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頭等使命 (3)

“說的睡眠是全黨的大事,一般人難以理解,也難以接受。其實一點不誇張。我在身邊當了十五年衛士、衛士長,這一方麵的感受可以說是極為深刻的。自己也經常說,‘我的個人生活隻有三件大事:睡覺、喝茶、吃飯’。你們看,他是把睡覺放在了第一位。”李銀橋說。

“聽說曾有幾次跟衛士發脾氣,都是為了睡覺的事?”我們問。

“是這麽回事。”衛士長道,“一生最討厭、最惱火、最痛苦的是睡覺,反之,最渴望、最高興、最滿意的也是睡覺。之所以與衛士曾經為睡覺而發脾氣,其整個過程,完全體現了領袖與衛士之間那種特殊的關係和師長與後輩之間的深情厚誼。”接著,李銀橋就給我們講述了幾個“睡覺插曲”。

這一次又是一個重要會議。在此次會議期間發表了一個重要講話——《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並且主持召開了最高國務會議。每逢這類大事,便再無生活規律可言了。

“怎麽,如此說來主席已經兩天沒睡覺,隻吃了一頓正經飯?”衛士長李銀橋聽完衛士們的匯報,不免又著急起來。

“看來又得費點心思了!”他說完,目光落到了衛士封耀鬆身上:“小封,下一班是你吧?”

“是。”封耀鬆從衛士長的目光中明顯地看出衛士長沒說的另一句話:就看你的了!封耀鬆頓時感到了肩上的重任。

夜深了,小封陪伴著,心裏一個勁地嘀咕著得“想方設法讓主席多睡多吃”,無奈,他又拿不出半點有效的行動。

這時,小封忽見正在伏案疾書的將頭朝上仰去,用雙手在太陽穴、眉睫間捏著、揉著,顯然,他是想歇一會兒。封耀鬆見此機會,趕忙上前,小聲地勸道:“主席,您已經有一天多沒吃飯了,是不是給您搞點來?”

看看小封,長歎了一聲,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飯就不用搞了,你烤幾個芋頭來就行了。”

“這……”小封正要理論,卻又朝他揮揮手,低頭又伏案寫文章了。這個時候是不能再有半句多餘話的,否則準不會輕易饒恕的。

小封隻得按的吩咐來到廚房。深更半夜,為了怕驚醒廚師老侯,小封便自個兒烤起芋頭。老侯還是醒了,他一見小封便說:“怎麽,餓了吧?到裏麵來,這兒還有好吃的呢!”老侯認為小封“偷食”吃,便關切地這麽說。“哪裏是我,是主席要吃!”小封忙說。“你這個小鬼,怎麽不早說呀!”老侯著急起來,“主席已經三天沒吃一頓像樣的飯了,我馬上給做!”“不,侯師傅,別忙了。烤幾個芋頭就行了!”老侯一聽火了:“你這個小鬼,主席餓了幾天了,怎麽能就烤幾個芋頭給他吃,你存的什麽心?”小封也急了:“主席說烤芋頭嘛,你好心,那你做飯你自己送去!”老侯這才沒了話,他深知的脾氣。

小封將烤好的六個芋頭,放在一個碟子裏端進辦公室。他腳剛踏進門,隻聽室內鼾聲陣陣,原來睡著了!隻見他斜靠在床頭的靠墊上,一手拿著筆,一手抓著文件,就這麽睡著了,小封見此狀,輕手輕腳地把芋頭放在暖氣片上,隨即退出了門。倘若鬧醒,那可是“罪該萬死”的事!小封對自己說。

沒過多久,小封在門外聽到裏頭一聲咳嗽,醒了。

“主席,芋頭烤好了!”小封趕忙進屋,端起暖氣片上的那碟芋頭。

“好,想吃了!”主席放下手中的筆和文件,搓搓臉,抓起一個,便津津有味地邊剝皮邊往嘴裏塞。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衛士趕忙退出了屋。

一支煙的工夫,門外的小封又聽到屋內陣陣的呼嚕聲:又睡了!此時的封耀鬆,其心頭那股甜滋滋的勁頭不亞於灌了一瓶蜜。

碟子內隻剩了一個芋頭。老人家吃了五個,夠支撐一陣子的了。小封邊收拾邊想道。他剛要踮著腳出門,忽覺今天的呼嚕聲似乎有些異樣!衛士不放心地回頭一看,天哪!封耀鬆不敢相信,在的嘴裏竟然還夾著半個芋頭!那半個芋頭隨著呼嚕聲一起一伏地在口腔內顫動著!

有多困呀!小封的眼眶裏嘩地湧出一股熱流。決不能讓主席這樣睡!小封心裏想著,手就下意識地跟著輕輕地動了起來。隻見他上前用兩個手指摳住那半個芋頭。

芋頭摳出來了,呼嚕聲亦隨即消失。

“哪個?”瞪著一雙熬夜熬得通紅的眼睛,極端慍怒地看著封耀鬆,怒氣衝天地問,“怎麽回事,啊?”

封耀鬆嚇了一大跳,順口叫喊了一聲“主席”,便淚如泉湧,沒有說出半個字,隻用手中的那半個芋頭向示意了一下。

“唉,你這個小鬼呀!”又憐憫,又惱怒,又感激地歎了一口氣,“我不該跟你發火。”

“不不,主席,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驚醒您。”小封哭出了聲,哭聲中不斷地乞求著,“您已經幾天沒好好睡覺了,我怕這個芋頭卡在嘴裏影響您睡覺。求求您了,您得睡覺……”

笑了,看著還是個孩子般的衛士,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好,小封,我們達成一個協議,你呢,莫哭了,我呢,聽你的話睡覺。”

“哎!”小封一聽這話,破涕為笑,利索地收拾起吃完的芋頭和那隻碟子出了門。

後來,小封把這件事告訴了衛士長,李銀橋像大哥哥訓斥小弟弟一般地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說:“你這家夥膽還不小,可就是笨了一點!”

這是另一次的事。這天值班衛士是李連成。

“這一次的脾氣發得真不小。責任在我們衛士,但李連成也是一片好意。”李銀橋對此事記憶猶新。

這天,剛寫完一篇重要文稿,精神非常興奮。兩天沒合眼,他自己也極想好好睡一覺,可就是難以入眠。兩個小時後,他已經服了第三份安眠藥了,通常醫生吩咐在他一下不能入睡時最多可服兩份藥。

李連成再一次扶他上床,然後竭盡全力地按摩著。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連成驚喜地發現終於合上了眼,並且已經輕輕地發出鼾聲。李連成大氣不敢喘一聲,也不敢輕易挪動一下已經有些發麻的姿勢,因為還未進入熟睡狀態。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半小時?一小時?李連成停下手,靜聽起的呼嚕聲——太好了,他睡熟了!那熟悉的鼾聲,如同柳花紛飛季節裏一首悅耳的春曲,令李連成陶醉。

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來,又慢慢挪步退至門口。就在這時,李連成的目光被另一束強烈的光芒遮住了:太陽光,從窗口射進的一束太陽光。壞了!李連成不由緊皺眉頭。這光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射到臉上,那時就……想到這裏,李連成不顧手麻腳酸,重新折回屋內,小心翼翼地走向窗口。他要擋住這討厭的陽光,保證睡個好覺。

窗,是個木質的百葉窗。隻要將其放下,便全遮住光進屋。那時的百葉窗不像如今街上到處可見的那些輕如棉布般的鋁合金或塑料合成的百葉窗。木百葉窗顯得很笨重。李連成心裏直罵做窗的木匠,幹嗎不做得輕便些。他是怕放簾時驚醒。

他擔心極了,越擔心手就抖得越厲害。

“啪——啦!”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百葉窗像散了架似的一滑溜從上墜落下來,其實這聲音並不算大,可在靜謐的房間內,對一個睡著了的人來說,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卻如同電閃雷鳴。

“誰?怎麽回事?”李連成的身後,已是憤怒焦躁的吼聲。

衛士麵無血色。

吃力地從床上坐起,張著那雙因極度疲乏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李連成:“說,怎麽回事?”

“我關……關窗。”

“關窗,早幹什麽去了?你不要在這裏值班了,出去!你給我外邊站著去!”曆來有怒便發,吃了三份安眠藥才剛剛進入睡鄉就這樣給折騰醒了,他的火氣自然不比一般。這火越大越顯露了他內心和精神上的痛苦。

李連成哪敢違命,退到院子裏,雙腳並攏立正站好。

不到五分鍾,李連成又被由遠漸近的熟悉的腳步聲驚得渾身打了個冷戰。出門了,依然怒氣衝衝地說:“去吧,你不要在這裏了,你去把李銀橋叫來!”

李連成丟了魂似的跑到值班室。他知道的脾氣,誰要真是惹火了他,一句話就會把你給支到天邊,並且永遠不許再回到他身旁。李連成自知今天闖了禍,一副哭喪臉向衛士長作了匯報。李銀橋一聽,沒說一句話便匆匆向臥室趕去。

“主席,我來了!”

李銀橋進屋時,正在屋裏焦躁地來回走著。見衛士長進來,他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話,看得出,他是硬壓著肚子裏的火氣。

再叫他睡是不可能了。李銀橋搬上一把躺椅,讓坐下。坐下來了,胸脯卻仍然起伏不停。此刻最好的辦法是讓他穩定情緒,李銀橋不愧是衛士長,對的情緒、嗜好了如指掌。他拿起一把梳子,便給梳起頭發來。

不與他說話,他也不問一句。李銀橋知道的火氣未消,而且對他這個衛士長也有意見——至少應有“領導責任”嘛。李銀橋心裏知道,因為與他這個衛士長私人感情非同一般,所以沒有衝他發作。機靈的李銀橋便沒有再多嘴。這時,惟一要做的,是讓從惱怒和痛苦中恢複過來。

梳呀梳,不知梳了多長時間。李銀橋隻覺得兩隻胳膊都快要斷了。

“好了,去叫李連成進來。”半天,終於平靜地說了一句話,“方才我對他發了火,該向他道歉。”回到了他那平易近人的位置。

“主席,我看算了。是小李的錯,再說我也有責任。”李銀橋不想再讓為此事勞神了,便勸道。

“不行,我向衛士發火是不對的,一定要道歉。”

見堅持,李銀橋便退了出來,回到值班室,挨了半天冷板凳的李連成見衛士長出來了,依然一副哭喪臉,可憐巴巴地盯著衛士長。

李銀橋瞅見李連成,就咬牙切齒地舉起拳頭在他麵前晃了晃。“你是怎麽搞的?事先為什麽不做好準備,我真想揍扁你!”說著,拳頭卻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主席睡著了嗎?”李連成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李銀橋白了他一眼:“還睡什麽?主席幾天不能睡,好不容易合眼你又弄醒了他。你真是個小混蛋!去吧,他叫你去呢!”

無奈,李連成膽戰心驚地來到臥室。

“主席,我……錯了,您狠狠地批評我吧!”李連成的聲音顫抖著。

正在一邊吸煙一邊看文稿的側過頭,“唉”了一聲,說:“你有些小錯,我是大錯,我不該向你發脾氣。”

“不,主席……”李連成泣不成聲,“是我不好,是我不該……”

是見不得別人眼淚的,見小衛士如此傷心,不由憐憫心大起:“莫哭了,莫哭了。是我委屈你了。我工作忙,腦子想的事也多,睡不好就煩躁,情緒不能自控。你可別往心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