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擴張:回歸專業化的狂想

三九的第二大“專業化工程”是籌建一家中醫院集團。三九與海南省達成協議,收購海南中醫院,還跟廣東省的一些中醫院商談收購事宜。趙新先打算把這些中醫院整合成一個新的集團,在香港上市。同時,三九在深圳東部籌劃建設一個規模驚人的健康城,包括一個90個洞的國際最大高爾夫城、一個超豪華的五星級健康賓館,以及一個包括療養院、臨終關懷醫院和特殊護理醫院在內的大型綜合健康服務係統,其總投資將超過40億元。

趙新先是那種頗有戰略直覺的企業家。在產業的每一個轉型點,他都能很早地意識到,並迅速地做出反應,但他在項目的執行上則總是顯得“大而不當”。在一次又一次的布局和衝殺中,三九的企業規模越來越大,但是能夠給企業帶來直接效益的項目卻始終未現。在第三次擴張中,他的表現像一個巔峰已過、力不從心的老棋士,開局宏偉,中盤紊亂,尾局不堪入目。《新財經》在一篇評論中分析說:“三九的專業化戰略讓人疑惑,製藥業屬於生產領域,連鎖藥店業務屬於流通領域,醫療健康更側重於服務領域,三項業務均和‘醫藥’有關,但實質則截然不同,投資風險更大。”在某種意義上,三九的此次專業化回歸是一次缺乏深思熟慮、更具冒險性的賭博。

2003年,四處狂奔而無所收獲的趙新先和他的三九衝到了懸崖的邊緣。

5月,曼哈頓時代廣場上的那塊“999三九藥業”廣告牌被悄然拆除了。趙新先堅守了8年的夢想隨風飄逝。為了這塊廣告牌,三九每月大約需支付12萬美元,8年下來總金額超過1000萬美元,其的資金現狀已經養不起這道昂貴的風景線了。

9月28日,《21世紀經濟報道》刊登《98億貸款:銀行逼債三九集團》一文,披露三九共欠銀行貸款餘額98億元,已經陷入巨額財務危機。此文一出,頓時把三九的資金窘境曝光天下。接下來的1個多月裏,“討債大軍”紛至遝來。三九總部一片混亂。一些性急的銀行開始封存三九資產,凍結質押股權,並向法院提起了訴訟。三九在全國各地的數百家公司都成了銀行逼債的對象。做得最絕的是浙江湖州的中國工商銀行,索性凍結了三九湖州藥廠的銀行賬戶,將所有進入的流動資金全數扣押,造成藥廠資金鏈斷裂,生產經營陷入停頓,隻好宣布破產。對於所有企業來說,銀行信用的破產幾乎是無可救藥的。三九到了自創辦以來最驚險的時刻。

在這樣的時候,試圖自救的趙新先突然把矛頭對準了國有資產的擁有者。他認為:“三九負債率偏高的根源在於三九集團是一個怪胎。作為國有企業,其國有出資人是存在的,但卻沒有實際出資,沒有履行出資義務。對於三九集團而言,國家不僅沒有出一分錢,而且也從未享受過債轉股、貼息貸款等優惠政策。”很顯然,已經超過了退休年齡的60歲他不想再坐等下去了。他想利用此次財務危機,徹底,至少部分地解決三九的產權問題。在三九的產權問題上,他表現得非常搖擺,一直覺得三九是他一手締造出來的,甚至在一次中高層幹部會議上對部屬說:“沒有我趙新先,就沒有三九。”這句話在某種意義上是不錯的。

在趙新先治理三九的相當長時間裏,三九幾乎沒有受到過太大的約束和幹涉。他所受到的待遇也是極高的,除了全國勞模、全國政協委員等政治榮譽外,還擁有軍中文職二級官銜,享受中將待遇,這在中國企業家中絕無僅有。不過,盡管他締造了三九,但三九卻始終不是他的。

但是,趙新先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沒有思考這個問題。1998年,國有企業改革進入攻堅階段,產權明晰化試驗一度受到默許,不少企業都開始嚐試經營層MBO,南方的TCL、美的等企業先行一步而完成了產權改造。對此,他表現得很無所謂,對記者說:“三九是我做大的,MBO多此一舉。”到後來,他開始意識到產權的重要性,但也僅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個問題我考慮沒有用,這要我的‘婆婆’去考慮才行啊。”1998年底,中央下達軍商脫鉤的命令,三九與解放軍總後勤部脫鉤,歸口中央大型企業工委管理。2003年,國務院成立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三九作為中國直屬187家企業之一,轉屬其管理。隨著“婆婆”的變更,他在產權改造上的主動性漸漸變得越來越小。

當2003年秋天的財務危機總爆發的時候,趙新先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他算了一筆賬:“三九發展到今天,上繳給國家的利稅是40多個億,上繳給銀行的利息是30多個億,上繳給上級將近10個億。這個數字跟三九在銀行的貸款數字相近,都在80億元左右。”由此,他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實現出資到位的問題,解決50億元淨資產的最終歸屬;二是完成股份製改造,建立規範的法人治理結構,最終完成激勵機製和監督機製的完善。”在一次媒體訪談中,當有記者提問“三九如何走出困境,繼續去完成整合中國中藥產業的使命”時,他直截了當地回答:“不把我的產權問題解決,三九沒有辦法去整合這個產業。隻有三九把產權問題解決了,才有整合的力量、整合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