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第二章(1)

有些調動明裏是升,暗裏是降

華世達調任局長的內情

離開韓玄德辦公室,田曉堂剛坐到車上,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看畫屏,是劉向來打來的。田曉堂接通後笑道:“該不是又有什麽新消息吧?”劉向來說:“哪有那麽多新消息。”田曉堂說:“我倒是想聽到包局長的消息。”劉向來說:“還真沒有他的什麽消息。”又道:“這樣吧,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邊吃邊談。宏瑞的樓頂剛開了個酒吧,我們去那兒。”田曉堂說:“吃個便飯,哪用上五星級酒店?”劉向來卻堅持要去,說:“到那個高檔點的酒吧去體驗一下吧,跟坐茶樓的感覺應該不一樣。你放心,不用你埋單,我自個兒掏腰包,跟絲毫不沾邊。”田曉堂隻得同意了,又說:“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接你吧。”

劉向來說:“不用了。我剛買了一部新車。”田曉堂大為驚訝,說:“老兄行啊,都買上私家車了。”劉向來卻謙虛道:“不過就是個代步工具,而且養車的花費還挺高的。還是你好啊,開著公家的車,什麽費用都不用自個兒掏,比私家車還方便。”兩人先後趕到宏瑞,穿過一樓大廳,上了電梯。電梯裏就他們兩個人,劉向來笑道:“站在這兒,我忽然想起領導乘電梯的故事來了。”田曉堂知道劉向來肚子裏裝的段子不少,就說:“你說說看,領導乘電梯怎麽啦?”

見田曉堂感興趣,劉向來頓時來了精神,馬上說起來:“先講個小領導的故事。話說某位小領導乘電梯,兩個美女緊貼其身,小領導感覺好不愜意。出了電梯,小領導一摸褲兜,才發現錢包不見了。小領導因此大發感慨:作風問題的背後,原來還是經濟問題啊!”

田曉堂笑了笑,說:“這個故事有點意思,不過我早就聽說過了。”

劉向來不免有點掃興,卻又不甘心道:“再講個大領導的故事,絕對新鮮。某單位有甲乙兩位大領導,平時乘電梯都是由秘書動手按鍵。這天兩位領導出門,不巧秘書們都有事不能跟著去,隻能把他倆送到電梯口。兩位領導進了電梯後,就熱火朝天地聊起了工作,過了很久,電梯還沒下到一樓。甲領導就說,怎麽回事?電梯壞啦?乙領導也說,不是麽,好像一動未動呢。甲領導就惱火道,看來機關後勤管理問題不小,電梯壞了都沒人管,太不像話了……”

田曉堂哈哈大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不是電梯壞了,而是這兩位可愛的傻領導根本沒按樓層鍵吧。”劉向來說:“他倆從來不用自己動手,久而久之,腦子裏哪還有乘電梯按鍵這個概念?”田曉堂感歎道:“這個故事很精彩。小領導的故事還有點戲說的味道,這大領導的故事未必就沒有原型。想來真是可怕,有些領導被身邊的人慣著,早已退化了,離開下屬就寸步難行。這樣的領導,指望他了解基層實情,關心民間疾苦,隻怕也難啊!”

兩人上到樓頂酒吧,挑了個包間坐下。隻見頭上是整塊無縫玻璃,抬頭就可仰望夜空,田曉堂頓時興奮起來。更讓他驚喜的是,他居然看見了懸在天幕上的那輪明月。

在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他幾乎淡忘了天上還掛有一枚月亮。隻怪城市的燈光太璀璨,哪怕天氣再晴好,月兒再圓,也很難目睹那隻玉盤的皎潔。現在高居25層的樓頂,城市燈光被遠遠地甩在下麵,這才有機會看到月色。

劉向來點了兩份西餐,一瓶幹紅,對田曉堂笑道:“怎麽樣?這兒環境還不錯吧?”

田曉堂說:“還可以。尤為難得的是,今天居然能看見這麽好的月光。想想小時候,月圓的夜晚站在野外,隨便一昂頭就能看見它。可如今,看看月亮竟然成為一件奢侈的事情。一方麵,在城裏沒地方可看到月亮。另一方麵,即使能看見,可我們一天到晚被俗事纏著,早已變得俗不可耐,哪還有賞月的那份閑情逸趣!”

劉向來笑了起來,說:“世人都為功名利祿忙得腳不沾地,哪有賞月的心境啊。隻有像你這種懷著文人情結的人,才愛幹這些吟風弄月的酸事。”

田曉堂知道跟劉向來這個大俗人講不到一塊,但他的興致已上來了,還是忍不住端起紅酒,感歎道:“把酒賞月,是一件多麽難得的雅事。來,咱們碰一下!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吟月作詩,感懷人生,寫下了多少不朽的詩篇啊。你看,白居易這樣低吟:天秋無片雲,地靜無纖塵。團團新晴月,林外生白輪。蘇東坡這番感慨: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李白這般浩歎: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說罷,田曉堂暗自欷歔不已。劉向來叫道:“嗬,老弟今天真是詩興大發呀。”田曉堂漸趨平靜,便笨拙地用刀叉吃起牛排來。

劉向來卻一臉壞笑道:“聽你念了那麽多吟月詩,我也想起了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由此,還聯想到了一個人。”田曉堂抬頭問:“誰?”劉向來說:“還能有誰,袁燦燦唄。她最近沒來找過你?”田曉堂搖頭道:“沒有啊。”劉向來有點不相信:“三天前,她來市裏見過我,那天她沒去你那兒?”田曉堂說:“真沒有。”他覺得劉向來這話問得好奇怪。劉向來卻話鋒一轉,說:“你剛才說的盡是些雅事,現在我可要談談自己的那點俗事了。有個情況還沒告訴你,這一個月來,我一直在爭取做上我們局裏的紀檢組長,局長很支持,極力推薦,但最後還是沒能搞定,位子被外單位一個家夥搶去了。好在局長目前還沒調走,我還有下一次機會。我們局長年齡偏大了,一直傳說他要調走。如果他真的一拍屁股調走了,給我承諾的事情又未能落實,我可就慘了!”

田曉堂大吃一驚。劉向來前些日子才成為副縣級後備幹部,眼下就在抓緊活動,想擠進局領導班子,這節奏也太快了,讓他真有點不敢相信。他揶揄道:“你挺有本事嘛,那個過去被你罵作卑鄙小人的老局長,居然也能讓你牽著鼻子走!”

劉向來嘿嘿笑道:“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嘛。我們局長說,現在才發現我這人還行,是個人才,這些年讓我受委屈了,所以他要理直氣壯地提拔我、重用我,嗬嗬。有個段子說得好:做官的秘訣,首先自己要行;其次要有人說你行;再次,說你行的人要行;然後,你說誰行誰就行;最後,誰也不敢說你不行。我這次之所以未能一舉成功,就是因為說我行的人還不夠行,在市委組織部說話不硬氣……”

田曉堂暗想,劉向來也是個官癮不小的人。過去劉向來一直仕途不順,便把主要精力放到幫浙江來的宋老板搞房地產開發上。那段時間他似乎對仕途失去了興趣,現在想來其實不然,他隻是把官癮深埋在心底了。果不其然,剛掙了一點錢,站在商人的角度重新認識了權力的重要性,劉向來馬上返身回來,不惜代價去巴結他那個局長,爭取謀得一官半職,可謂官癮大發。隻是這麽不擇手段,田曉堂真有點替他擔心。想勸說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劉向來繼續自顧自地說著:“為了爭取不再失手,我連發型都改了。你注意到沒有,我原來一直是右偏分,現在已改成左偏分了。”

田曉堂有些莫名其妙:“你改發型幹什麽?難道升職與發型也有關係?這不是瞎扯淡嘛!”

劉向來卻一本正經地說:“還真有關係呢。我這是跟人家英國的卡梅倫學的。卡梅倫原來也是右偏分,為了在仕途上求得好運,就從右偏分改為了左偏分,後來便一路高升。卡梅倫改發型,是聽了時尚顧問的勸告。時尚顧問告訴他,大多數贏得大選的美國總統頭發都梳成了左偏分,而美國前副總統戈爾之所以在2000年的總統大選中敗給小布什,就是因為他的頭發是右偏分。”

田曉堂不由哈哈大笑:“這是你杜撰的吧?我怎麽總覺得像是無稽之談。”

劉向來一臉認真地說:“真沒騙你。為什麽左偏分容易成功,是有科學道理的。研究發現,頭發右偏分,會讓人看起來更‘陰柔化’,如果是左偏分,則會使人看起來充滿‘陽剛之氣’。我看你的頭發也是右偏分,建議你也趁早改成左偏分,說不定就會步步高升,扶搖直上。”

田曉堂笑道:“我這幾十年一直都是這麽個發型,早梳習慣了,我可不想改。”

兩人邊吃邊談,很快就吃完了。喝著茶,這才說到華世達。

田曉堂細說了昨晚跟華世達見麵的經過,然後道:“我始終有個疑問,華世達曉得自己將要調任局長,不說喜形於色,至少也應該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吧。可昨晚見到華世達,從他臉上什麽也沒看出來。”

劉向來說:“這毫不奇怪,因為他這次調動看似重用,其實是明升暗降。”

田曉堂十分意外,驚訝道:“此話怎講?”

劉向來解釋道:“我聽市委組織部的那個哥們講,華世達由縣長調任大局局長,級別未變,從縣裏的行政一把手,實際二把手變成了大局的實際一把手,看起來好像是重用了,其實並不是這麽回事。你要知道,如果他繼續當縣長,一兩年後就會升任縣委書記,縣委書記再幹個兩三年,就有希望提拔到市裏做副市長,甚至市委常委,再差也是市人大副主任、市政協副主席,總之解決副廳級,做上市‘四大家’領導,是基本沒問題的。而想從市局局長提拔成市‘四大家’領導,也不是沒有先例,但那種可能性就小多了。這麽一說你應該就明白了,華世達留在縣裏與來到市局,前途會有天壤之別。”

田曉堂震驚不已:“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劉向來說:“據我了解,華世達這人相當耿直,跟戊兆縣委書記總是尿不到一個壺裏,兩人的矛盾幾乎半公開化了,而唐生虎又偏向那個縣委書記,對華世達不太感冒。這回實際上是縣委書記在唐生虎麵前告了華世達的狀,借機把他擠走的。好的是華世達與市委組織部長甘泉水關係還處得不錯,經甘泉水做工作,才爭取到這個大局局長的職位。不然,隨便扒拉到哪個連鬼都不去的小單位,那結局會更慘。”

聽劉向來說完,田曉堂很久沒有說話。他沒想到有些事情竟然這麽殘酷,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更沒想到,華世達這次調來局裏,竟然背著這麽沉重的精神包袱。他深感自己對世事還不夠洞明,對一些世象沒法看透。

在離開酒吧前,田曉堂告訴劉向來,他剛被抽去參加創衛迎檢工作,還擔任了外宣組的牽頭人,臨時指揮兩個正縣級實職領導。

劉向來笑道:“這是好事嘛,說明市領導信任你。這樣破格使用,給你壓擔子,很可能是在考驗你。我看你就要走狗屎運了,還不趕快把發型改成左偏分。”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你別扯上頭發好不好?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韓市長沒有任何理由破格用我呀!”

劉向來說:“管那麽多幹什麽,你隻要把握住機會就行了。給了你這個難得的舞台,你就要拚命把這出戲唱好,不鳴則已,一鳴則驚人!”

追求上進的小野心

回到家裏,周雨瑩正在上網。她今年以來外出打麻將倒是少了,卻對地下彩產生了興趣,時常在網上查看。俗稱買碼的地下彩從外地傳過來後,就像蝗蟲一樣,很快蔓延開來,讓許多老百姓都著了魔似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市裏采取了各種應對措施,嚴厲打擊碼莊,奉勸人們戒賭,收效卻不是太明顯。

田曉堂進了臥室,湊到電腦前一瞧,周雨瑩果然又在網上研究碼報,不由得火冒三丈,罵道:“叫你不要看這個,你就是不聽!”

周雨瑩辯解道:“周青他們現在都去買碼了,麻將牌看都不看。唐書記夫人被唐書記批評了幾次,也不再約我去打麻將。我沒牌可打,真是無聊死了。為了解悶,我看看碼報,動動腦子,打發點時光,又不會真去買碼,難道也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