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忘了一件事 (2)

克倫威爾原本埋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查理二世為了解恨,讓人把克倫威爾的屍體挖出來,一番上絞刑架之類的折騰之後,把克倫威爾的頭顱掛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尖頂上,一掛掛了好多年。在中國這就是所謂的開棺戮屍。

順便一說,如果你還記得,這個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是後來安葬牛頓的地方。好在算時間,牛頓去世的時候克倫威爾的頭顱應該已經被拿下來了,否則那得是多詭異的場麵啊。

另外,克倫威爾的反叛還有一個後果,就是從查理二世以後,英國的陸軍從來不叫“皇家陸軍”。直到今天,英國有“皇家空軍”、“皇家海軍”,隻有陸軍沒有皇家的名號。就是因為英國皇室一直都不爽克倫威爾的叛亂,記仇。

總之,克倫威爾下台,新國王查理二世恨他入骨。這回霍布斯沒了保護人,教會又準備對他下手了。

但我們之前說過,霍布斯當過家庭教師。

他當初教的學生就是查理二世。

教會當時就崩潰了。

查理二世登基後,不僅每年給霍布斯送錢,還在寢室裏掛上了他的畫像。在查理二世的保護下,霍布斯雖然也受到了衝擊,但是很輕。他失去了出版自由,但是還可以偷偷到荷蘭出書,理論早就名揚在外了。

要說霍布斯其實也冤,因為機械論的正主兒牛頓讓教會給放過去了。

在曆史上,我認為有兩個人對基督教權威的打擊最大。一個是牛頓,一個是搞出進化論的達爾文。

然而有意思的是,這個對教會打擊最大的牛頓,卻被教會賜予了巨大的榮耀。這一方麵是因為英國教會比較開明,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牛頓本人就是個虔誠的教徒。

我們的課本裏講科學史的時候,常常把教會和科學家當成不共戴天的敵人,一個是無比光輝一個是反動透頂。實際上在那個年代別說科學家了,連那些被燒死的異端算一塊兒,幾乎每個人都信基督教,而且不少人還無比虔誠。什麽哥白尼、伽利略、牛頓,全是基督徒。拉美特裏那樣的才是真正的特例呢。

開普勒是日心說的大功臣,他有個開普勒三大定律,為牛頓研究萬有引力鋪平了道路。但他研究天文可不是出於什麽科學精神,開普敦把太陽看作聖父、恒星看作是聖子、宇宙中的以太看作聖靈。他研究天文學是為了印證他的神學觀:世界是上帝根據完美的數的原則創造的。

牛頓也是個虔誠的教徒,他的名著《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中的第一句話就表達了自己對上帝的信仰。在他的力學中,像“第一推動力”等地方,都給上帝留下了位置。正因為他的成就和賣力的信仰,所以牛頓在生前就很受教會推崇,死後還被葬在了最高級別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裏。

但是,科學的探索精神注定是不安分的。就算牛頓是個虔誠的教徒,他也不會滿足於常規的宗教生活。人們發現,牛頓一生中把很多精力花在了神學上,足足留下了150萬字的手稿。

牛頓的神學研究也很有趣,他最重要的一項工作是解讀《聖經》密碼。

所謂解讀密碼,就是通過跳字、斷句之類的方法,從書中讀到隱藏的內容。在我們看來這種解讀行為有些荒誕,但是牛頓虔誠地認為,他的物理學定律和《聖經》密碼一樣,都是上帝留給人類的神秘線索。研究《聖經》密碼和研究物理學一樣重要。

而且牛頓還通過複雜的公式計算出了世界末日的期限——2060年。

不過不用緊張,牛頓在作出預言後又補充說,我並不是想給出具體的時間,我這麽做是為了讓其他預言末日的人閉嘴。

牛頓這麽說是有原因的。因為基督教講人類會有一次最後的審判,以後世俗的生活就結束了,所以基督教一直對預測世界末日情有獨鍾。

前麵說過,就因為這個信念,基督教剛出現的時候,不寫經文,不蓋教堂。也因此才在公元64年的羅馬大火中,基督徒被認為是縱火者。中世紀的時候,人們不是習慣把遺產捐贈給教會嗎,那時大都要在遺囑的開頭寫上:“因為這世界之末日將近。”意思大概是,反正也快到世界末日了,這錢留給後代不如捐給上帝的好。

我們瀏覽歐洲史可以發現,不僅是牛頓的時代,其實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些世界末日的預言者,預言的日期什麽年代都有。這是因為末世論和陰謀論都是兼具能引起恐慌又無法查證的特點——就像休謨說的,誰能證明明天太陽照樣升起,誰又能證明未來某天不是世界末日呢?所以末日論就跟樓下大媽串舌頭說“水價要漲了”一樣,一傳就靈。

比如最近幾年鬧得很厲害的2012。年輕一點的朋友可能會因為2012快來了有點惶惶不安,其實二十歲以上的朋友知道,除了2012之外,前十來年就流行過好多世界末日的預測。自然過了那些年份後什麽事都沒有。

總之,教會放過了牛頓,教會沒有放過達爾文,但這無所謂了。我們都知道故事的結局,教會勢力越來越弱,再也沒有能力把人送上火刑架。到了後來,伏爾泰成天咒罵基督教,尼采大喊“上帝死了”,誰都不能把他們怎麽樣了。

其實,教會勢衰的征兆在很多年前就出現了。

這是在笛卡爾出生半個世紀之前,那時候還沒有馬丁?路德,還沒有新教,連贖罪券都還沒有呢,就已經有人看羅馬不爽了。

這個人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亨利四世。他覺得自己很牛,為啥我的國家非要每年給羅馬教會捐那麽多錢呢。

他就開始和羅馬吵,吵到後來竟然宣布羅馬教皇是偽僧侶,要他下台。

教皇對付這種不服的主兒,隻有一個辦法:“絕罰”你丫的。雖然教皇翻來覆去隻有這麽一招,但這招兒太靈了。

我們前麵說過,歐洲國王管不住自己手下的領主,領主們又信奉教會。亨利四世一被“絕罰”,立刻叛亂四起。亨利實在扛不住了,無奈之下,不得不千裏跋涉來到教皇的住所前求饒。貧民出身的教皇拒絕接見他,亨利就在大雪中站了三天三夜(一說還沒穿鞋子),然後教皇才出來讓他吻了自己的鞋,寬恕了他。

這個例子經常被提起,用來證明中世紀教皇的權威。但是有些文章忘了說故事的後半段:

亨利四世是個很厚黑的家夥,回去以後一看沒什麽事兒了,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兒來——誰當初背叛過我,我都記著呢。沒過多久,亨利四世把當初背叛他的人都給滅了。穩定了局勢後,他立刻翻臉再次討伐教皇。

教皇隻有一招呀,“絕罰”唄。

連聖鬥士都知道同樣的招數不能用兩遍,何況是對政治家。麵對“絕罰”,亨利四世啥事兒也沒有,直接帶兵殺到了羅馬。教皇隻能從羅馬倉皇出逃,最後淒淒慘慘地客死異鄉。

當然,這時候教會勢力還強著呢,後來繼任的教皇又把局勢扳回去了。宗教改革的時候,新教還拿這件事兒出來說,用來激勵日耳曼人的民族情緒,號召人們為亨利四世報仇。

雖然這件事比笛卡爾的時代要早半個世紀,但它已經揭示了教會必然衰落的原因。教權和王權之間有著尖銳的矛盾。在對抗中,教會唯一的武器是信仰,一旦這信仰被哲學、科學和民主思想慢慢消磨掉,教會的權力也就立刻萎縮,說話再也不好使了。

像我們在講哲學史的時候,說笛卡爾、斯賓諾莎的時候還在講教會迫害,休謨的書也被教會禁了,但是等到說後麵的康德、黑格爾等人的時候,教會頂多就是在《目錄》裏添幾個書名,已經不能把他們實際怎麽樣了。

1835年,除了羅馬之外,歐洲各地的宗教裁判所都被取消,不久以後,羅馬的裁判所也改換名字,很快就失去了逮捕審判的權力。宗教裁判所帶來的黑暗時代徹底結束了。

當然,這世上永遠不缺少為了取悅神靈而無所不為的人。他們相信神靈會賞賜給他們幸運、財富、長壽和天堂。他們樂於向一切和經文相悖的東西發動攻擊,認為隻要把經文上說過的話重複上一萬次,就可以得到賞賜了。

比如看下麵這位牧師的話:

“認為太陽的直徑有幾百萬英裏,與地球相去9100萬英裏,這是愚蠢的想法。太陽隻有32英裏寬,距離地球不過3000英裏。情況一定如此,完全合情合理。上帝創造太陽,為的是給地球照亮,他必然要把它安放在靠近服務對象的近旁。如果有人在齊翁鎮蓋所房子,卻跑到威斯康星州的基諾沙去安裝電燈為它照明,你會怎麽想呢?”

這話不是說在天主教統治的中世紀,而是在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那時候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已經被科學界證實了,還有十幾年第一顆核彈即將爆炸。而美國作為20世紀的科技大國,正在科學的路上大步前進。

說這話的人曾經懸賞5000美元讓人們向他證明地球是圓的。就像咱們今天那些動不動懸賞幾十萬挑戰科學院的民間科學家們一樣,這人自然不可能相信任何不同意他的言論,自然也不可能把這懸賞給任何一個人。然後他就可以得意揚揚地宣布:誰也拿不走我的懸賞,瞧,科學家們都是一群懦夫加笨蛋。

順便一說,這家夥為了宣傳“世界是扁平的”的觀點,出了好幾趟國——他來了一趟環球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