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快活的人生 (2)

胡子要了冰啤酒,下午酒是那麽的貼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不為他人,人何為人?

胡子眯起眼尋找妞子,乳浪臀波,都消失*的波浪,隻有妞子的那,隻有妞子的那隻臀,可以笑傲。她舞蹈在海麵上,就是一朵浪花,花開不敗的那支花。

麵對大海,你無法不浮想聯翩,心如死水的人也不能。大海是活的,它動給你看。

大海自己翻滾著,它嘲笑遠山,嘲笑蒼翠的樹木,嘲笑所有的弄潮兒。如果我是大海,我無所謂懼!

在城市裏想象海,海就是一個象征物;而你站在大海邊,無論你如何厭惡藐視它,它都把你變成了一個小人。

當真是排山倒海在胸中!

胡子心中無計可施。

大海晾著他,他也晾著大海。

電話響了,是軟軟,軟軟的聲音問:在幹嗎?

曬太陽。

妞子呢?

胡子有些心虛。

她在遊泳。

一會兒讓她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兒找她。

胡子心更虛了,像個虛心的蘿卜。

什麽事兒?

跟你沒關係。

掛了軟軟的電話,胡子連翻身的勁兒都沒有了。

胡子就趴著,不動,壁虎一樣。

壁虎了很長時間,壁虎翻了個身。

妞子坐在旁邊的躺椅上抽著煙,眼神像地道。

胡子說:軟軟讓你給她打電話。

妞子沒反應,比雕像還雕像。

第八個是銅像。

胡子麵臨的最大的問題是,如果他下定決心和妞子好了,就等於是徹底自絕於軟軟了。

軟軟的麵孔不斷浮現、不斷重疊,胡子暗暗叫苦。

妞子像一片樹葉傾倒在胡子身側像一片陰影,冷戰,依然不言不語。

冷戰是一種抗拒的姿態,是為了獲得什麽而抗爭的手段。

胡子說:不遊了?

妞子目視前方,她的目光是平的。

胡子說:喝啤酒嗎?

妞子的目光一動不動,像木頭。

胡子又去買了冰啤酒,妞子拿起來就喝了,沒言語。

兩個喝啤酒的背影,在外人眼裏很和諧。和諧一直就是假象,和諧就是一個詞、一種理想、一副安慰劑,有另一個詞其實是用來解釋和諧的,它叫“甘苦自知”。

妞子把毛巾蓋在臉上,睡了,仿佛。

胡子看著妞子無可挑剔的,冉冉升起,貌似一縷炊煙。

胡子也躺倒,兩具活生生的屍體。

按原定計劃他們要去做SPA,計劃沒有改變。計劃是僵硬的,僵硬的東西符合冷戰思維。

胡子走,妞子跟著。

無聲的長廊,寂寞也是一條路。

據說巴厘島的SPA天下第一。

其實胡子現在根本無心SPA,但他現在也同樣沒有能力改變計劃。

那情景:胡子牽著一匹馬;或者,妞子著一條狗。

胡子默默地走,妞子默默跟著。默哀。

走著就到了一處所在。

大房子,樓那麽大。

有人接待。

人家問是分開做還是一起做,胡子看妞子,妞子看鞋。

鼓足餘勇,胡子說:一起。

胡子又看妞子,妞子看鞋。

妞子的鞋基本看不到什麽鞋的樣子,鞋沒什麽可看,妞子的腳卻長得好,長得好的腳沒必要鞋。

他們進了一個類似耳房的房間,換衣間,然後四目相對。

該誰先脫衣服?

胡子背過身,先脫了,脫得極不好意思,脊柱骨比平時要弓得高好多,那一粒粒渾圓的凸起,因用力過度而緊繃著像透明的彈球。

妞子在胡子背後咬著牙,目光中愛恨交織。

也許每一種愛都是愛恨交織的,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愛恨交織的,沒有愛怎麽會有恨,沒有恨又哪兒來的愛?所以愛就是恨,恨也是愛,我們盡管恨吧,愛吧!

胡子脫掉齊頭的內褲後,沒轉頭,也沒穿應該換上的按摩服,他弓著身子,灰溜溜地溜進了按摩房,並且馬上按著按摩小姐的指引趴下了。

那是一張活像案板的床。

其實床很精致,好像還有香味兒。

案板是此刻胡子的心理活動。紅案。

前胸一片冰涼,感覺上比胡子此刻的心還要冰涼。胡子的心其實也說不上是冰涼,也許是冰與火的那種,他但願環球同此涼熱。

按摩房巨大,色調和光線都很古典,像中世紀歐洲貴族的大浴室。有些寒冷,寒冷得有些令人意外,但是在胡子腦袋的正前方,有一個熱氣騰騰飄

滿了鮮花的浴缸,那浴缸溫婉纏綿,好像可以使人脫胎換骨。此刻,浴缸成了胡子的夢想。夢想永遠都是有現實做參照的,夢想是可以修改的,其實理想也是。

,妞子穿著一件堪稱雋永的華服嫋嫋婷婷擺尾而入。

胡子不敢看,他依舊垂頭趴著,一副喪氣的樣子。

按摩師替匍匐好的妞子褪去華服,那渺小的聲音竟然如一根尖銳的銀針直紮胡子的耳膜。

胡子翻過身來。

胡子感到了那白色的蠕動,像那白象似的群山。

胡子不敢扭頭,胡子雙眼就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個斑點,疑似蝸牛。

即使是雙眼緊盯天花板,胡子還是感到了妞子鄙夷的目光。

胡子一下子如釋重負。

鄙夷總比沒有表情要好,鄙夷是動心的一種表現,動心了,心就接近了。

妞子趴在床上,她覺得床很舒服,幾乎是馬上就有了想睡覺的感覺。

胡子感覺到了,他輕微地偏過頭:那像一係寶馬那條動人心魄的曲線一樣的曲線,壓扁了依然弧形完美的弧形。

胡子無法控製自己,他的臉不自覺地又多撇過去一些。他的目光碰在刀子上,他的目光碰在兩把插在熟透了的紅蘋果的刀子上,刀鋒的寒芒堅強如水,那水一樣的目光也充滿殺氣的愛意。

妞子從沒如此紅過臉,妞子的臉紅豔豔宛如朝霞。絕對不是晚霞,是燦爛朝霞,燦爛朝霞。

胡子無法停下他眼睛的逡巡,即使遇見寒芒。

妞子匍匐的身體旋律得一塌糊塗,被擠壓成一半兒的****,讓高山就此仰止。

妞子的目光動了一下,也就是說她眨了一下眼睛,這個變化的瞬間,使她的眼睛和目光交織成一個“瞪”的神態。胡子被震了一下,收回目光,轉過臉去。所有的改變都不一定非得驚天動地,有時微觀也能創造宏觀的效果,比如一葉知秋。

妞子一動不動地讓胡子看,妞子已經睡著了吧。

蜿蜒。

按摩的過程就像水流的過程,波瀾不興,沒什麽特別的,基本上就是用手順溜你的身體,偶爾的興奮,也許就是當那雙手刮擦到你的大腿根兒,不經意地碰觸你蛋蛋的一刻。胡子甚至連這也沒感覺到,他的全身器官都大張著,一律在傾聽妞子。按摩師的手與妞子皮膚刮擦的聲音,都讓胡子激動得想升天。

那些細碎的花瓣兒擦在胡子身上,很震蕩,一點兒也不浪漫,反而有點兒像隔著塑料布。擦啊,蹭啊,沒完沒了,到底何時了啊?!胡子心緒難平。終於,按摩小姐的耐心還是戰勝了胡子的焦躁,胡子做夢去了。

一陣寒冷,皮膚驟然緊湊,縮陽,胡子醒來。隔壁床上的妞子已經不見。

按摩小姐一指浴缸,妞子氣定神閑正貴妃沐浴。

胡子遠望妞子,妞子沒看見。

胡子猶豫起身,故意把動靜兒搞得很大。

妞子沒看見。

胡子隻好硬著頭皮也硬著那裏往妞子那邊走,妞子突然間就目光如電射過來。秋波也能射死人。

胡子不敢避開妞子的目光,他知道一旦他避開,他會死得很慘,所以盡管心虛得像蒸氣,他的目光也還隻能迎著刀鋒上。胡子感到自己的目光馬上就要被妞子的目光劈開了,砍柴。胡子隻有硬著身子不斷地向妞子靠近,向前,向前,向前!向前,都隻因為無路可退。

胡子一邊抗拒著妞子殺人的目光,一邊抗拒著自己內心的倒海翻江—胡子深為自己沒有遮蔽的醜陋的男性身軀而羞愧。

胡子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浴缸旁,妞子的目光更加鋒利,不僅開了刃兒,還刀頭舔血。

胡子上台階,從妞子的對麵把腳跨進浴缸。

妞子的臉上突然掠過了一道不可言說的風景,仿佛一聲歎息。

妞子收回了目光,刀鋒轉眼無蹤。

妞子聽天由命地閉上眼,態度瞬間和藹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