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議婚姻

來完顏部幾個月,有一天折彥衝忽然發現歐陽適的眼睛常常對自己掃上掃下,看得自己心發毛,終於找了個沒人的時候問他:“你小子有毛病啊你?”

歐陽適笑道:“沒毛病。”

“沒毛病你最近幹嘛老那麽看我?”

歐陽適笑道:“我是看你也該是時候成家了。”

折彥衝冷笑道:“我成不成家,用你來著急?”

歐陽適道:“你怎麽說也是我們的頭兒,你的婚事,我們自然要關心一二的。”

折彥衝道:“你小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給我兜圈子。”

歐陽適道:“你最近有沒有發現有人老盯著你看?”

“有。”

歐陽適道:“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折彥衝冷笑道:“不就是你小子麽?”

歐陽適一怔,大笑:“哈哈,你放心,我沒那毛病!我最近老看你,是因為心裏想著一樁好事,才對你瞄上瞄下。”

“什麽好事?”

歐陽適道:“你真沒發現?”

折彥衝搖了搖頭,歐陽適道:“每次我們和完顏部出去打獵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女孩跟在你後麵;每次你跟宗翰宗雄他們討論兵法的時候,也總有一個女孩混在男人堆裏聽著——你真的完全沒注意到?”

折彥衝愣了一下道:“我還真沒發現。是誰啊?”

歐陽適道:“是完顏虎啦。”

“完顏虎?”折彥衝皺眉道:“女孩子有取這名字的麽?”

歐陽適笑道:“聽說她出生那天,她父親剛好打到了一頭猛虎,所以小名就叫虎妹了。女真話怎麽說來著?唉,忘了,總之叫完顏虎就好了。”

折彥衝笑道:“你打聽得倒清楚,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歐陽適道:“不是我看上她,是她看上你。怎麽說也是我未來大嫂,打聽清楚些才好。”

折彥衝笑罵道:“你少給我胡說八道。什麽嫂子,我連她什麽樣子都記不得。”

歐陽適道:“不會全沒印象吧。你再想想,她曾讓你教她寫一個虎字的。”

“虎字?”折彥衝驚道:“是不是經常跟在宗雄後麵那個?”

歐陽適笑道:“終於想起來了,沒錯,她就是烏雅束的女兒,阿骨打的侄女,宗雄的妹妹——做妹妹的自然跟在哥哥後頭。”

折彥衝怒道:“你開什麽玩笑!那個……叫什麽?完顏虎?哼!她也叫女孩子?長得哪裏有點女人的樣子?皮膚那麽黑!那肉比男人還結實!三百斤的硬弓,說拉開就拉開,比她哥哥還厲害!完顏虎——這個名字真沒取錯!那不就是一頭活生生的老虎麽?”

歐陽適笑道:“原來你也注意過她嘛。緣分,緣分!”

折彥衝道:“緣分你個頭!這種醜女人,誰敢娶她!”

歐陽適道:“是美是醜,那要看怎麽去看。”

折彥衝道:“難道還能把醜的看成美的不成?”

歐陽適道:“把醜的看成美的,自然不成。但完顏虎其實不醜。沒錯,她的皮膚是黑,但卻不皺,和她手裏的弓弦一樣,繃得緊緊的,若摸上去一定很光滑……”

“我呸!”折彥衝罵道:“你小子口裏沒句幹淨的。”

“怎麽不幹淨!”歐陽適道:“女人的皮膚生得好,不就等著男人去摸麽?不過你放心,大嫂我是不敢去碰的。說完她的皮膚,我們再說說她的身材,那絕不是江南女子弱不禁風的體態!那種結實的身段,隻有北國的冰雪才鍛得出來!胸是小了點,但腰圓,特別是那雙腿——嘖嘖!挺拔得不得了!我在海上的時候,隻在波斯美女堆裏見過那麽挺拔的腿,女真的人種裏出來這麽一個高挑的女人來,實在是罕見!像她這樣康健的女人,將來給你生出來的兒子,一定是活蹦亂跳的!”

折彥衝聽得忍俊不禁道:“你說得她這麽好,你自己娶去!我是說什麽也不幹的!”

歐陽適道:“問題是,人家看上的是你,不是我!”

折彥衝道:“人家看上我就要娶她麽?若是顧大嫂看上你,你也娶她去?”

歐陽適道:“顧大嫂是個寡婦,你少拿人家來說項。再說,完顏虎和顧大嫂不同的,完顏虎是粗中有細,顧大嫂那整一個就是塊粗坯!”

“行了行了!”折彥衝道:“總而言之,這事莫要再提!”

說完就要走,卻被歐陽適攔住道:“娶妻求好婦,完顏虎諸般條件都這麽適合,娶了她有什麽所謂!若你以後遇上漂亮的女人,再納為妾不遲。”

折彥衝指著他的鼻子道:“人家到底給了你多少媒金,你這麽賣力!”

歐陽適笑道:“我們三百漢部呆在這個地方,似安實危。若做得成這親事,那大夥兒以後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當然最好的還是你!”

折彥衝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他走後,歐陽適一個人喃喃道:“女真人現在和我們好,那都是暫時的。等我們的力量一顯現出來,就要鬧出一大堆問題!這件事情無論如何得辦成它,否則我們在這裏難以久安。可我一個人孤掌難鳴,該如何是好?阿魯蠻在這件事情上幫不上忙,狄喻和曹廣弼都不容易說動,楊開遠書生氣息太濃,也幹不了這事!嗯,隻有楊應麒這小子鬼點子多,或許能說動他!”

當下來尋楊應麒,誰知道他聽了之後卻堅決反對,說道:“這盲婚啞嫁無論如何做不得!除非是大哥親口答應了,否則這件事情我絕不答應!”

說完就走了。歐陽適頗為喪氣,卻聽蕭鐵奴道:“你們倆吵什麽?”原來他剛好經過。

歐陽適想了想把事情說了。蕭鐵奴道:“這件事情,我讚成。”

歐陽適沒想到他會讚成,但隨即搖頭道:“你我讚成沒有。嗯,要是狄先生讚成,那還好辦事一點。”

蕭鐵奴道:“不要喪氣,總有辦法的。”

歐陽適道:“你有辦法?”

蕭鐵奴嘿了一聲道:“結婚這種事情,一開始還不是你騙我我騙你,等騙到手了再慢慢適應就行。”

歐陽適笑道:“聽你這語氣,不像十八歲,倒像是四十八歲!”

誰知蕭鐵奴竟道:“我十五歲那年給人騙過的。”

歐陽適道:“騙過?騙了什麽?”

蕭鐵奴道:“騙婚。”

歐陽適驚訝道:“騙婚?”

蕭鐵奴向來悍惡的臉上現出一絲唏噓來:“當時我才從蒙古部逃出來……去!說這些幹什麽!”

歐陽適聽了蕭鐵奴的話後問道:“那你的那個妻子呢?”

“死了。”蕭鐵奴道:“一開始她騙了我,但她死了的時候我還是很傷心。不說了,說說折老大的事情吧。”

歐陽適道:“你的意思,是用你……用騙你的那個招數?”

蕭鐵奴道:“差不多,就是把人騙入洞房騙上床,不做夫妻也做夫妻了。最好把事情鬧大!我看折老大對兄弟們還是挺負責任的,事情一鬧大,他就是不想娶也隻得娶了——否則完顏部的人下不了台,我們也沒好果子吃。”

歐陽適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蕭鐵奴道:“你剛才對楊應麒那小子泄了機密,這事得緩一緩,看看他會不會說出去。如果他沒說出去,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歐陽適點頭稱是。過了半個多月,兩人見楊應麒沒把事情說出來,就都開始動心思了。這天折彥衝帶著曹廣弼外出打獵,越走越遠,竟然誤入一個山穀,那山穀藏得極深,穀內住著幾百戶人家,那些居民麵目癡呆,見到闖入者之後恐懼非常,轟的全逃散了。

折彥衝等攔住了幾個問話,卻都傻傻的不懂得回答。

曹廣弼道:“這些人怎麽都像白癡一樣?”

折彥衝道:“我們先找些吃的,然後就走吧。不要傷害他們。”卻找不到麥、黍之類的東西,也沒有米。一個隊長聞到香味,尋味而去,在一些鍋裏找到一些金色短棒一樣的東西,拿來給折彥衝看。折彥衝看了之後道:“這是玉米,可以吃。”

“玉米?”曹廣弼道:“那是什麽來著?”

折彥衝一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忽然記得這是玉米。”拿起一個玉米就啃:“就這樣吃。”吃了兩口好像想到什麽事情,道:“這個穀有古怪。”

曹廣弼道:“這東西有毒嗎?”

折彥衝道:“這玉米應該沒什麽問題。”說著就向穀中最大的一間房屋過來,卻原來是間破落的祠堂,許多人躲在裏麵瑟瑟發抖,見到折彥衝等過來又都逃了。折彥衝看得心中悲憫,進了祠堂,發現了一些發黃的書頁。一路翻看,忽然見到一本《族譜》,用的是漢文,偶爾會有些不認得的怪字,卻也不妨礙閱讀。他粗粗看了之後道:“原來如此。”

原來這穀內的居民是渤海國的遺民,在亡國之際為了逃避追殺躲到這裏,已不知躲了幾百年!那本族譜前麵寫得詳盡,筆跡端正,後麵卻越來越草,記了幾代人以後就沒再寫下去了。

曹廣弼道:“看來這些人早先並不癡呆,後來才慢慢變成這個樣子的。隻是不知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折彥衝道:“我總覺得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卻總想不出來是什麽事情。廣弼,我在這裏留守,你帶上兩個人把應麒叫來。”

曹廣弼道:“什麽事情?有危險嗎?”

“不是,不是危險的事情,但很重要!”折彥衝道:“總之快去快回。”

曹廣弼道:“要不要把狄先生他們也叫來?”

折彥衝道:“不用。主要是應麒,也許他來了能看出些什麽。”

曹廣弼帶了人匆匆趕回,一路上怕忘了路徑,做了好些記號。回到村中,楊應麒等道:“這次怎麽去了這麽久?”

曹廣弼道:“我們誤入一個山穀,離這裏有兩三日路程,那山穀有些古怪,折老大讓我來接你過去看看。”

“我?”楊應麒道:“為什麽單單點名要我去?”

曹廣弼道:“那穀內有些我們弄不懂的事情,折老大說你或許能看出些端倪來。”

楊應麒道:“有什麽古怪?”

曹廣弼道:“比如那裏的人個個癡呆,又比如那裏有些我也不認得的食物,折老大說那是玉米。還有……”

他還沒說完,楊應麒已經跳了起來:“玉米!天啊!這裏怎麽會有玉米!莫非哪裏出了岔子?快!快帶我去!”

歐陽適道:“我也……”卻被蕭鐵奴扯了一把,連忙住口。

楊應麒隨曹廣弼一路飛馬疾馳,走了三天,才來到那座秘穀。這時穀內的居民已經漸漸習慣,不再害怕折彥衝,都敢回家正常過活了,但馬蹄聲再響起時卻仍然產生一陣恐慌。

曹廣弼見到折彥衝道:“老大,這幾天沒事情吧?”

折彥衝道:“沒什麽事情。”

楊應麒卻連問也沒問,大叫一聲就朝天地裏奔去:“天啊!真是玉米!”他跑到另外一個地方,挖著泥土:“番薯……馬鈴薯……天啊!”四出亂轉,終於又指著一種植物叫道:“這難道是煙草麽?天!到底怎麽回事!”

曹廣弼看他有些失常的樣子有點擔心,走過來道:“應麒,你不是中邪了吧?”

“中邪?我才沒有中邪呢!”楊應麒道:“就算中邪也無所謂!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寶貝!”

他好容易才平靜下來,連忙打聽那祠堂的所在,進了祠堂,折彥衝把他要看的族譜拿了給他。

楊應麒細細讀來,歎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曹廣弼道:“這族譜我也翻過,卻沒讀出多少東西來。”

楊應麒道:“因為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緣由,所以忽略了。嗯,我一件件跟你說吧。”

他想了一下如何措辭,這才道:“下麵我要說的事情,有些是我原來知道的,有些是我在這族譜上看到的,有些則是我推測的。這個山穀的先祖,原來共有五家人,首領姓李,是幾百年前渤海國的一個將軍。他乘船出海,追逐著叛臣到了極北之地……”

曹廣弼道:“這些我都知道,族譜中有寫。”

楊應麒道:“你是看了,可你沒注意到其中的關鍵。渤海國的航海能力其實已經頗為發達,海船造得很不錯。這個姓李的將軍追著叛臣,趁著季風往北走,到最後……嗯,看他們的記載,再加上我們在穀中看到的這些東西,我估計他們是碰巧越過了白令海峽,跑到……跑到東方的大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