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22 章
雖然是春節期間，星藝公司的走廊裏還是擠滿了年輕的少男少女。伊戀手裏握著一張報紙，排在隊伍中間，多少有點心虛。昨天她從晚報上看到了著名的導演李薩執導的青春劇《飛鳥》在全國範圍內招聘演員，主要條件之一是要求會跳芭蕾舞。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則廣告她的心就狂跳起來，今天一早，她對孟海濤說要和孔薇一起去逛街，一個人偷偷的跑到了代理《飛鳥》劇組演員招聘的星藝公司。
伊戀沒有想到來應聘的人有這麽多，填表的時候，她注意到很多女孩子都還不到二十歲，而且還有戲劇學院表演專業的在校生，相比之下，自己的條件實在是不算太好。而且其他的女孩子大都精心地化了妝，穿著很考究的衣服，而自己素麵朝天，穿了件羽絨服就來了。一時間伊戀真有點想打退堂鼓。正在她猶豫的時候，莫庭的話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呢？”
雖然從未想過真的放棄跳了十幾年的芭蕾舞，可一連幾場重要的演出都無法發揮出正常的狀態，讓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除夕夜那天莫庭對她說的話還是起了一點作用。其實早該知道，孟海濤失去一條腿那天，上天就對他們把芭蕾舞殿堂的大門關閉了。她懵懂無知，而海濤則是不甘心。通過春節前的係列演出，伊戀是徹底的失了望。她忘不了，最後一場演出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全是孟海濤，當她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劉明揚的時候，眼淚抑製不住的奪眶而出。她亂了陣腳，多虧劉明揚的攜領，她才跟上了節奏，機械地做著爛熟於心的動作。演出結束後，孫潔導演對她說，為什麽你隻是在用肢體演出？你的心呢？
她知道，作為一個優秀的芭蕾舞演員，如果你已經不會用心去演出，那麽，你的藝術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也許，影視表演會是上天為她打開的另一扇窗吧，如果她能夠麵試成功的話。
終於輪到伊戀了，今天隻是初試，伊戀交了一大堆她的生活照和演出的光盤，考官問了她的大致經曆，又讓她跳了一小段舞，在她的履曆表上劃了一個不知道代表什麽意思的符號，就讓她回去等通知了。
伊戀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溜達了一會，想到孟海濤還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家裏，便趕了回去。她不想把來麵試的事告訴孟海濤，一切還是未知數，她不想讓海濤為他擔心。
孟海濤盯著手裏的書已經半個小時了，還沒有翻動一頁。除夕那天夜裏，送伊戀回來的那個男人的身影象是釘在了他的心裏一樣，久久不能抹去，而他對伊戀的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更象釘子一樣時時刺激著他的心髒。
那個男人不是劉明揚，他雖然沒有見過劉明揚本人，但是通過照片和電視，他知道劉沒有那麽高，而且身形還有點象個少年。而那天送伊戀回來的的，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是誰呢？從來沒聽伊伊提起過這個男人，可是他們看上去很熟的樣子……好幾次想問她，又咽了回去，是不想、不敢，還是不願意麵對？
看的出伊戀對那個男人並不反感，他在她額上印下那個吻的時候，她不但沒有拒絕，還溫柔的笑了，就象個依人的小鳥……
孟海濤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那個男人和伊伊沒有什麽的，印在額頭上的一吻，什麽也不能代表。那年他們去丹麥演出，丹麥的小王子也那樣吻過伊戀，那隻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尊敬。孟海濤在心裏大聲對自己說著，幾乎有點生自己的氣，你是不信任你的寶貝麽？
“伊伊……”孟海濤把臉埋在手裏，“我好想你，我害怕失去你……”
“師兄，我回來了！”銀鈴般的聲音響起，隨著卡嗒一聲開門聲，伊戀徑直走到沙發旁邊，坐了下來。
“伊伊……”孟海濤抬起身來，忍不住緊緊擁抱住她。
伊戀咯咯地笑著，回抱住孟海濤的身子，“才分開一上午就想我拉！”
孟海濤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發現伊戀兩手空空，隨口問道，“逛街怎麽沒買衣服回來啊，沒遇到大減價嗎？”
“哦，那個……張源源嫌累，我們沒逛多久就去吃冰淇淋聊天了。”伊戀有些慌亂地說。
孟海濤心突地一沈，張源源？早上她明明說是和孔薇出去的。那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的身影象幽靈般從他心裏閃過。
“這麽冷的天，吃冰淇淋不怕胃痛嗎？趕快來吃飯吧。”愣了足足有一分鍾，孟海濤才開口說道。
“好啊，今天師兄給我準備什麽好吃的了？”還沒從麵試的事中回過神來的伊戀沒有注意到海濤情緒的變化，和往常一樣扶著孟海濤向廚房走去。
伊戀早上出去就沒有吃飯，這會真的餓了，狼吞虎咽的吃著孟海濤從海鮮居叫來的外賣。孟海濤卻看著她發愣，目光悠遠而飄渺。
孟海濤用手抵住疼痛欲裂的額頭，拚命地閉上眼睛，試圖趕走那個不斷的出現在他腦中的高大男子的身影。
“師兄，你又不舒服了嗎？”伊戀終於察覺到孟海濤的不對勁，放下筷子關切地問道。
“伊伊，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孟海濤脫口問道。
“哪個男人……誰呀？”伊戀莫名其妙地說。
“就是你剛才和他出去的男人，就是前幾天送你回家的男人！”孟海濤激動地說，思維完全受不到控製。
“師兄你在說什麽啊，我剛才是和張源源一起去逛街的啊。”伊練有些慌張，但還不打算和孟海濤說她去星藝公司的事。
“你早上說和孔薇去逛街，剛才又說張源源受不了累，”孟海濤紅著眼睛，幾乎是大吼著說，“張源源家是重慶的，她每年都會回到老家去過年，她根本就不在這個城市！”
伊戀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她的謊言這麽快就穿幫了，臉騰地紅了。
“你還沒學會撒謊，伊伊，你告訴我實話，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孟海濤失控地叫道。
“我……”伊戀的心亂做一團，來不及思考，眼淚就掉了下來，當麵被拆穿謊言的尷尬，被誤解的委屈一齊爆發了出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你不應該欺騙我。”孟海濤的腦子也不比伊戀清醒，長久的壓抑使他喪失了冷靜。
伊戀拚命地搖著頭哭著，卻隻是不斷的重複著兩個字，“不是！不是！”
“那是什麽，你告訴我那是什麽？”孟海濤絕望地大喊。
伊戀跑到客廳拿來她的包，從裏麵取出登著招考演員的報紙摔在孟海濤的麵前，“我去麵試電視演員，不想那麽早告訴你，就這麽回事！”她怒氣衝衝地說。
孟海濤愣了一下，慢慢展開那份報紙。原來，我是誤會了寶貝……可是……
“麵試演員？為什麽，你不跳舞了嗎？”孟海濤完全被震昏了頭腦，連道歉都來不及說，又開始問伊戀道。
“我和劉明揚跳不了，我完全投入不了感情，我不能每天麵對著你，卻和他跳舞！你不能跳了，我也就跳不成了。不是我不想跳，而是，我真的不會用心去跳了！”伊戀大叫道，從沒見過孟海濤這麽瘋狂的樣子，伊戀覺得自己也快要被逼瘋了。
轟的一聲，孟海濤覺得自己的頭爆炸了，原來毀掉伊伊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做叛徒，你不能背叛舞蹈……“孟海濤的聲音弱了下來，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氣勢。
伊戀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師兄在說什麽？叛徒？
“不……我不是……”伊戀雙手抱住頭，爬在桌上大哭起來。
伊戀沒有吃晚飯就上床睡了，孟海濤坐在餐廳裏，眼睛直直地對著一桌子的菜發呆。他已經不能思考，剛才伊戀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久，他都沒有力量去安慰她。早就知道自己沒有能力給她幸福，卻沒想到，因為自己的存在，使她失去了對舞蹈的信心。
伊伊，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該被我束縛住……
孟海濤，你是個罪人啊！
他喃喃地對自己說著，他的身體象一灘爛泥一樣的癱軟，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二天早晨，伊戀醒來的時候，她的怒氣早就消了，隻覺得饑腸轆轆。猛地想起孟海濤昨天問她什麽“那天送她回家的男人”，伊戀一個激靈，“糟了！”伊戀一下子跳了起來，“師兄一定是誤會了！”發現孟海濤沒有在他的身邊，她披上睡衣，來到了廚房。“師兄是在廚房準備早餐嗎？”她自言自語地說。
“師兄，你在幹嗎？”伊戀看到孟海濤的樣子，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他的臉色比紙還要白，兩眼發直地坐在餐桌前麵，好象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動過一下似的。
“師兄……”伊戀蹲在他的腳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孟海濤夢遊似的捉住伊戀的小手，在臉上輕輕地摩擦著，她的手又軟又溫暖，真舒服。
“你就在這坐了一夜嗎？”伊戀心疼地問。
“沒有，我剛起床的。”孟海濤遮掩地說著，就要扶著桌子站起來，一夜未動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往一邊倒下去。
“師兄！”伊戀大呼一聲抱住孟海濤的身體，待他站穩了，就那樣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伊伊，你應該跳舞……”孟海濤喃喃地說。
“好的師兄，我去跳舞。你現在趕快回房間去休息。”伊戀扶著孟海濤的胳膊說，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師兄他也不應該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他不知道她會心痛的麽？
聽到伊戀說回去跳舞，孟海濤滿意地點點頭，扶著伊戀的肩膀想往前跳，誰知道僵了一夜的右腿根本不聽使喚。伊戀忙把旁邊的拐杖交給他，借著拐杖的力量和伊戀的攙扶，他才勉勉強強的走回了臥室。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坐了一夜，頭腦太混亂了，使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師兄，前幾天送我回來的人叫莫庭，他是莫老的兒子，我們見過幾麵，算是不打不相識，其實他人很不錯的，我們隻是普通的朋友。”服侍孟海濤躺到床上，伊戀趕緊解釋昨天被他們忽略掉的問題。
“哦……對不起，伊伊，我又誤會你了。”孟海濤說。
“不是的，師兄，我先說謊就不對，以後我不會了。”伊戀乖巧地說，孟海濤的渾身開始發熱，人卻瑟瑟地顫抖著，好象有發燒的跡象，她心疼地吻了一下他的臉，找了退燒藥給他吃下去。
“伊伊，”孟海濤拉著伊戀的手說，“不要去演電視劇，你是最優秀的芭蕾舞演員，你不能放棄跳舞。”
“我知道的，師兄，我隻是一時好玩才去報名的。而且人家根本不會要我，去麵試的女孩子都是戲劇學院的呢，考官才問了我幾個問題就讓我出來了，他們一定是把我淘汰了，我就是覺得糗才沒告訴你的。”說到後來，伊戀已經是在撒嬌。
“這樣就好。”孟海濤點點頭，放心地睡了。
春節長假結束了，伊戀又恢複了上班。最近團裏沒給她安排什麽演出任務，每天除了練練基本功，她就躲在資料室裏看國際大師的演出資料，一邊觀摩一邊學習。
天慢慢的變暖了，孟海濤因車禍截肢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回想起這一年的時間，他從最初的絕望到慢慢接受現實，一路都有伊戀陪在他的身旁。她沒有象一般女孩遭遇這樣的事情那樣，躲得遠遠的，而是勇敢的和他站在了一起。他心疼她，為了他，她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辛苦！
這天，孟海濤一個人撐著拐杖出去買東西，回來的路上，發現附近新開了一家珠寶行。鬼使神差的，他走了進去。珠寶行裏的顧客並不多，幾個店員目光齊齊地盯在孟海濤身上。大理石的地板很滑，孟海濤一步一挨地走過去，在一個個的櫃台前流連。突然，他的目光被一款別致的鑽戒吸引了過去，細細的鉑金戒指並不是傳統的圓環，而是在連接處錯開了一個角度，一枚光芒璀璨的鑽石就鑲嵌在那個錯開的角度中間，顯得精致脫俗。
“小姐，我買這個戒指。“孟海濤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同時遞出了信用卡。
從珠寶行出來孟海濤顛簸著走得飛快。他的臉有點紅，低著頭不敢看路人。在電梯裏的時候，他的一條腿不停地左右移動著，握著雙拐的兩隻手也微微發抖，顯得焦躁不安。裝在褲子口袋裏的那枚小小的戒指把他的斷肢燙得火辣辣的疼，他無意識地轉動著沒有腿的左胯來減輕心情的緊張。
他並不知道，其實他是在害羞。他買下的是一枚用來求婚的戒指呢！
可是它真的很適合伊伊啊，那麽小巧，那麽別致，好象就是專門為她定做的一樣。
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孟海濤翻來覆去地把玩著那枚戒指，其實他虧欠了他的寶貝太多，從他們在一起到現在，他都沒送過她一樣象樣的禮物呢。這枚戒指，伊伊一定會很喜歡吧，這樣想著，她好象已經看到了伊戀驚喜的表情，他也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
伊戀接到了星藝公司的複試通知，知道孟海濤不喜歡她拍電視，她便瞞著孟海濤偷偷的去了。
這次的人就少多了，坐在接待室裏等待的時候，她的身邊隻有十來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有幾個少男少女聚在一起小聲的聊天，說進了複試的至少會在電視劇中被安排一個小角色，有的女孩已經兩眼放光做起了明星夢。
複試的內容就複雜多了，一進考場，就有七八個考官圍坐在一起，先是和上次一樣問了伊戀幾個問題，緊接著讓她唱了一首歌。最後又讓她和兩個男孩子表演了一段小品。唱歌對伊戀來說難度不大，但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小品，加上是芭蕾舞演員，小品中帶了過多的程式化的、表演的痕跡。她對自己的表現非常不滿意。公司的工作人員給伊戀拍了幾張照片，臉部特寫的、半身的、全身的、動態的，然後就叫她回去聽等通知了。
從星藝公司出來的時候，伊戀心裏有點沮喪，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失敗了，和那些能把場麵搞得非常活潑熱烈的女孩子相比，她的表現實在是太呆板了。坐到路邊的咖啡屋喝了點東西，聽了一會情緒舒緩的音樂，伊戀才慢慢的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