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邛崍
兩天後,禿子和婷婷在長途車站碰麵,不巧,撞上女一號了。
尷尬了一秒鍾,禿子問:你去哪兒?
女一號:成都。你們呢?
禿子:我去郫縣。她不知道去哪兒。
婷婷沒想到禿子會這麽說,一時答不上話來。她微笑。
女一號的車先走了。
婷婷滿麵愁容。
沒事兒,她臊眉耷眼的,沒人理她,就是想傳閑話都沒人要聽。
也是,劇組的人好像都不喜歡她。說著,婷婷開心了。
上了車,他們就拉了手,婷婷超小的手像一件玩偶。
婷婷問邛崍有什麽好玩兒?
禿子說你是不是四川人啊!
四川人能曉得四川所有的事啊?婷婷說。
禿子想:跟美女別較勁。
禿子說:也沒什麽好玩兒的,咱們隨便轉轉,主要是找個好點兒的旅館,
把那事兒給幹美了。
什麽事?婷婷的臉宛若紅霞。
不是你約的我嗎?
我約你去玩兒,又沒約你幹壞事。
你還是知道要幹什麽事兒啊?!
婷婷的粉拳,禿子的胳膊。
一進邛崍,寬闊的馬路上到處都是酒的廣告,但禿子沒見到臨邛酒。
婷婷說:邛崍是四川出名的酒城。
你還是知道點兒啥嘛。
下了車,禿子向人打聽文君故裏。
卓文君在這裏啊,我都不知道。
這不稀奇,這已經不是新聞了。
依然粉拳。
他們拉著手,儼然一對情侶。
“情侶”一詞如今的外延可大了,詞匯外延的擴大,幾乎成了如今的一個社會現象,是社會發展的一個標誌,是改革開放的一個具體成果。
禿子他們往文君故裏走,禿子對司馬當壚文君滌器充滿了想象。
到了。公園一樣,人山人海。人們都在幹什麽捏?打麻將。
你們四川人真行,哪兒都能變成麻將的戰場!禿子說。
我們如此地熱愛生活。婷婷說。
禿子覺得這句話說得太好了,可怎麽也不像是出自婷婷之口。
禿子望著這烏泱烏泱的人群,突然想起小時候看的旅遊書。在介紹一些著名園林或景區時,常用以下文字:過去這裏是王公將相居住的地方,如今成了廣大勞動人民休閑娛樂的好去處。
想到這兒,禿子樂了。
婷婷,你站在那兒我給你照一張。
這是什麽地方呀?
照完我告訴你。
婷婷擺了個80後拍照的標準姿勢。
這裏叫琴台。聽說過鳳求凰的故事嗎?
她當然沒有,禿子講給她聽,婷婷無限向往。
咱倆該算凰求鳳吧?
不算,我又沒追你,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死鴨子,嘴硬!
婷婷挽起禿子的胳膊,太自然了,像在劉府一樣。
禿子說:中國人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公母不分了。
婷婷:?
禿子:女孩兒的名字總是帶個“鳳”字,其實“鳳”是男的啊!
婷婷:瞎操心!我累了,咱們找地兒坐坐吧。
禿子:直接找旅館睡會兒吧。
到旅館,行苟且之事。累得不行,睡了。
晚飯的時候他們幾乎同時醒了。
餓了,婷婷說。
我也餓了。
他們倆牽著手走出旅館,情侶的勁兒更足了。
走過一攤兒又一攤兒,一個竹編的小門臉兒吸引了婷婷。
在這裏吃吧。她說。
好。
青苔滿石階,拾級而上。
一進門全傻。
女一號和導演相擁而坐,有說有笑,曖昧之情溢於言表。
禿子發現女一號笑起來挺陽光燦爛的。
定格:四雙眼睛,驚愕、恐怖。
婷婷從禿子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女一號和導演的頭也分開了。
不會吧,劇組搬邛崍來了?禿子緩過勁兒就先開口,他知道除了他,任何人的嘴都很難先張開。
嘴可能是人身上最奇妙的器官了,它幾乎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天花亂墜也是它,噴糞也是它,吃香的喝辣的也是它,喪門也是它。誇人是它,罵人也是它,吃人的還是它!我的嘴啊!他們的嘴啊!怎麽就管不住你的嘴啊!
禿子又張嘴了:坐一塊兒?
不坐一塊兒更尷尬,讓尷尬消滅尷尬是好主意,是死裏逃生。
導演此時真的萬分感激有禿子這麽個朋友,朋友就是好用。他不知道,一會兒朋友一轉身兒就不好用了。
此時桌上最沒有食欲的是婷婷和女一號。
女一號想:真背!
婷婷想:錘子!
那種常見的麵和心不和的局麵初步形成,大家客客氣氣。
禿子不喜歡這樣的局。誰喜歡呢?但通常沒有人攪局。
禿子天生就是攪局的,禿子來世界是來創造奇跡的,哈!
禿子說:我看你倆還真有夫妻相!
女一號掛不住了。導演說:別瞎說,人家有男朋友。
禿子裝傻:那你們?
導演:我陪她出來散散心。
禿子:和男朋友吵架了?
女一號幾乎出離了憤怒。導演說:沒有,結伴同行而已。
禿子:不是說你回北京了嗎?
導演:明天。
禿子衝著女一號:你不是說去成都嗎?
女一號站起來就往外走。
禿子嬉皮笑臉地站起來攔住:別生氣,我開玩笑。
導演說:是啊,別生氣,這人一輩子都沒正形兒。
女一號與禿子對視,女一號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禿子春風楊柳一團和氣。
禿子江河湖海地做起了女一號的工作,表情之誠懇、語氣之柔軟,均為在場之人平生僅見。
導演想:這個混蛋還真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婷婷的心情突然豁然開朗。有什麽呀?!她想。
女一號終於懸崖勒馬,沒脾氣地多雲轉晴了。
禿子說:劇組就該像一家人一樣!
經過一番折騰,大家真的像一家人了。
老話兒說:不經幾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
酒開始慢慢上頭,臉也逐漸上色。
導演說:你們倆怎麽勾搭上的?
禿子:我看上她的屁股了。
粉拳。四川粉子的粉拳,才是正宗的粉拳。這劈裏啪啦的粉拳讓人想起“詠春”。
導演:婷婷的五官很好看,我當時就跟她說她應該做演員。
禿子:你那是在泡她。和屁股比起來她的臉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婷婷又要打。等等,禿子說,因為這年頭臉好看的人比所有毛兒加起來都多,而且擦點兒這個、抹點兒那個,很容易掩蓋缺陷,而屁股長得好的人太少了,尤其是國人,改造屁股的工程比較大。你們看看婷婷的屁股,撅起來就像一座蠟燭台。
粉拳依舊落下,卻充滿了更多愛意。
有道理。導演說著話,邊側身去看女一號的屁股。
看什麽看,還沒看夠啊!女一號說。
啊?所有人。
女一號頓然之間緋紅滿臉並殃及粉頸,紅人兒啊!
禿子說:說句不恭敬的話,今天我才發現你原來是個大美人兒!
呸!
之前你太裝了,把美人兒本色都裝丟了。禿子接著說。
粉拳隔著桌子打過來,粉胳膊和粉胸把杯盤碰得叮當亂響,煞是好聽。
美女,你說說,你是怎麽看上導演的?禿子又挑起事端,他無事不歡。
我看上他?我眼睛再小一半兒也看不上他!
大家樂,導演也樂,導演樂得有點兒幹,但導演嘛,肚子裏能跑泰坦尼克。
他見我第一麵就死纏爛打。女一號說。
女一號說high了:我跟他說我有男朋友,他說沒關係,他說我從不要求要你的一生,我隻要你的一夜。你說這不是流氓嗎?
有點兒,那你是怎麽被他征服的?
我被他征服?窗戶也沒有!我是看他搖尾乞憐的樣兒,給他個肉包子吃吃罷了。說到這兒,女一號也笑了,還含笑帶羞地看了看導演。
導演滿臉幸福的樣子。怪了!
哪個部位是肉包子啊?禿子乘勝追擊,眼睛還死盯著女一號蓬勃的胸。
女一號不勝酒力,此時衝動起來:婷婷介意跟我換個位置嗎?
婷婷起身,女一號坐到了禿子旁邊。女一號硬挺了一下豐碩肥滿的胸脯,
雙眼竟含情脈脈地望著禿子:你說呢?
那一刻,禿子還真被搞得有些狼狽,他感覺到了女人的力量,一種強大的壓迫的力量。
女人的力量,大了去了,嚇死你個不長眼的!嚇死你個不長胸的!
麵對挑戰,突然之間禿子就精神百倍。禿子的腦袋曾經硬接過女人飛來的酒瓶,禿子也曾經為女人黯然神傷。禿子是那種非常尊重女性的人,在他的小前半生,女人像太陽一樣照亮他原本黑暗的前途,他對女人充滿向往和敬畏。
禿子緩了緩神兒,才把眼睛去和她對視,那目光滿懷豪情甚至充滿愛意,所以形成了一種可以對抗女一號強大磁場的力量,兩種力量在空中相遇,電閃雷鳴,翻江倒海。有的時候,兩種力量會對抗著生出邪惡;有的時候兩種力量會交融成一股愛的洪流。禿子和女一號的較量,最終傾向了後者。一種暖暖的溫情,頃刻間流遍了整個餐廳,流到了每一個人的心底。
沒有語言,但婷婷和導演也感到了。有誰會感受不到愛呢?真正的愛如此渺小有時微不足道,卻又精深博大、駭浪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