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頭等使命 (1)

根據醫學家測算,普通人的一生,平均每天的睡覺時間是75個小時。常言稱:人一輩子一半是在床上過的。睡覺確實是人的一生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睡眠便沒有生命。當然,人不能因為睡覺而活著,但活著若是不能好好睡覺,也將是件極其痛苦的事。

人為何睡覺?古書中曰:“將吏被介胄而睡。”(《漢書·賈誼傳》)醫書言,睡覺是一種與覺醒狀態周期性地交替出現的機體狀態。它為腦疲勞後獲得功能恢複所必需,人在疲乏之時需要睡覺,可是高度疲乏又使大腦神經產生興奮,興奮又最終導致人不能入睡。

我們這些普通人每日僅為自己、家庭或周圍環境、工作等事糾纏,就時常為不得入睡而煩惱、心焦。那麽,一個整日操勞天下大事、日理萬機的領袖人物,他是怎樣得到和安排睡眠的呢?

衛士長李銀橋談起此事,語氣是那樣沉重。他介紹說,作為一個管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國的領袖,在他的一生中,由於各種無法擺脫的、接二連三的大事、小事纏身,他失去了正常人一生中所應有的許多東西。其中之一便是睡眠。習慣於夜間辦公,白天睡覺。夜間萬籟俱寂,好思考問題,可以聚精會神。然而,白天睡覺卻並不十分科學。人的生理是有其規律性和科學性的,人為地違反這種規律和科學是痛苦的。這種痛苦來自精神和,為了全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和新中國的建設,耗盡了畢生的精力。

“平均一天睡多長時間?”我們問。

“沒辦法統計這個平均數。”李銀橋抱歉地搖搖頭。他說:“的精力超人,國內國際有多少大事等著他處理,因而他無法遵循老天爺的日出日落的規律,所以也無法計算他一天睡多少小時。經常是,這一天他工作到清晨四五點,還沒有睡到九十點,又有什麽緊急要事催他起床處理。而這一起床,也許是連續辦公兩天一夜。我們衛士班的同誌曾計算過他一周睡多少小時,結果才不足二十七小時。我們的老公安部長羅瑞卿同誌,在中央首長中素有精力過人的美稱,能三天四夜不打瞌睡,可他不止一次感歎道:‘哎,這些日子可累慘了!’‘幹嗎?’有人問。‘陪主席來著唄!’可見的精力何等超人。

“我們衛士的任務,主要是負責的衣食住行。他的衣服非常簡單,幾件軍裝和幾件內衣,從陝北時一直穿到六十年代困難時期。的飲食更是簡單:一碗辣椒、一碟黃豆!遇到喜事心情痛快時,最多來碗紅燒肉。除了解放戰爭時轉戰陝北以及五十年代初出巡時間較多外,大部分時間屬於深居簡出。於是,照顧好老頭兒睡覺,便成了我們衛士的頭等任務和重要使命。”李銀橋說,平時他們背著,都叫他“老頭兒”。

“精力充沛,是我接觸的中國所有領導人中最突出的一位。他工作起來會使周圍的人難以支持。通常我們衛士每天輪流值班,采用四班倒。可就是我們這一天裏,四個小夥子加起來都頂不住已進入花甲年齡的一個人。有好幾次出辦公室時把自己的大衣輕輕地蓋在門外值班睡著了的衛士身上。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新中國成立後,不管哪位中央首長來見,第一句總是要問:‘主席睡著了嗎?’一聽說正在睡覺,縱然再有重要事情(除非特別重要的),也總是不敢和不願驚醒。大家都知道能睡上一覺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周恩來,每次見到我們,總要問這幾天主席睡覺怎麽樣,一聽說睡得好,便會像辦完了一件大喜事似的,臉上堆滿舒心的微笑;如果一聽說沒睡好,就會把我找去,指示道:‘衛士長,得想想法子呀,主席是全中國人民的掌舵人,你們得保證他休息,這是頭等大事,明白了嗎?’說完,還會非常具體地教我們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有周總理等領導同誌的指示,就使我們衛士感到保證睡好覺的重要性了。

“為了保證睡好覺,我們想了許多辦法。有些辦法是可行的,而有些則無法實現。譬如,規定幾點睡覺,或一天之內至少睡幾個小時,這兩點拿到實際中就無法兌現了,就連本人有時也無法按照自己的意誌辦事:中國是個大國,大國又有數不清的大事,他又是這個大國的最高領袖,有些事是非他拍板不可。我們衛士看著的辦公室常常連續幾天幾夜亮著長明的燈光,私下裏有多少次感歎:作為主席的是多麽不容易啊!”

“我給你們講講關於睡覺的幾個故事。”李銀橋抖起精神對我們說。

躺椅上的鼾聲

1948年9月,中央在西柏坡召開了著名的“九月會議”,會議以“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為議題,實際就是對各戰略區打大規模殲滅戰下達了總動員令,中央在此次會議上確定了解放全中國的偉大戰略方針,根據戰局的需要,決定將一切可能和必須集中的權力集中到中央和中央代表機關手中,以加強中央的統一領導,為奪取全國勝利創造思想和組織上的必要前提。中央當時的五大書記——、、周恩來、朱德、任弼時,進行了分工,依然由同誌負責全國的軍事指揮,周恩來協助。從此,同誌以極大的精力投入到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和後來的渡江戰役中。這期間幾乎都是通宵達旦地工作,中央首長不時過來勸他多休息,可總是幽默地說:“我的麵前是幾百萬的國民黨軍隊,這麽大的一盆‘紅燒肉’,不把它吃掉,我哪能睡得著呀!”

誰也對他無奈。

衛士們卻急壞了,千方百計想辦法勸多睡些覺,可每當走進他的辦公室,看著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持著放大鏡,恨不得把軍事地圖給“吞”掉的樣子,就再也不敢上前說一句話了。

在東北戰場的緊急關頭,已經連續兩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這一天,是李銀橋值班。

在一生所用過的衛士、醫生、秘書等貼身工作人員中,李銀橋是最稱道的一個,也是同個人感情最深的一個,他腦子快,辦法多,膽子又大。

這幾天,李銀橋看著整日整夜地工作,用盡了辦法想勸主席在床上“眯盹兒”一會兒,可怎麽也不管用。

束手無策的李銀橋隻得站在身後,笨嘴笨舌地重複著這樣一句話:“主席,您已經兩天三夜沒合眼了,該上床躺一會兒了。”

半晌,才“嗯”了一聲,似乎身後的衛士根本不存在。

李銀橋急得直想跺腳,可又怕影響的思緒。他使勁地搓著手,站在那裏越想越覺得又是慚愧又是委屈,慚愧,是作為衛士他沒能照顧好主席;委屈,是自己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解決任何問題。時間又是一小時、一小時地在過去。李銀橋越想越著急:今天再不能保證主席睡一覺,周恩來已有言在先:衛士們必須作檢查,特別是李銀橋!周恩來對熟悉的人要求更嚴,因為李銀橋到身邊之前是周恩來的衛士。李銀橋這一急,便衝出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話:“主席,您不尊重人,我正式向您提意見!”

聲音很大,而且很衝。

正趴在地圖上的一怔,抬頭疑惑地看了看李銀橋,像沒有聽清似的反問了一句:“銀橋,你剛才說什麽?”

“您不尊重人!”李銀橋撅著嘴。

似乎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將身子從地圖上支撐起來,將頭微微地轉過來,認真地瞪著自己的衛士。“你說說,是不是又有哪位到我這兒來了?”又以為是哪位中央領導上門找他而無意冷落了人家,弄得別人產生“主席對我有看法”的誤會呢!

“這會兒誰也沒有來過。”李銀橋說。

“那是怎麽回事?”更加認真地問。

李銀橋心頭在笑,嘴上卻依然一本正經地說:“就是,主席有時就是不尊重人,尤其是對下麵的同誌。”

可是最怕這個了。他在延安時就針對機關有些同誌高高在上的問題,一再強調要密切聯係群眾,虛心做群眾的小學生。衛士們對非常了解:在黨內,在中央高級階層之間,從來也不跟誰講客套。誰進他的辦公室,有事辦事,辦完事就走,一般既不出門迎接也不出門送行,可要是下麵來位同誌或老鄉,或民主人士,總是迎進送出,十分注意禮儀禮貌,並且對來客提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總是認真聽,細心記。此時,李銀橋這麽一說,自然引起了的注意。

“譬如說,對我們衛士說的話,主席有時就非常不尊重。”

“說具體點。”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心裏已明白了一半。

“好的。”李銀橋見認真地聽著,知道自己的“陰謀”有望得逞了。“嗯——我問主席,這幾天您知道我和其他幾個衛士勸過您幾次休息嗎?”

抱歉地點點頭,說:“大概有四五次吧?”

“不對,至少是四五十次!”李銀橋糾正道。

“有這麽多嗎?”

“肯定有。主席曾經說過,對群眾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我們都要認真地聽,可您對我們的意見就沒有認真地聽。何況,我們提的意見是對的。因為保證您的休息,是組織交給我們衛士的重要任務!”

終於笑了,過來拍拍衛士的肩膀,說:“算你的意見提得正確,不過,我沒有認真地接受你的意見是有原因的:全國各個戰區都進入了大決戰的時刻,有許多重大事情正等著我們去決策。我是主席,更要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我們奪取全國政權的進程。銀橋,你應當幫我給其他衛士一起做做工作才是啊!”

“主席,這個任務我可完不成。”李銀橋說,“因為您的話有片麵性。”

“片麵性?”

“是的。您說您是主席,當前的形勢需要您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革命進程。這隻是問題的一麵。如果您因為工作高度疲勞而病倒了、累壞了,那時您就不能正常工作了,那時,您作為主席對正在決戰中的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才叫大呢!”

驚疑地睜大了那雙因疲乏而泛紅的眼睛,讚許地說:“銀橋有進步啊,什麽時候學會了辯證法呀?”

李銀橋這下可不好意思了:“是看了您的《矛盾論》,您說世上任何問題總是存在兩個方麵。”

“噢——你是用其理論,攻其觀點呀!”尖起了嗓音說。

“我可不敢,主席。”李銀橋趕忙分辯道。他知道自己的“詭計”一旦被揭穿,就再也沒有法子勸休息了,於是急得眼淚快要掉出眼眶似的乞求道:“您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這是現實吧?您總得休息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