭老爺子恐怕做的不是陽間的生意……

其中有這麽一個藥材商,外號叫做皮三兒,生的一副賊眉鼠眼的相貌,人品也不佳,整天想著偷懶取巧,因為倒賣藥材缺斤短兩給官府抓過幾次。聽說了三陽堂來貨蹊蹺這件事兒之後心裏癢癢,發財的美夢誰不做?皮三兒就琢磨這蕭老爺子肯定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門道。

自從進了官府之後,皮三兒的貨是再沒人樂意要,丟了人還能爭口氣,失了信就撿不起來了。皮三兒倒了生意之後過的是窮苦潦倒,再看蕭老太爺的生意依然是紅紅火火,皮三兒這眼熱的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給燙熟了。偶爾聽說三陽堂招夥計,他在家琢磨了一宿想出了一條發財妙計,第二天就換個了打扮,也改了個名字,去三陽堂做了一名打雜夥計。

自從皮三兒進了三陽堂之後,一改平常的懶惰和平時刷小聰明的毛病,工作賣力,做事認真,常常蕭老爺子還沒吩咐,他就已經把事情辦妥當了,時間一長,蕭老爺子對皮三兒印象格外之好。就開始慢慢交給他一些值得信任的活計,皮三兒也不辜負蕭老爺子的厚望,把自己的活兒處理的是井井有條。

兩年之間,皮三兒時刻留意著蕭老爺子的動向和三陽堂的貨源渠道,但蕭老爺子似乎是格外警惕,無論是店裏的活計,還是蕭老爺子的太太、小老婆們,都不清楚這件事兒。皮三兒有些按耐不住了,終於有一天發現蕭老爺子接下了河北藥店下的一批為數不小的藥材采購單子,皮三兒這就暗中盯緊蕭老爺子想要看看他到底是從何處進的藥材。

這天夜裏,皮三兒換好了一身黑衣,藏在三陽堂後門的陰影裏,過了子時之後,就見蕭老爺子從蕭家後院走了出來,皮三兒趕緊就盯緊了一看——隻見蕭老爺子背著一個大口麻布袋,那布袋沉甸甸的壓的蕭老爺子的腰都直不起來,也不知道裏麵塞得是什麽東西。蕭老爺子左右查看了一下不見有人,這才背著那麻布袋子弓著腰朝著不遠處的山裏走去。

皮三兒心頭狂跳,知道蕭老爺子肯定是去找藥材了,自己辛辛苦苦這三年總算是逮找了一次機會,當下就貓著腰踮著腳不遠不近地跟著蕭老爺子。

夜裏路黑,蕭老爺子連油燈也不打一盞,就趁著微弱的月光走在那崎嶇的山路上,皮三兒看了看周圍環境,知道再走不遠就是一所人煙罕至的深穀,傳說這山穀裏麵可是有驢頭豹和山鬼,獵戶大白天都不敢輕易進去,但蕭老爺子卻是輕車熟路,走的是不慌不忙。

走了不多時,蕭老爺子一個轉彎進了那深穀,此時月光慘淡,樹影在山風中搖曳如鬼似妖,穀內時不時傳出幾聲貓頭鷹的叫聲,四下裏是陰風鼓鼓、詭吊異常。皮三兒也開始猶豫要不要進穀。但一想到這兩年自己苦累通吃,隱忍了這麽長時間,一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進了山穀之後,蕭老爺子的腳步開始放慢,終於在一塊空曠的草地上停了下來。皮三兒躲在一邊的樹叢中死死地盯著蕭老爺子生怕錯過了什麽舉動。

隻見蕭老爺子把把麻布袋子放在了地上,然後仰著脖子發出了幾聲詭秘的狗叫聲。這一下可真把皮三兒嚇得不輕,這深更半夜蕭老太爺學什麽狗叫?難道這蕭老爺子是犬妖不成。

正在此時,忽然聽得不遠處的叢裏之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有什麽東西正撥著草叢走了過來,皮三兒更加緊張伏在地上是一動也不敢動。

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皮三兒屏住呼吸注視著那正在晃動的草叢,忽然之間!竟從那草叢之中跳出一條碩壯的巨犬!

這巨犬鋸齒獠牙、雙耳尖立。渾身漆黑一片,隻有四個爪子露出點點白斑,月光之下那犬眸映出點點寒光,它低頭猛嗅了幾下之後忽然就朝著皮三兒的地方走了過去!

皮三兒頓時是嚇得魂不附體,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趴在地上抖如篩糠。正在這時,蕭老爺子走上了前去摸了摸那巨犬的腦袋,然後嘿嘿一笑從袖口中掏出一塊肉骨頭塞到了巨犬口中,那巨犬咬住骨頭之後一陣猛啃。皮三兒見那巨犬隻顧吞咬那骨頭也沒再朝著自己這裏再走,這才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

蕭老爺子等這巨犬吃完了之後指了指地上那麻布口袋,那巨犬一口咬住那口袋口頭也不回地開始往回走,而蕭老爺子便自顧坐在一邊的石頭山抽起了旱煙。

正在這時,山風忽然大了起來,那巨犬咬著的麻布袋裏忽然被吹出了幾片白花花的東西,皮三兒定睛一看頓時腦袋一蒙——隻見從那麻布袋子裏飄出來的東西竟是幾張白花花的紙錢!那紙錢在空中隨風飄著旋、打著轉,配合著那深穀裏時不時幾聲恍若鬼哭的風聲。那麻布袋子裏的紙錢……難道蕭老爺子真是做的陰間的買賣?!皮三兒想到這裏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害怕,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眼見那巨犬走的遠了,蕭老爺子還坐在石頭山抽著旱煙,皮三兒又怕又奇,依然是伏在草叢裏麵一動不動,就這麽等了有兩個時辰,天邊泛出了魚肚白。皮三兒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鼻尖聞到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兒,他抬起頭這麽一看,隻見一列載滿了各種奇珍異草的馬車隊走了過來,各輛馬車均是沒人駕駛,仿佛這些馬匹全都認得路一樣。

這馬車上,不但尋常藥草一應俱全,就連那價值不菲的人參鹿茸、靈芝蟲草之類的奇珍也都是讓人眼花繚亂,皮三兒見到這一幕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蕭老爺子走過去點了點草藥,然後就翻身上了第一輛馬車輕聲吆喝著,引著那馬車隊就出了穀,到了三陽堂後,蕭老爺子將車隊引入了三陽堂外的一間倉庫,然後解開那馬車上的韁繩留下了藥材,那些馬匹吃了些草料後便徑自離去,這時候天還沒亮透。

目睹了全過程的皮三兒簡直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每晚是翻來覆去整夜的睡不著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蕭老頭兒能做的事兒,憑什麽我皮三兒做不成?當下努力回想當時蕭老爺子學的那幾聲狗叫勤加練習。

自覺模仿的差不多的皮三兒也趁著一天夜裏子時,背著一麻布袋的紙錢、帶著幾根肉骨頭就進了那深穀。到了那裏之後,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多日練習的成果。然後就焦急地等待著那隻巨犬的到來,果不其然!不多時,那巨犬竟真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皮三兒也沒露出什麽敵意,皮三兒依葫蘆畫瓢地喂了它幾根肉骨頭,接著就讓它去叼那麻布袋子。

那巨犬吃過了骨頭便像當時一樣叼著那麻布袋子走了。接著皮三兒就心急火燎地等那滿載奇珍異草的馬車隊出現,哪知道這一等,等到了天都大亮了也沒見到那馬車隊,隻等到了慌慌張張跑過來的蕭老爺子。

蕭老爺子一見到皮三兒頓時猶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歎了兩口氣說命該如此,連說今後蕭家大戶要破敗了,財路算是斷了。皮三兒見狀心裏即是慚愧又是不解,就上前問蕭老爺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蕭老爺子解釋說,原來他那麻布口袋裏裝的紙錢隻是供夜神用的,裏麵除了那些紙錢可都是真金白銀。蕭老爺子年輕走江湖時偶然救過一個算命的,那算命的就給他指了一條發財的路子。讓他今後做藥材生意。如遇上貨難供應,就到深穀中做幾聲狗叫,然後就會出現一隻巨犬,接著把一些銀兩交給那巨犬,便會有馬車給他送來超值的藥材。

但那算命的叮囑蕭老爺子,這件事,隻能他一個人知道,不能泄露出去,而且要多行善舉,若是違反其中一項,這財路便算是斷了,以後不僅一份藥材也收不到,恐怕還有無妄之災。

皮三兒給那巨犬的麻袋裏麵隻有紙錢,沒有貨真價實的錢兩,如此一來,這岔子便出了。皮三兒自愧難當,知道縱是如何彌補也難咎其責。蕭老爺子隻是搖手說,罷了,命裏有的終須有,命裏沒的終是無,他早料到終有一天瞞不住人,便自顧搖頭歎氣而去。

之後果然如那算命所說,蕭老爺子再也難收到一份藥材,三陽堂貨源一斷,生意與日俱下,因為之前三陽堂藥材售價極低,多是為了救濟災民難民行善舉,不免得罪了不少同行。那些眼紅三陽堂的藥材商也都開始聯合排擠三陽堂,痛打落水狗。三陽堂倒了,蕭家大院也在一天夜裏出了一場火災,那些家當被燒了個一幹二淨……

聽完了這段故事,一個小孩兒恨恨地說:“那皮三兒倒像是我同桌李紅!整天打我小報告!損人不利己!”

然後他就仰著頭詢問那講故事的老頭兒:“那算命的是什麽人,能不能讓他也給我出個主意,不過我不要藥材,我最討厭的就是吃藥,我就要好多馬車的大大泡泡糖和小浣熊幹脆麵!再來個小霸王遊戲機就再好不過了!我保證!絕對不會泄露秘密!”

那老頭兒哈哈一笑呸了一聲說:“傻小子,瞧你這點出息!還不會泄露秘密,你數學考鴨蛋的事兒,還不是讓你老子給發現了,小屁股上還紅著呢,還不會泄露秘密……那個算命的啊是——”

老頭兒說道這裏,那小孩兒已然伏在桌上流著口水睡著了,老頭兒微微一笑凝視著窗外的月光喃喃地說:“那算命的……是我們外八行的人啊……那個皮三兒……就是我啊……”

窗外的月光皎潔地影射在老人的臉上,仿佛曾經的故事都化成了他臉上的皺紋,一條一條的,布滿了他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