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都美夢
天大地大,偷情最大。
他倆再次分開後,胡子定睛看那佳人,那花容月貌在一片羞澀的叫喊聲中極度綻放。
我先出去了,你待會兒再出來。你真美!
胡子踉踉蹌蹌回到餐車,春節聯歡會仍在持續。車廂裏幾乎每一個人都手持一件器皿當樂器,叮叮當當地把老歌齊聲唱。
胡子正恍惚,突然兩個亮麗的身影入目,是小媛和小娟,兩個人濃妝豔抹環佩叮當像金屬大妞。
你們倆太過了吧,哪兒還像中學生啊?
我們已經不是中學生了!小媛說著還使勁兒挺了挺胸。
我們下午特地去商店買了全套的服裝,怎麽樣?
難看倒說不上,但是二手不是這種樂隊,不是很配。
無所謂,以後也用得著。
進吧。
胡子把二女領進場地,裏麵早已烏煙瘴氣。
妖媚的梁龍剛一登場,底下馬上開鍋。
梁龍說:還是那句老話
全場和他一起喊:大哥你玩搖滾,你玩它有啥用啊?!
吳澤琨的嗩呐一起,所有人一起蹦。
胡子想起二手剛出道時的開篇流水詞:無論你是南來的北往的,你是雞西的鶴崗的,你是聽搖滾樂的還是聽二人轉的
時間過得真匆忙,二手已經在短短幾年中徹底脫離了地方的身份,踏上環中國環世界之旅。
歡呼,扭動,煙塵鬥亂。
胡子不停地跟熟人和歌迷打招呼,胡子覺得成都好像就沒有長得難看的人,全是美女帥哥。
突然梁龍停下來,樂隊也停下來。
梁龍指著一個戴眼鏡拍照的男子說:這位仁兄,你怎麽老從我的旗袍下麵往裏拍啊?我裏麵沒穿褲子,別嚇著你!
哄笑,音樂再開始,梁龍接著唱:我努力地攻擊著花的蕊,玫瑰呢呢喃喃說位置不對,我又努力地攻擊著花的蕊,讓我怎麽用嘴去唱出這二手玫瑰。
龍哥我愛你!歡呼聲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胡子叔叔我愛你。小媛突然像附體一樣貼上了胡子的身,她的腳踩在胡子的布鞋上,騰雲駕霧一般。
頭上有比綠葉還綠的天空,腳下是比土地還黑的布鞋。北島曾經這樣說。
胡子的臉,此刻比布鞋還黑,還黑裏透紅。
胡子有點兒不知所措,繼而驚慌失措,他感到周圍的人都在用目光掃射他。
小媛哈哈大笑,迎春花就是這樣開放。
別鬧了,這兒有好多你爸的朋友呢。
連我爸都無所謂,你怕什麽?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有很多女朋友。
那再多我一個怕什麽?
胡子無言以對,胡子反而放開了,胡子摟著小媛的肩膀往休息室裏走,小娟跟著。
我幹女兒。胡子跟樂隊介紹。
幹女兒可說不清楚。有人起哄。
我們說得清楚,我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小媛無所畏懼。
碩爺說得真好,無知者真的無畏,無所謂。
胡子隻有哂笑。
粉子真的好粉,小粉子猶如透明的涼粉兒,清脆爽口。
夜宵胡子想吃火鍋,他們去了兩路口,又打電話把李樹也叫來,兩家人或者一家人總之四個人吃得很香。本來不相關的幾個人,一夜之間就熟稔了,其速度與生米煮成熟飯無異。
胡子是火鍋迷,因為他覺得火鍋就像是他的人生,熱熱鬧鬧、沸沸揚揚,有漂浮、有沉澱,你可以選擇的東西很多。一個人的口味其實是很單調的,愛吃辣的,你就無辣不歡。一個人喜歡他人的種類也是很單調的,隻是這個種類裏的人一定不少,所以還是可以有選擇。胡子可以在一個口味的控製下,選擇鮮豬黃喉、黃辣丁、鱔魚、金針菇、油豆皮、藕片,也可以將泥鰍多煮會兒,毛肚少燙會兒,午餐肉涮一下就撈起,一切自便。
那我是什麽呀?小媛問。
你是青筍。
咋個說?
需要時間,時間越長,越入味兒。
我曉得!小媛笑得像春天,春天多好啊,無論是哪裏的春天,它都一樣春!
隔壁桌來了一大幫人,胡子認出昨天見過的那個女畫家。
小媛看出胡子眼神的奧秘,小媛就盯著女畫家看,看著看著竟看出了神兒。
女畫家走過來跟胡子打招呼,胡子說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昨天沒留。胡子說著話還用眼神去看小媛,小媛的目光竟然充滿了鼓勵。
女畫家回去落座了,小媛說:胡子叔叔你也收了她吧,這個姐姐氣質不凡,而且長得太好看了。
我覺得你更好看,真的。
我是長得還行,但我沒她有味道,我還得磨練。
慢工出細活,沒錯。
胡子很感激小媛,80後在成長。
胡子接到禿子的電話,說明天也要來成都,讓胡子拖兩天再走。
胡子當然同意,他們倆焦不離讚,讚不離焦,甚至夢想著每天摔琴謝知音。
世界上的確存在著這樣的友情,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胡子和禿子是他們上中學時,經辮子介紹認識的,那才叫真正的一見如故,兩坨臭狗屎果然臭味兒相投。
記得當時胡子管禿子借書,禿子說還借什麽呀,搬我家住幾天,一塊兒看吧。
胡子一住就是半年,沒把禿子他們家人煩死。
禿子來幹嘛?李樹問。
拍一個電視劇。
編劇也要在現場?
他是演員。
他演戲?
據他說是。
行不行啊?
估計還行吧,丫多會裝啊!
吃過飯,小娟問小媛咋著。
小媛說你和老李先回吧,我跟胡子再待會兒。
李樹說你也太過分了,家長還在呢!
小媛說另一個家長沒意見。小媛看小娟,小娟麵紅耳赤。
李樹哈哈大笑,擁著小娟走了。
胡子站在原地有點兒傻。
咱們去哪兒再喝一杯?胡子說。
別喝了,回酒店吧,良宵一刻值千金。
胡子也想回酒店,胡子也很怕回酒店,他隱隱有某種罪惡感。
人是有罪的,人永遠都是有罪的;人怕犯罪,人卻完全無法不犯罪。犯罪是人類的一個基本活法,是人生命中的一個過程。其實犯罪是相對的,是心理上的一個東西,與現實的道德有關,道德是一個普遍的原則,拋開道德就沒有罪行了,可誰可以無視道德呢?道德其實比國家機器比法律還要強大,道德其實才是我們古人說的那個“青天”。
他們回了酒店,關上房門後,兩個人都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胡子打開冰箱,拿出兩瓶啤酒:要不還是先喝點兒?
小媛接過啤酒。
手裏抓著酒,胡子立馬淡定了。
仰脖深深地灌一大口。
小媛也如是。
胡子點上煙,小媛走過去給掐了。
小媛抱著胡子的腰,臉貼著胡子的胸膛。
胡子說:你爸
忘了他好嗎?
哦。
胡子又灌了一大口酒。
小媛去上廁所的工夫她的電話響了,胡子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帥
哥”。
胡子叫小媛:你男朋友來電話了。
小媛:我跟男朋友分手了,現在沒有。
胡子:電話顯示是“帥哥”。
小媛:那是我爸,你接吧。
胡子接了。
李樹說四川一幫詩人剛剛打電話,他告訴他們胡子剛好在成都,他們說拉出來喝酒。
胡子:你幹嘛不打我電話?
李樹:怕把你整**了。
胡子罵人。
胡子跟小媛說了,小媛說那就去吧,我陪你。
四川是中國文化界的大江湖,妖魔鬼怪舞蹁躚。
80年代,中國詩歌的半壁江山在四川,沉澱下一幫老怪物,額頭上寫著字,褲襠裏掛著詩。胡子對這幫人心懷景仰,十幾年二十年,胡子每逢入川,必與他們鬼混,無論“非非”、“莽漢”、“整體”、“大學生”、“六君子”等等,所有的糙哥都一律上檔次的可親可愛可貴,胡子很珍惜和他們之間的友誼,那條友誼的鏈條上寫著那個江湖的名字—“人間”。天堂也在人間,地獄也在人間,江水綠,湖水藍,江湖之水綠如藍。
四川詩歌的江湖水就是酒,酒在四川的詩人當中,尤其是被放大了的。
胡子趕到“白夜”時,很多詩人都已經側歪了,但他們手中的酒杯卻不曾停止搖擺,在黑暗中螢火蟲般閃爍。
胡子和他們的寒暄方式當然是擁抱,當然他們擁抱胡子後緊接著也擁抱了小媛,而且他們擁抱小媛的臂膀似乎更有力。
小媛口口聲聲不停地叫著叔叔,叔叔們大驚小怪於小媛已經長成了不容忽視的粉子。
有人大聲問李樹:這個女娃兒是不是你親生的喲?
無數的酒杯遞到胡子麵前,胡子隻好囫圇吞酒,瞬間腦袋就大了,大得像一隻氫氣球,飄飄地隻想往上飛。
小媛看出來,就出麵擋酒,詩人們七吆八喝地質疑她的身份。
小媛看了一眼爹,連幹三杯後勇敢地說:我是他最新的女朋友。
這句話爆炸了,所有人都來喊胡子叔叔。
小媛不管,一杯一杯幹下去。
聲音越來越大,還不斷有人加入,根本沒有任何結束的信息。
沒有人談論詩歌,但胡子相信,酒的確就是他們詩歌的土壤。他們喝酒,不尿人,尿詩歌。
胡子問小媛是不是覺得無聊,小媛說她早就習慣了,她知道這就是生活。
胡子把小媛摟在懷裏,第一次親吻了她的臉。抬頭,胡子看到李樹正在看他,目光中有某種凶惡的成分。
胡子哂笑,放開小媛。
在北京喝酒,喝多了,局自然就散了。在成都喝酒,你的胃都吐到沒有一絲食物了,你還得由衷地讚美:天下真有不散的宴席啊!在成都,永遠是酒上加酒,似乎永遠沒有人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