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隨意的生活 (2)
但這幫在中國搞搖滾的怎麽就不悲觀啊,怎麽還前赴後繼地往前衝啊?為一個也許沒有明天的事業戰鬥的人們,你們還他媽有那麽多屁話啊?!寫到這兒,我多句嘴,弱弱地說一句:踩乎中國搖滾樂的人,你們滾!
我接著陪那幾塊料逛紐約了。
紐約的繁華是淒涼堆出來的。
但紐約還是繁華,紐約天時地利人和。
人和的這幾個人最終進了B.B.KING藍調俱樂部,很像HARDROCK的一個地方,有黑咕隆咚的藍光。
這裏有時也演搖滾樂。搖搖說。
他們在預定的位置坐下,侍者來點酒。
咱們挺中產的嘛。
得高產才行。
一樣的威士忌,不一樣的氛圍。
現在布魯斯和爵士都高雅了,就剩搖滾了。
搖滾骨子裏貴族。
你腰疼嗎?
痛不欲生。
周圍除了他們幾個,都紳士淑女的。
這似乎不是咱該來的地兒。
咱必須來,偶爾裝裝孫子是允許的,也是必須的。
你想裝誰的孫子?
這個沒想好。
搖搖樂不可支。
突然有不大的喧嘩聲,他們以為演出要開始了。
一個穿牛仔褲很精神的家夥走進來,落座於一堆穿鳥尾服的人中間。
胡子說:這哥們兒挺帥的,身上的勁兒我喜歡。
搖搖說:他是大明星。
禿子說:羅伯特?雷德福吧?
行啊你!搖搖摸了摸禿子的臉以示讚美。
那是,咱是幹嘛的?
你是幹嘛的?
你說呢?
那他是幹嘛的?
演員,最牛逼的是他做了一個聖丹斯電影節。
這個我知道,都是獨立電影。
Yes!
我得過去跟他打個招呼。禿子說。
這行嗎?胡子問搖搖。
中國人還管那個!搖搖說。
牛逼。禿子站起身。
要我翻譯嗎?
不用,那樣顯得沒誠意,我就磕磕絆絆地說吧。禿子說著就晃過去了。
晃過去的禿子鬼魅一般,但從坐著的角度並帶著愛國情緒看,他也偉岸。
胡子和搖搖靜觀,內心讚歎。
他們看到禿子走過去,欠身,手上比畫,口裏有詞兒。
他們看到雷德福起身,和禿子握手,也比畫,口裏有詞兒。
雷德福介紹周圍的人給禿子,禿子一一握手。
好像留電話了。
有手勢讓禿子一起坐,禿子指指胡子和搖搖。
十多分鍾。再見。禿子回來了。
回來的禿子即使在暗淡的燈光下也春風寫在臉上。
那哥們兒人真不錯,說我有新片子寄給他,還說他喜歡中國電影,《綠帽子》不錯。
看來美國還是有好人。
美國人基本上都挺好的。搖搖說。
是啊,美國人基本上就是世界人。
插曲,插曲,過門兒,過門兒。
插曲或者過門兒,是很多人的主旋律。
然後,正主上場了,白人布魯斯音樂家,大貝斯。
胡子最喜歡聽貝斯,低音,一切的聲音和情緒皆源於此。
當那牛逼的廝手撫琴弦,下三路的和聲砰砰於耳怦怦於心,胡子立即跌入峽穀。
你摸不到黑暗,也無法觸及光明,卻有一條無形的線索牽引你,徘徊於亂石的山岡,流連在死水的深潭,在靜寂無聲之處,那美麗的聲音像帖服於岩壁的枯草,無聲之聲,無由的美麗。鈍器,麻木,傻一樣的呆和醉一般的癡,那葡萄碰撞,皮毛擠壓。緩慢,光速的獵豹的迅捷的緩慢,鬆弛的衰老的嫩芽的青春。
當管樂響起,胡子來不及收神兒,坐在那兒竟踉蹌了一下。
傷心咖啡館之歌悠然蕩起,他們卻沒有及時找到雙槳。
什麽叫琴聲如訴?
那一年B·B·KING來中國,有一個很模糊的小現場,胡子死活沒擠進去,胡子不知道他在現場外看到的崔健是否最終進了場,那個遺憾是終身的。
那些看門兒的放進場的都是些什麽人啊,胡子為此咬牙切齒了好幾天。今天胡子來了,B.B.KING不在,但他的神氣依然旺盛,胡子不再遺憾,那個曾經的終身遺憾蛻了皮。
但我要在這裏說一句,現在在這裏演出的並非都是牛逼的廝們,也有湊熱鬧的,胡子他們運氣好罷了,你們也碰運氣吧。光環之下,必有漏網之魚。又在紐約胡混了幾天,在切爾西、MOMA、古根海姆、麥迪遜花園廣場和各種樓房頂層和底層的酒吧,胡子終於沒能等到搖搖說的牛逼的樂隊的專場,禿子的代表團要轉戰洛杉磯,於是他們也跟上,搖搖也跟著。
搖搖是懷揣一顆負罪的心、一顆感恩的心和一顆報恩的心跟胡子和禿子來到洛杉磯的。
因為沒有幫胡子安排看上牛逼的搖滾樂隊,搖搖負罪;因為胡子給她發了一個牛逼的孫兒,搖搖感恩;因為要報答胡子,搖搖不遠千裏來到洛杉磯。
來機場接禿子的是一個叫艾倫的製片人,他會說點兒中文。
他說:你們看出來了,對,我是猶太人。
艾倫人很好,親切,實在,誠懇。
禿子說他不想跟代表團住在一起,想跟這兩個朋友住,請艾倫給找個便宜又好的賓館。
艾倫說:要不在我家湊合吧。
他們完全沒想到,一個初次見麵的美國人會引狼入室。
艾倫說:我學一點兒中文,所以也學中國人的習慣。
好習慣!
艾倫說:我家很小,有點兒擠。
不怕不怕。
路上,艾倫說:其實我家的位置不錯,離MICHAELJACKSON家不遠。
艾倫的車故意路過了一下MJ家門口,一個山坡上,他說:這個就是,他的家。
又路過一家門口,他說:這個是你們中國人買的,畫畫的,他很有錢。
知道知道,丁紹光。
對,是丁。
穿行好萊塢。
對禿子他們這種電影學院出品的正版人士而言,好萊塢不是他們理想中的聖地。好萊塢不如紐約電影學院,更不如藝術電影的歐洲。所以,穿行好萊塢,禿子並沒有過多地東張西望。這其實也是一種酸臭,一種迂腐,一種落後的表現,但有時也正是有人稍稍保持了一些落伍的想法,才使得我們這個世界還保持著某種前傾的姿態。矛盾論,高深啊!
艾倫的家的確不大,一室一廳,比搖搖住的稍寬闊些,但比搖搖家整潔明亮得多。
艾倫說冰箱裏有喝的,你們隨便。
艾倫說他去鄰居家借兩床被子。
搖搖說能用下電腦嗎,艾倫聳肩攤手:當然。
這哥們兒人不錯。
還真不錯,趕上了。
搖搖像有什麽重大發現,神神秘秘地走過來:猜。
猜什麽?
猜我發現了什麽?
那誰知道啊?
他是同性戀。
你怎麽知道?
他電腦上的所有快捷方式,都是通向同性戀網站的。
靠,看來我要犧牲了。胡子說。
試試吧。
呸!
反正隻好你跟他睡一屋。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都敢跟你睡一床,還怕甚?
禿子和搖搖笑。
要是他半夜胡子說。
美得你,人家才不稀罕你個肮髒的異教徒呢。
正說著,艾倫興高采烈地抱著被子回來了。
你們知道我去向誰借的被子嗎?艾倫自說自話。是克林頓的妹妹!
真的啊?
是啊,我們離得很近,也是好朋友。
你真牛!
艾倫笑了,有小小的驕傲。
你們更喜歡克林頓還是布什啊?
我喜歡克林頓,布什他的腦袋有問題,但是資本家比較喜歡布什。
安頓停當,上街逛。
洛杉磯有很多時髦的商店,胡子買了一個有鮑勃瑪利雕像的燃香托。
嗯,艾倫說,他在這裏很受歡迎。
搖搖幾乎是一家一家的商店紮進去,直至把全身裝束都換了。滾女搖搖,赫然在目。
在小意大利吃過飯,他們乘艾倫的車去聖莫妮卡。
洛杉磯有無數個中心,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看不見山也跑死馬。
陰雨蒙蒙,但搖搖非常堅決地要帶他們去聖莫妮卡的海灘。
啥意思?
海灘上人還真不少,完全不受天氣的影響。
胡子和禿子被鱗次櫛比的賣玻璃大煙槍的店鋪吸引得要飛起來。兩個不飛的人,此刻鳥兒一樣。太漂亮,太迷人,太壯觀了!集體擺在海灘上,就像一個隆重的印第安儀式。瘋了!神秘,吊詭,邪性!仿佛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
表是杯具。
杯具又咋?
不知不覺中消失的搖搖,突然領了個巨黑暗的妞回來,那是真正的純種黑人美女,黑又亮—她東山背過炭,西山拉過煤,還做過兩天煤鋪的二掌櫃;她賽過猛張飛,不讓黑李逵,也打敗了唐朝的黑敬德!
眼前一亮,那是真正地放光芒!
太美了!
胡子和禿子的嘴也快噘成眼前人的厚嘴唇了。
她熱情地笑著,眉眼的美麗都含在麵孔裏。
胡子猛然間似乎突然理解了馬列維奇白上加白黑上加黑繪畫的真正意圖,那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妙。
搖搖說她叫珍妮。
她說我叫珍妮,你們呢?
珍妮是洛杉磯一家時尚雜誌的編輯,生於1985年。
珍妮是搖搖對胡子的報答。
搖搖說,珍妮很喜歡中國,像艾倫一樣,而且珍妮聽過崔健。
珍妮說崔健歪瑞奈肆。
於是胡子和珍妮就從老崔開始了。
在搖滾圈這麽多年,胡子還從未碰過色糖。
胡子直打哆嗦。
禿子說:別激動。
胡子說:怎麽能夠?!
珍妮真是完美,禿子覺得怎麽就一直忽略了黑人的美麗呢?看著胡子和珍妮親切交談的樣子,禿子滿心羨慕。
禿子問搖搖:你跟過黑人嗎?
管著嗎?!
當晚胡子沒回艾倫家住,第二天禿子見著他就問:成功嗎?
胡子歎息。
咋說?
那句話太牛逼了—上過黑的,就再也不想白的了!
大家大樂。
那我們以後豈不沒人要了。搖搖假裝歎息。
不會,幸虧咱們是黃的!
哈哈哈哈。
艾倫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