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拆線 (2)

伊戀忙按鈴叫來了值班醫生,無奈之下醫生隻好給他使用了止疼藥和鎮靜劑,使他漸漸平息下來,睡了過去.伊戀拿著濕毛巾輕輕擦去了他臉上的汗水,又脫去了他的上衣,輕輕為他擦拭著身體.服已經被汗濕透了，身體滑膩膩冷冰冰的.伊戀以最快的速度擦幹淨了他的身體，又幫他換上幹爽的睡衣.這些日子，她每天重複著這樣的動作,沒有任何人協助都可以很快的完成.而且孟海濤消瘦了很多,輕輕托起上身,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伊戀沒有想到，拆線後這種幻肢痛的感覺會更加厲害.對於海濤來說，這恐怕主要是一種心理問題,如果不及時解決，吃再多的止痛藥也是沒有用的.

伊戀將瘦小的身體縮在椅子裏,思索著，意識漸漸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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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海濤的父母趕到醫院的時候，伊戀已經照顧海濤吃過了早飯,並且幫他做完了按摩.她借口要去買一些東西，離開了病房，給海濤一家留下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海濤的父母早已從兒子以前寄回家的照片和比賽錄象上，認識了伊戀,並且也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喜歡這個秀氣可愛的姑娘的.”海濤,這個女孩子對你很上心啊.”伊戀走後,海濤媽媽握著兒子的手說.

海濤的心象是被紮了一下，疼得幾乎出血.伊戀,他愛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子，他卻永遠的失去了向他表白的機會,他已經是殘廢了，他還有什麽資格呢?

無力地慘笑了一下,海濤說:”媽,你別說了,我現在這樣”他再也說不下去.

媽媽拍了拍兒子的手背,沒有再說話.”海濤啊,”一直沈默著的爸爸開了口,”昨天我和你媽媽商量了一下,你現在身體這麽差,不如和我們一起回上海吧,一家人也有個照應.””那你們的工作怎麽辦?而且你們大半時間都在國外的.”海濤說.

媽媽說:”大不了請長假吧,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爸爸媽媽不照顧你，誰照顧你?這次我們跟日本那邊隻到請了三天假,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們一定盡快辦好一切手續，然後立刻來接你回上海.””媽媽，你和爸爸一輩子搞研究，搞教學，好不容易得來了今天的成績,你們不能為了我””可是你一個人在這邊怎麽生活呢?””我隻是沒了一條腿,又不是癱瘓了.””可是你現在身體這麽虛弱,連床都起不來””現在不是還有伊戀呢嗎?而且，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爸,媽,你們就放心的回去吧.”局麵突然變成了海濤勸慰父母.他從小就是讓父母放心的孩子，現在，更不想給已經不年輕的父母增加任何麻煩，何況父母有他們的事業,和自己的芭蕾舞一樣重要的事業.

想到芭蕾舞,海濤的心又是一陣劇痛.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應付以後的生活，但是,沒有芭蕾舞,他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的呢?從七歲就開始練舞了，他已經不記得,沒有芭蕾舞的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

等到伊戀買了午飯回來的時候，一家人還是沒有爭論出個所以然來.

傍晚臨走的時候，父母讓海濤好好考慮一下,明天早上再給他們答複.”師兄，考慮什麽呀.”伊戀問道.”爸爸媽媽要接我回上海,他們想放棄工作在家照顧我,被我拒絕了.”海濤說.”師兄，你不能回去.”伊戀本能的衝口而出.”我知道爸媽是為了我好，怕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沒有人照顧,可是我不能讓爸爸媽媽因為我放棄了他們的事業.”海濤幽幽的說，語氣裏透著無限的落寞.

伊戀默默的握住他的手,”師兄,你不是一個人在這裏呀，還有我呢.”

海濤驚訝地看著她,聽她繼續說道:”我會陪你走過這一段的，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原來,還是我會錯了意,你要陪我走的，隻是”這一段”啊.海濤的神情更落寞了.”是呀.”海濤自嘲地笑了.

晚上的時候,海濤又被幻肢痛折磨得痛苦不堪,伊戀隻好再一次的請醫生來幫他服了止痛藥.

海濤決定留下來，而讓他的父母安心回日本了.

##################################”師兄,你不能這樣，聽我的，坐起來，看看你自己的身體,好嗎?”伊戀滿頭滿臉的汗,大聲勸著海濤.他的幻肢痛越來越明顯了，醫生說殘端並沒太大的問題,並且愈合的比以前好多了,那麽這種疼痛，主要是心理方麵的因素.

伊戀試圖扶起海濤,讓他認識自己的殘軀.這是必須的,海濤已經比別人晚了許多了，考慮到他是芭蕾舞演員的特殊身份,大家都不忍心讓他過早的麵對這些。可是他手術後半個多月還無法起床,使他的身體更加虛弱,疼痛也就更加敏感.如果不去麵對這個問題，海濤將陷到這個惡性循環的旋渦裏，無法自拔.

沒有辦法,海濤象一個布偶般被伊臉輕輕扶起.閉目忍過了並不陌生的眩暈,海濤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伊戀在他的身後墊高了枕頭，讓他靠在那裏.誰知伊戀的手剛一離開,海濤就又不受控製的向左歪去!似乎有了些經驗,海濤忙將左手撐在身體旁邊,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伊戀輕輕的揭開他左胯上的被子,海濤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師兄,你看,腫脹已經好多了呢.”

海濤小心翼翼地張開雙眼,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自己身體的殘端上。

它現在是青紫色的,從髖關節以下,齊齊的截斷了.一條深紫發黑的大疤橫貫了整個斷麵,深深的陷在皮肉裏,顯得猙獰而恐怖.

伊戀的手在斷肢上輕輕的撫摩,開始是按摩傷疤的外圍,緊接著用手指輕輕的在凹陷的傷疤上打圈,溫柔的觸感讓孟海濤的心髒抽成了一團.”師兄，你要認識你這個新的身體，並且接受它.不要再想以前的腿了，這樣，疼痛的感覺就會慢慢的消失的.”伊戀輕聲細語地說著,心中是惴惴不安的，生怕又刺激到了海濤.”這，就是我的新身體?”海濤顫抖著說，聲音仿佛要斷掉似的，透著不可置信.他曾經有最修長有力的雙腿,最健美的身體，難道，那些都不存在了?自己要麵對的就是這個帶著醜陋的大疤的新身體?”我不要”呻吟著出了聲.”別怕,來,摸摸它，你就不會那麽疼了.”伊戀拉過海濤的右手,讓他的手在斷肢上輕輕撫過.

海濤渾身象觸電似的抽搐著.伊戀狠了狠心,依然輕輕的把他的手壓在斷肢上.”不，這不是我的腿”海濤緊張地說.

伊戀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海濤,”師兄，你聽著，你的腿已經沒有了，這隻是你的髖關節.”伊戀逼著自己的心再狠一點,雖然她覺得自己的心也疼得快要裂開了.”關節?沒有腿?沒有腿能走路嗎?沒有腿能跳舞嗎?”海濤低聲的呻吟著，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冷汗又從他的全身滲出來,很快濕透的棉質的睡衣.”師兄，不要再哀悼你的腿了!”伊戀突然一改一直以來的溫柔,目光堅定地望著海濤,提高了音量,激動地說道:”失去的腿不可能再回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就是殘廢!現在醫學那麽發達,你可以裝假肢啊!鍛煉好了，一樣可以象正常人一樣生活的.你是一個男子漢,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啊,師兄,趕快振作起來吧!你想讓你的父母在日本也為你操心嗎?”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孟海濤終於聽清了伊戀的話.”裝假肢?可以象正常人一樣生活?”他狐疑的望著伊戀,目光中卻充滿的希期待.”是的，隻要你把身體養好，讓殘肢長好了，你就可以安裝假肢.醫生跟你說過很多遍的呀!”

“是嗎?”孟海濤一點都不記得，每次醫生來找他談話,他都抗拒的轉過身去,拚命的不去聽醫生都講了些什麽，他害怕從醫生的口裏聽到”腿”,”殘疾”,這樣的字眼.”什麽時候可以裝假肢?”海濤急切地問.”不能著急,首先你要學會掌握平衡，並且自己按摩你的殘肢.””好.”海濤說.

伊戀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這麽多天了，她知道,海濤終於度過第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