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又是紛擾的夜,如初下山的時候,老師本想送她回去,可被她拒絕了。原本她在別人的眼底就不是個好女孩,老師也自然不擔心她會在回家的路上出什麽事。

臨走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林希。林希也看著她,他薄薄的唇角有抹奇異的笑,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在看她。

如初迅速地轉身離開,不想承認他的捉摸不定讓她心驚。

那天晚上她又做夢了,是個很可怕的夢,可是第二天起來卻什麽內容都不記得,隻記得在半途中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噩夢停止,她睡得安然。

那天之後,課堂上少了兩抹身影,一個是安夏,另一個便是林希。

班裏的學生大概都知道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看著如初的眼神有些古怪。

自習課的時候,她翻開課本複習,快到中考了,她也開始認真起來。隻不過婉轉的音樂也敵不過教室裏鬧哄哄的聲音,她看著書上一排密密麻麻的字,隻覺眼花繚亂,天氣也仿若跟她作對一樣,熱得發暈。她忽然就覺得很煩。

終於,她取下耳機,“啪”的一聲合上書,從座位上站起來徑自離開教室。

經過河邊的時候,她隻是略微恍了神,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院子裏,外公帶著老花鏡在縫補她的舊衣服,看見她來了,訝異地問: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聲音自然是聽不見的,如初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中的衣服說:“下午沒課我就回來了。外公,不是說這些縫縫補補的事情都交給我嗎?你眼神不好,小心紮到手指。”

外公笑,摘了老花鏡,從身邊拿出一個郵件,道:這是剛收到的,你看看。

如初眼神一閃亮,接過郵件有些孩子氣的迫不及待。郵件裏麵是一本青少年雜誌和幾張百元大鈔,她將百元大鈔遞給外公,拿著雜誌喜滋滋地說:“這已經是我寫的東西第三次上雜誌了,外公我好開心。”

外公慈愛的笑,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她:這個你拿著,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如初搖搖頭:“我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外公你幫我收著吧,你不要太節省了,多給自己買幾件好的衣服。”她指著懷裏剛縫好的襯衫說,“這個都破成這樣了,下次再裂開了就丟了吧,我們也不至於會窮到連件衣服都買不起的地步。”

外公笑笑說:這些錢外公幫你存著,以後給你當嫁妝。

如初嬌嗔:“外公,我才幾歲呢?你就想著把我嫁出去了。”像是想到了什麽,她又說,“外公,我聽說這次中考,隻要成績排在全校前五名,高一全學年的學費就可以免了,而且學校還有獎金發呢!我一定要努力,爭取拿到第一名。”

日子很快還是回到了從前。

上課、放學、去河邊。

中考之後,如初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各大高中以優越的待遇爭搶。她的母校把紅色橫幅連著掛了整個學校。

偏是這樣熱烈的時候,她卻坐在河邊肆無忌憚地寫著她的小說。

耳邊忽然傳來“哢嚓”一聲。

她驚錯地回過頭,就看見一張俊朗的臉孔,掛著散漫的笑意。

或許是事發突然,如初反應遲鈍,呆望了他好幾秒鍾才問:“你偷拍我?”

(二)

“是啊!”他倒是回答得很爽快,從階梯上走下來。他穿著白色襯衣,脖子上掛著黑色相機,修長的身子踮起腳就能摸到槐花樹垂下來的樹枝。

對於他這麽坦然的承認,如初反倒不知道怎麽辦,竟有些結巴地說:“你、你不知道偷拍是一種非常不道德的行為嗎?”

他挨在她旁邊蹲下,眼角黑漆漆的眸子瞄她:“小妹妹的側影看起來太美了,我也沒辦法控製自己。”

如初直直地盯著他,明明是這麽無賴的一個人,偏偏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她扭過頭,繼續寫著自己的東西,不說話。

無賴卻蹲在她身邊不離開,欠扁的腦袋湊了過來,似乎很仔細地在看她寫著什麽。他細碎的頭發在金色的太陽下柔潤光澤,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下頜的線條,尖銳卻帶著致命旖旎的意味。他的身上好像有一股令人著迷的氣質,隻要靠近,就會讓人心慌。

莫名的,河水流動的聲音仿佛聽不見了,隻剩下自己呼吸的聲音,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覺再無力周旋。

“你在寫小說?”那一把溫潤的聲音,叫醒了她的心魂。下一秒,她見鬼似的將草稿紙抽離,瞪著他問:“你看什麽看!”

“看你的字,還有你字裏行間的白衣少年。”他嘴角勾勾,很輕狂的模樣,“我今天也穿了白色襯衫,你會喜歡我嗎?”

如初仿佛看見了神經病,站起身,拿了自己的東西就要離開。臨走的時候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朝他說:“你把拍了我的照片刪了,我就不追究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那麽漂亮的初初,刪掉了多可惜?”

如初蹙眉:“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他看起來更開心了:“小城就這麽大,知道你的名字有什麽奇怪?”

“就算知道,也不允許你這樣叫我!”

如初惡狠狠地瞪他,調頭就走。

“我還有珍藏版的照片,從你十歲開始到現在的,你要不要看?”他在她身後大聲問,那樣的大聲引得槐花樹上的花都驚嚇的紛紛而落。

她轉身,他就站在槐花樹下,白衣清淡,容顏安好,冷色三分,卻是溫暖。

他悠閑地踱步過來:“你不要的話,我就發到網上。”

他輕鬆的口氣就好像說你不要的話我就把它刪了那樣簡單。

見她沒說話,他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我猜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咬我?沒關係,我讓你咬。”

“你到底想怎樣?”如初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瞪出一個骷髏。

“答應我一個約定,我就把所有的照片都還給你,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來煩你。怎樣?”他湊到她旁邊,彎彎的嘴角可惡極了。

“什麽約定?”

“明天下午你這個時候來這裏,我再告訴你。”河麵上斑駁的光影,他邁步優雅離去,一肩純淨的陽光。

如初怔怔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少年,讓她在有些莫名其妙之外,竟還有一種……心跳的感覺。

(三)

奇怪的是之後的一天,如初的心情一直都處在莫名的興奮中,好像在期盼著什麽似的。

第二天吃完了午飯,她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

待到外公從廚房裏走出來,就見到她拿了書本,正坐在凳子上穿鞋。

感受到了目光,如初頓了頓,唇邊綻放一抹乖巧的笑靨:“外公我去河邊寫稿子了。”

外公說:這麽熱的天氣,不休息一下?

“不了,我睡不著呢,正好靈感來了,你知道靈感這東西不及時記下來是會跑掉的。”

外公點點頭,道:去吧,不要太晚回來。

“知道了。”如初笑著對外公說了聲再見,轉身走出家門。

一直走到轉角,心還是怦怦直跳。她有些慌神地摸著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會是視什麽都平淡無奇的沈如初。

小城夏日的陽光總是那麽大,中午大家都關門在家裏午休,誰都不願意頂著這麽大的太陽出來幹曬。耳邊是蟬肆意鳴放的叫聲。

真吵,如初想,這些該死的蟬想在熱到渾身無力的鬼天氣裏,用盡吃奶的力氣證明它們誰是老大嗎?

如初被叫得有些煩躁,不免加快了腳步。忽然,一個巨大的人影將她頂在了牆上。她驚叫出聲,嘴巴立刻被柔軟的東西堵住。她死命地踢咬,卻無濟於事,一隻手用力製住了她扭動的腰,一簇火紅的頭發就那樣出現在她眼前。那樣的紅,好像要跟太陽比誰更亮似的。

她聽到了急促的喘息,還有彼此的心跳,還有……煙草的氣息。

她不再掙紮,任由他在自己唇上撕摩。許久後,她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親夠了嗎?”

隻聽一個戲謔的聲音在耳邊笑道:“嗬嗬,這才乖,幾天不見,力氣倒長了不少。”

如初瞪著終是與她稍微分開了一些距離的人,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你非得每次出現都要這麽激烈?”

“對啊……”他倦倦懶懶地看她,答得理所當然:“不這麽激烈,你怎麽會記得我這個人呢?”

他俯首以高挺的鼻尖輕觸著她柔嫩的臉頰,感受她偏低的體溫,大掌依然落在她纖腰處,在她越掙紮的同時,他的舉止就越親昵曖昧。

“你的皮膚摸起來涼涼的。”令他愛不釋手。

“你可不可以不要挨我這麽近。”如初受不了地伸手抵著他的胸膛,明明就覺得快要熱死了,他竟然還能靠得這麽近,抱她那樣的緊。

大概是占足了便宜,林希這才放開了她。

如初頗為惱怒地瞪著他,才發現他居然背了個巨大的旅行包,一副將要去遠足的樣子。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T恤,T恤上還畫了個叮當貓。明明跟他的形象一點都不搭,但細看,卻是帥氣中帶了絲可愛、痞性中帶了點乖巧。

然後他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藍色的東西湊到她麵前。如初一看,竟然是個迷你版的叮當貓掛飾。

“這個是送給你的。”

幼不幼稚啊?如初在心底嗤之以鼻。

無視她眼中的嫌棄,林希徑自將她勾在食指上的鑰匙拿過來,輕輕鬆鬆地就將掛飾掛了上去。末了,他還從褲兜裏掏出自己的鑰匙,炫耀般地在她眼前一晃。那上麵掛著一模一樣的鑰匙扣。

就在如初要開口的時候,他有板有眼地說:“這個可是我花了很多錢買來的,又是我親手掛上去的,所以你不能拆下來也不能丟掉。”

如初瞪了他一眼,看他狡猾地露出無辜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無力。

“想去吹吹風嗎?”他忽然又提了個建議。

“不想。”如初轉身就想走。

他兩手一擋,將她困在了牆壁與胸膛之間,俯下身,氣息離她好近:“今天天氣這麽熱,你去河邊不怕中暑嗎?”

如初將自己的身子使勁往牆上靠,有些不耐,道:“你知道很熱還靠我這麽近?要是真的中暑,現在早就暈了。”

林希輕笑一聲,離了身子,也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大步往樹下那輛大紅色的摩托車走去。

“喂!你幹什麽!”如初用力掙紮,不敢相信自己的無心生事,卻隻讓他像個蠻不講理的瘋子為所欲為。

林希唇角微勾,她的掙紮半點都不影響他向前的腳步。直到將她硬是扯到了車前,他將下巴一揚,示意她坐上去。

如初哪兒能如了他的意,扭頭就要逃跑。沒想到他倒是一步追了上來,猛然伸出長臂鎖住她纖細的腰肢,硬是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後座上。

“你瘋了嗎?”如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林希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的好。他大笑,**不羈的神情更增添了他身上危險的氣息:“遇見你的第一天我就瘋了。”

如初不想再跟他爭執,午後的陽光的確照得人眩暈,她閉上嘴,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壞人林希就喜歡看她憋氣的樣子,關鍵是她在生氣,是為了他而生氣。那表情明明就很惱火,卻硬是不肯再做聲,真是可愛極了。

看著她,他就覺得心情很好。

他將旅行包往前麵一掛,故意忽略她用沉默執行的抗議舉動,修長的雙腿跨上摩托車、發動。車如弦一般飛了出去。

就是那樣悶熱的一個下午,她被迫坐在他的車上,耳邊是溫熱的狂風,有種青春張揚的肆意。

他們的身後,車輪在泥土上滑下清晰的弧線,仰起頭的是徐緩的暖風無力地吹動樹葉,蟬鳴囂張地大放著,陽光中藏著風雨欲來的熾熱。

(四)

吹吹風?他的說法未免太詩意了一點!

是飆車!他載她出了小城之後,便飆上了郊區公路,看見任何一輛車都要比過去,連汽車也不放過。

雖然如初平時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小孩,但是第一次坐這麽快的車,也是心驚肉跳的。何況前麵的男孩隻不過十六七歲的年齡。當耳邊的風聲刮得臉生疼的時候,她已經不敢再睜開眼去看根本就看不清的沿途風景,隻能閉著眼睛想其他事情好讓自己可以分散心神。

林希側眸瞥了後視鏡一眼,這個倔強的女孩,就算是害怕成這樣也不讓自己抱著他的身子,他身上是有細菌嗎?他邪惡地勾起唇,忽而加大馬力,原本就已經開得很快的車子就像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

如初倒抽了口冷氣,不得不抱住他勁瘦的腰,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因為速度太快被風吹跑。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他覺得這樣嚇她很好玩嗎?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如初閉著眼睛,咬緊牙關,努力控製自己的心跳不要那麽失常。

背部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她柔若無骨的纖手抱著自己的真實感,讓林希心情大好。他勾唇一笑,依舊沒有減慢速度,放任掌控中的車子疾駛而去。

片刻後,車子停在一條大河的岸邊,林希先下了車,看著坐在後麵臉色滿是蒼白的如初。雖然她的膚色原本就瑩白若雪,但現在還是可以看出她明顯地少了血色。

林希有些懊惱,一開始隻不過是想逗逗她,沒想到真把她嚇壞了。

“我沒想過你也有脆弱的時候。”他苦笑,修長的手指輕撩起她覆住耳朵的柔軟發絲。

如初微微側過臉,躲避他的碰觸。湛亮的瞳色之中有一絲怒意:“開著摩托車跟汽車比速度很好玩嗎?”

林希笑:“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的寶貝說話,它會生氣的。”說完,他有些憐惜地撫摸著自己的愛車,“這個可是我十五歲的生日禮物,雅馬哈FZ1‘大戰神’,不是普通的摩托車哦。”

他說這話的表情很認真,眉毛微微挑起,帶著十分的驕傲,頗像是跟別人炫耀自己寶貝的小孩。

如初對賽車根本就沒興趣,在她的眼底,這輛所謂的“大戰神”也就比普通的摩托車好看一點、威風一點,其他根本就不足為奇。

她徑自下了車,往河邊走去,這才發現他帶她來的地方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比她平時喜歡待的那條河大上好多倍。

“喜歡嗎?”他的聲音從後麵響起,“你每天待著的那條河隻是它支流的一部分。說起來,它該叫它媽媽。”

如初沒出聲,蹲下。纖細的小手輕輕地撫過水紋。河水相當清澈,她看見底下的石頭,還有被她驚嚇得四處亂逃的小魚。

她用手不停地撥弄著水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連林希蹲在她身邊也仿若不知道。

林希側臉看她。她有一頭柔順的長發,卻很少會散開來,總是綁成鬆鬆的辮子,不過配上她一張秀致淨麗的臉,倒也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氣質。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繞在她後麵,輕輕地將綁頭發的綢帶從她發梢摘落。瞬間長發就如被解放了般垂落在她的肩膀上。

就在如初抬頭剛想罵人的時候,他一張俊臉倏地湊過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然後又立即跳開一米的距離,朝她邪氣地笑,像隻偷了腥的貓。

如初站起身,扭頭就走。

林希忙拉住她,嬉皮笑臉地說:“生氣了嗎?又不是第一次。”

如初冷冷地看著他,那樣的眼神就仿佛他是這個世界上多麽令人討厭的生物:“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

林希掛在嘴角的微笑漸漸冷了下去,拉著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片刻後,他的臉上已沒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比寒冰還更冷的麵無表情:“是嗎?”

“是!”如初凜然地看著他,“我真的很討厭你總是自以為是的樣子,以為全世界的女生都會喜歡你以及你不可一世的吻。”

“可是我吻你的時候,你也沒拒絕,證明你是喜歡的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懶得跟你計較。”她冷笑,“失去初吻的人,第二次和第三次,或是第一百次又有什麽分別?如果你還有些自知之明的話,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我真的沒有那麽多時間跟你玩遊戲。”

“你以為我喜歡你隻是一場遊戲?”

“不管是不是遊戲。至少在我的規劃裏,是沒有早戀這一項的。”如初說完,轉身就往來的方向走去。

他在後麵冷笑:“像你這種人,沒有早戀的意識,怎麽可能寫得出關於愛情的文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表麵上無動於衷,實際上骨子裏早就期待過什麽白衣少年光臨吧。”

如初頓住腳步,轉身笑:“很榮幸你這麽了解我,連我發表的文章都看過。對,在我心裏一直藏著一個白衣少年,但絕對不是你這個樣子。他成熟穩重,會像楊過一樣專情,他將會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原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早熟,這麽小就會想男人了。”

“彼此彼此。”她說,“你還不是這麽小就懂得如何撩撥女生了?”

他走近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們都這麽早熟,算不算是同類人?”

“沒錯。”她淡淡地掀眸,“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我討厭自己,所以不會喜歡上跟自己一樣的人。”

“……”

“還有,以後不要為了討好我而穿白襯衣。”她看了一眼他火紅的發,道,“它不適合你。”

(五)

那天還是林希將她送回去的,那麽遠的路,她一個人走回去挺不實際的。

隻不過一路上林希都沒說話,車速是放慢了,待到將她送到家門口之後便不發一語地飆車離去。

如初掩眉,在踏進院子門檻的時候,忽然想到了昨天的那個約定。她有些遲疑地看了手上的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雖然知道他在那裏等的可能性很小,但她還是回頭向河邊的方向跑去。

在你年少時,有沒有出現過那樣一種人?見到的第一眼就迷上了他的氣質。那種溫暖幹淨一直徘徊在腦海裏,像是你隱藏在心中多年的男子,想要抓緊他、再見到他。然而他也許隻會出現一次,在你有限的生命裏,而後,淡淡地存在在記憶中,輕輕叫喧。

如初來到河邊的時候,如想象中無人。她說不出心裏是怎樣的感覺,大抵是失落過多吧?

下了階梯,來到了河邊上。

時間已經接近黃昏了,河邊的暖風終於帶了絲涼意,對岸的太陽紅得一點也不耀眼,像個晶瑩剔透的蛋黃。

她蹲在河邊,看著河裏清澈的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想起剛才自己在大河邊對著河水發呆,不由得輕笑出聲。

那個時候,她在看林希。她居然透過河水在看林希。

有誰知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如初,居然不敢跟那個染著火紅頭發的少年對視?她隻敢從河裏大膽地打量他的身影和他俊朗的麵部輪廓。

恐怕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膽小的事。

那麽的膽小,連認真地看他一眼,都不敢。

她的確是說謊了,什麽不可能喜歡他,全是胡謅。實際上,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

可是這個時候的喜歡,在她眼底卻是那樣的卑微而弱小。

她有什麽資格說喜歡?就連像平常人學生一般叛逆和作亂,她都不能。

她唯一能做的隻是表麵上的不聽話,看起來是個十足的壞孩子,可實際上每個學期她都要給自己定目標,什麽排名什麽成績不是好學生才關心的問題,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在乎更努力。

有誰說過,青春哪有那麽容易就甜言蜜語,至少會有天空無聲的白雲刺激著自己麻木的神經。

她慶幸自己始終都是一個知道自己要什麽的人,在迷失的青春裏及時地刹車,斬斷了自己可以繼續下去的可能。

那晚回到家後,她一如既往地幫外公做飯。吃完飯,在院子裏看星星的時候,她拉著外公的手說:“外公,我決定接受臨川一中的邀請,去念他們的高中。聽說他們高中,B大和Q大的升學率最高。”說完她又道,“我一定會念上B大,等到那個時候我就帶你去首都。我們在旁邊租一個房子,然後外公你就可以每天去看。”

她一直都知道外公最崇拜的人就是,聽說以前外婆帶著外公去京城看病的時候,兩人去了,因為不舍得花錢,隻在外麵免費的區域溜達了一下。那一次是外公唯一一次去京城,算是比較遺憾的一件事。

外公隻是輕笑著搖搖頭,告訴她:隻要你有出息,我就很開心。

那時候的如初還不懂,實現夢想需要很長的一段過程。而這個過程中,那些逐漸蒼老的軀體已然沒了精力去分享成功的喜悅。那便是我們常說的,歲月不等人,萬物都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