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篇 認知日記

2003年7月29日星期二上午10點50分

恍恍惚惚的,也許是吃藥的關係,我出現了輕微的分辨意識障礙。去公廁時,麵對男廁、女廁的標誌,我會猶豫,費勁地想:到底哪邊是女廁呢?好像腦神經辨別速度跟不上視、聽、觸、嗅覺。包括我此刻記日記,手與腦的配合總是不太對勁,所思所想最多隻表達了40%。是抑鬱症傷害了我的腦神經,還是抗抑鬱藥物對神經有損害?擔心是沒有用的,我隻能繼續治療,留意變化。

此刻,我的心情不錯。昨天沒約到蕭所長給媽媽看病。王濤認為,隻要CT排除了腫瘤,而且沒再吐過血,問題就不大。老年人有時肺部毛細血管脆弱,稍一用勁便有點破裂出血,問題不大。隻要半年拍一次胸片,留心觀察就行了。

與爸媽、凡丁商量後,大家都同意不著急,媽媽可以邊休息邊等蕭所長出診。為了讓爸媽安心,下午我特意去了竣雅閣,麵對麵做工作。凡丁下班也來了,四人心平氣和談,效果挺好。

我感覺到聖靈與我們全家人同在,聖靈在作功。我的焦慮減輕了,麵對爸媽神經不那麽緊張、難受了。

周小兵要去雲南開會,他說開完會可以陪我去玩幾天。我沒有去過雲南,也一直想去麗江玩,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我目前還是很容易疲倦,有氣力去旅遊嗎?我想問問龔醫生。也許,我應該有意識地鍛煉、恢複出行的能力?主啊,請你指示我好嗎?如果你鼓勵我去,我就一定能夠通過出行來促進康複;如果這不符合你的旨意,那麽就請你告訴我不要亂動好嗎?請求你讓我明白你的旨意。我很笨,靈命幼小,領悟能力差。求你開我的心竅,幫助我明白領悟你的旨意。

前些日子看靈修書籍,很喜歡其中這樣一句話:“當你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著手時,讓主為你走第一步。”父神啊,求你為我走出第一步,好讓我緊跟你的足跡往前走。

隨筆沒法往下寫了。外婆抑鬱住院對我是一種打擊。同時,我的寫作計劃也打亂了。我本想在隨筆部分好好分析外婆為什麽百折而不抑鬱,而我怎麽就那麽脆弱抑鬱得一塌糊塗。現在心裏亂,不知寫什麽。

好像抑鬱症有點複發。

應該這麽想,我隻是有點心情不好,不是抑鬱症複發。要往積極方麵想。快運用認知療法截斷負麵思維。

最近很辛苦。我好像是兩個不同的人。外表上看正常,人們都說我完全健康了,我也跟著肯定道:健康了,好了好了,危險期過了。但我內心充滿焦灼、上火、沮喪、倦怠的感覺。有時候,我說話、談笑時,會突然覺得自己不正常,很躁狂。我需要用誇張的言行來振作,用無序的忙碌來激活神經。我又開始討厭自己了!我討厭李蘭妮。她說什麽做什麽我都討厭。我又開始鑽牛角尖,我想起了李蘭妮對三隻虎皮鸚鵡做的壞事,李蘭妮有罪,不可原諒。再往下想,就要失控了。

我要清理負麵思維。我知道我是受了刺激,又逢抑鬱高危季節。不要怕。李蘭妮,冷靜。聽我給你做分析。

你原把外婆當做榜樣,精神上的一支拐杖。拐杖意外折了,你呆了。記得小時候嗎?你心目中的母親形象是部隊小院的高阿姨。**肥臀,快人快語,熱心善良,有個性,講義氣,愛憎分明。在那個扭曲的年代裏,她身上比較完整地保留了中國婦女的優點。在十二歲那個小院裏,你覺得媽媽不像媽媽,其他阿姨也有很多怪毛病,隻有高阿姨讓你覺得她是個母親的榜樣。你曾想,如果遇到災難,就向她求救,她會救院裏任何一個小朋友。當你第一次看見高阿姨精神崩潰時,你驚呆了。你有傷痛的感覺。

就像這次外婆突然抑鬱爆發一樣,高阿姨的遭遇讓你找不到依靠的榜樣。

記得嗎,你在自況性長篇散文《十二歲的小院》最後一章裏寫道:“很久以前,我想過,萬一以後落在後媽手裏,後媽往死裏打我,我就跑到小院當中喊救命。媽司令肯定會出來救我。我沒想到媽司令會走,會回老家種地。我更沒想到,原來小院每一家人都要搬走……”今天你再次麵臨成長之痛,這是必學的功課。2006年4月29日鏈接《十二歲的小院》摘錄6媽司令的爐子上經常烙餅,是蔥油餅。麵裏擱足了油,煎得黃酥酥的。拎起來,輕輕一撕,立刻就兩半了,一層一層的,好多層,薄得透明。

媽司令有老鄉在食堂當司務長,媽司令總能買到豬油。媽司令敢借錢花,所以,她總有錢買豬油。

媽司令三十出頭,大胸脯,大屁股,大頭大臉,大辮子。頭發絲兒很粗很硬,有點焦黃色。她喜歡把辮子盤在頭頂上,或者隨便挽在腦後。

她經常下麵穿一條花褲衩,上麵穿一件男汗衫,汗衫背後有許多黑麻子,在院裏走來走去。她胸脯那裏總是鼓鼓的、抖抖的、濕濕的。她有四個兒子——陸軍、海軍、空軍、軍軍。

陸軍爸比她大十幾歲,個頭卻比她矮。

媽司令門前有棵番石榴樹。這棵樹很瘦,葉子稀稀的,還沒掛過果。媽司令經常坐在樹下給小四兒喂奶。小四兒像爹,黃,瘦,給媽媽一抱,特別不起眼。他媽媽要騰出兩隻手幹活,就把他斜斜往胳肢窩裏一夾,像夾個苞米棒子。他不哭,也不鬧,小眼睛骨碌碌轉,不慌不忙地轉,好像另有心事。

媽司令的把小四兒的臉遮沒了。她摸出一把木梳,叫住我,“妮子,給阿姨梳梳頭。就這麽一下一下梳,這樣能活血。”她梳頭的時候,梳子上要抹上熟花生油,這樣梳起來,頭發又香又滑溜。

“你叔回村找媳婦兒,一眼就看中了我這兩條大辮子,那時候,黑油油的,撒開來跟仙女似的。哎唷,多少姑娘家爭他呀,那時候,他是個連長,連長連長,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有時候,我會生媽司令的氣。

她一烙餅,弟弟就站在鍋邊看。她揪下大半塊餅子給弟弟,弟弟就靠在她身邊,一心一意地吃,頭都不抬。

媽司令笑眯眯地摸弟弟的頭,“給我當兒子好不好?我給你天天烙餅吃。”弟弟嘴裏嚼著餅,很認真地點一點頭。媽司令更樂了,一下又一下撫著弟弟的小光頭,說:“兒子啊,慢點吃。”這時候,我總是很生氣。氣媽司令有四個兒子還不夠,還要用餅來收買別人家的兒子;氣弟弟為了一塊蔥油餅就叛變。於是,我堅決不吃媽司令給的餅。

吃完餅,弟弟說:“媽司令,我回家去了。”媽司令嗬嗬笑,“怎麽,不給我當兒子了?”弟弟很認真地說:“不當了不當了。”弟弟想吃蔥油餅的時候,就對媽媽說:“我……想去給媽司令當兒子。不怕的,我不是真的叛變,吃飽了我就跑回來。”媽媽問弟弟:“如果別人給你很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很多錢,要你出賣我,要抓我去批鬥,你怎麽辦?”“我幫你打他們。”“如果爸爸也同意,姐姐也同意,你怎麽辦?”“打死爸爸,打死姐姐!”“心肝兒子喲——”於是,媽媽就去親弟弟的腦門,弟弟也去親媽媽的腮幫,親得吧吧響。

7小玉子媽泡了一大盆髒衣服,撂在水池邊。她和姥姥帶小珊子出了門。

小玉子、小玲子抬出一塊搓衣板,找到一整條“電車牌”肥皂扔進盆裏。倆人跳進去,連搓帶踩玩了倆鍾頭。

小玉子媽回來了。她看見滿滿一盆子肥皂沫,就趕緊住盆裏摸。才摸了一把,就抬腳踹倒了小玲子、小玉子。

小玉子媽打人的時候最精神,最漂亮。這時候,她的嘴不歪,臉上白裏透紅,微微沁著汗,乍看上去,像抹了唱戲的油彩。她打起人來好往臉上抽,有一回,小玉子被她扇得聾了好幾天。

小玲子機靈,總往姐姐背後鑽,哭起來像吹喇叭。

小玉子本來就瘦,像一隻臘幹的小雞,胳膊細得像廣東人賣的竹蔗,是那種賣了多少天都賣不出去的抽巴蔗。她媽媽一下一下推她扇她,她不躲,也不哭,兩條麻稈腿哆嗦著,總要倒又總不倒。

姥姥抱著小珊子,盤腿坐在床角落裏,嘟噥道:“打。狠點打。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三天不挨揍,爬牆上樹。”姥姥裹著小腳,穿著童碼的解放鞋,腦後一個溜光的髻,眼睛一點不慈祥,那麽老了薄嘴唇還紅。她從不主動跟院裏的大人小孩說話。我見過她抽煙。“豐收牌”卷煙。

媽司令抱著小四兒,小四兒起勁地指住小玉子家,小腿一蹬一蹬,小臉掙得發紅,他要進屋,他嘴裏嚷著:“打!打!”小玉子鼻子出血了。黑血像一條髒鼻涕,順著她的嘴巴下巴流。滴在她的小藍花褂子上。她急忙用手去抹。

姥姥從床上給她扔了一塊破布。小玉子拾起來往臉上一抹,頓時臉上半拉紅半拉青,真像一個小死鬼。

我本來站在媽司令前麵,這時趕快退到媽司令身邊。媽司令嘴裏嘖嘖響。

“你賠我衣服……嗚嗚……你賠……”小玉子終於哭了。她總是撿小玲子的破衣裳穿,就身上這件是自己的,而且沒有打補釘。

“你……賠……”她一手血往媽媽身上抹。

小玉子媽大怒,抄起床下一把柴刀,“你個該死的東西,老早就想劈了你!”媽司令衝了進去,用身子遮住小玉子,“慢點慢點慢——點。”她扯過小玉子媽手裏的刀,“不就一條肥皂嘛,再金貴還能比人貴?我賠你一條。以前在家那麽些年,不用洋皂也過來了……”小玲子像隻小老鼠,嗖地躥到門外,一眨眼就不見了。小玉子媽推開媽司令,一腳踹在小玉子的膝蓋彎裏,小玉子很響地栽在地板上。

“你!你再動……”媽司令的臉刷地硬了,緊往小玉子媽跟前靠,“你再試試……虎毒還不吃兒呢,你試試……”小玉子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鬧不清是氣壞了,還是嚇壞了。

“別鬧了。看嚇著孩子。”姥姥耷拉眼皮說。

“誰知道我心裏的苦嗚嗚……”小玉子媽往地上坐,頭往床柱子上撞,“老的老,小的小嗚嗚……都……都死了就省……省心了……”媽司令慌忙上前去拽,她越拽,小玉子媽越不肯起來。小珊子尖聲哭,像在鼓勵她媽媽就不要起來。

媽司令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立刻把小玉子拖了出來。我揪住小玉子的袖子,帶她往外走。我害怕碰她的手。她太瘦,手很薄很輕,手心濕濕涼涼的,讓人想起牆上的小壁虎。

15陸軍剛跑進小院,就被媽司令揪住了耳朵。“兔崽子,你在學校怎——麽聽課的?上課跟老師搗亂,下課欺負小同學……”“我沒有!沒有!”陸軍歪著頭,抽著臉,給揪得哎喲哎喲叫。

媽司令手上又用了用勁,“沒有?老師都家訪來了。沒有?”“×他老母,老子明天回去揍他,他敢告老子……哎喲喲——”“放你媽的狗屁。”媽司令抄起一把禿掃把,三扯兩扯扯掉掃把頭,掄起竹棍就往陸軍身上抽,“老師告你又怎麽了?老師打你都可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個兔崽子,懂不懂?懂不懂!”她盡抽陸軍的腿和腳,棍棍到肉。小四兒在媽司令胳肢窩裏,看得津津有味。

陸軍躥上台階,躲在小春家鳳眼樹後麵,嘴裏還在罵:“明天回學校我造他的反,看他還管不管老子的閑事。他媽的……”媽司令衝上去,連掃兩棍子沒掃到,差點撞倒看熱鬧的小玲子、小玉子。

媽司令大怒,“你敢造老師的反,我就先造你的反!打死你這個小王八羔子!你往哪裏跑?今天我非打你不可。學生不好好讀書,什麽玩意兒……”小院裏沒人敢像媽司令這麽說話。媽司令出身貧下中農,所以她什麽都敢說。但我沒想到這個貧下中農會大張旗鼓地維護臭老九,她不怕別人懷疑她的革命立場嗎?陸軍滿院亂跑,媽司令提棍緊追。我覺得真好玩。

22“我×他奶奶,一群王八蛋。”媽司令站在廚房門口罵人。

“那麽多幹部不走,就打發他走,回家種地。大家評評理,老實人就這麽好欺侮?”小玉子媽往前站站想說話,宮阿姨手裏正織毛衣,她悄悄用毛衣針紮了小玉子媽一下,小玉子媽慌忙摸摸腮幫子,伸手把小玲子攬進懷裏。我抬頭看看媽媽,媽媽同情地望著媽司令,可她什麽也沒敢說。

“沒有叫你回去種地。”白麻子叔叔努力笑笑說,“回公社,聽從分配……”“一句話,”媽司令打斷他,“轉業去縣城,好商量;複員回鄉,咱不走!”小四兒哇哇哭得很起勁,像是有人一直在掐他。

“他這種級別的幹部,按規定,就是哪兒來哪兒去。你懂不懂?這是組織規定。”白麻子叔叔朝大家說,“你衝我發火沒有用,哪有跟組織討價還價的?受黨教育這麽些年,你咋這麽說話……”“怎麽說?”媽司令嘴唇發白,顴骨上的肉一跳一跳的,“當了這些年兵,油榨幹了,就該一腳踢回鄉下去呀?老天爺有眼,誰做缺德事,遲早要遭報應!”白麻子叔叔臉黑了。院裏其他人臉白了。

“少胡說八道。”胡媽媽上前捏了一把媽司令,示意她住嘴,又把白麻子叔叔扯到一旁說,“她這人有口無心,甭跟她一般見識。婦道人家,不懂戲(事)。”陸軍爸從屋裏撲出來,揪住媽司令吼:“臭娘兒們,給我家去!”媽司令使勁甩手,甩不開,她把小四兒往地上一放,小四兒這時倒不哭了。

“你算什麽男人?孬種!人家割你的蛋子你還一聲不敢吭……”陸軍爸一拳砸在媽司令嘴上,砸得她沒了聲兒。他扭住她的手,硬把她往家裏拖。媽司令掙紮著,但不如陸軍爸力氣大。她的兩根大辮子掙散了,焦幹的長發蓋住了她的眼睛。

院裏的人趕忙拉架,越拉越亂。混亂中,媽媽和小玉子媽都挨了一拳頭,痛得直往後邊縮。陸軍海軍空軍在哭媽。

媽司令又抓又撓,揪掉了陸軍爸一粒軍扣。陸軍爸扯住媽司令的長頭發往屋裏拖,扯得她臉都長了,媽司令痛得眯緊了眼。媽司令哭了。

我嚇呆了。我原以為媽司令永遠不會哭。

她家的門砰地關上了。

屋裏傳來媽司令的哭聲,聲音直逼雲霄,像是要把天上的太陽哭下來。

23陸軍爸從街外麵回來了。

他穿上了便裝,一身青黑色,看上去像個老農民。他低著頭,背著手,一腳深一腳淺往小院走,好像腳下路不平。

陸軍海軍牽著小四兒過來了。小四兒上麵穿了件紅線衫,下麵光著腚。紅線褲包在空軍頭上。媽司令落在後麵。她眉心上脖子上都刮了痧,一條條血斑紫得嚇人,她的脖子好像突然細了。她穿了一身淺藍色衣褂,料子軟軟的,抖抖的。兩條長辮子垂在屁股後麵,溜光水滑,特別顯眼,上麵一定抹了許多熟花生油。

27我聽見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我四處看看,周圍沒有一個人。老龍眼樹彎著腰,像個傷心的老婆婆,伸長了手,在黑暗裏數她地上的死孩子。

小院裏,隻有我和弟弟住的那間屋有暗暗的燈光。要不要推門呢?媽媽是不是還在哭?我靜靜地在院子裏想了一陣兒。

很久以前,我想過,萬一以後落在後媽手裏,後媽往死裏打我,我就跑到小院當中喊救命。媽司令肯定會出來救我。

我沒想到媽司令會走,會回老家種地。我更沒想到,原來小院每一家人都要搬走。

小院裏,媽司令一家走得最早。他們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離開了小院,沒跟任何人告別。

補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仍會想起媽司令見家訪老師那一幕,想著想著就會笑。

男老師可能沒想到會在一個軍隊家屬院裏受到坦誠的歡迎。造反派已經把教師的尊嚴和驕傲砸得稀巴爛,老師如驚弓之鳥,平日裏多見白眼、臭臉,陡然在一個高危地域看見一張燦爛的笑臉,一雙善良的大眼睛,肯定一下子暈菜了。

老師沒敢在媽司令家裏坐。媽司令汗衫前麵是斑斑黃色的奶漬,背後是塊塊汗跡黴點,百分之一百的**肥臀。老師微微哈腰站在院子裏,婉轉而匆忙地做完了家訪。老師剛走,媽司令的大兒子聞訊趕回小院,正好撞在媽司令的槍口上。

看著媽司令追打兒子,教訓兒子,我在為媽司令喊“加油”。直接的原因是這個挨打的家夥欺軟怕硬,在小孩子中間口碑不太好;間接因素可能是出於本能的公義心。很久沒聽見有人為老師說話,更沒有親眼見到有人為老師出氣,敢公開為老師打抱不平。我心裏有點害怕,有點興奮,有點不習慣,有點找不著北。從此,在我心目中,媽司令是一個很特殊很仗義的人。她是一位真正合格的母親。她是小院裏孩子們求救的福星。

媽司令被丈夫暴打痛哭時,我有點腦震蕩。

我目睹福星化做流星而去,小院的夜空僅餘一兩隻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