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月在上,流螢失光(四)
第21章明月在上,流螢失光(四)
夜涼如水,一月孤懸。
淒涼的月色悠然地滲入木窗,一盞燈映亮了整個窄小的牢房。
血腥濃重刺鼻的味道蕩漾在空氣中,那個人被掛在木架上,的上身已經鞭痕累累,鮮血淋漓,他幹裂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眼睛一直盯著地麵,卻始終不發一語。
逐淵怒氣更盛,“一群廢物,廢物!”大步上前,踢開行刑的士兵,親自抄起皮鞭,狠狠地落在金靖齊的身上。
金靖齊卻一動不動,哼不也哼一聲,仿佛渾然不覺得疼痛。
逐淵越發生氣,越抽越狠,啪得一聲……上好的牛皮鞭子,竟然抽得斷了。
“再拿一條來!拿來!”他回頭衝著士兵爆吼道。
那士兵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急忙點頭答應,轉身跑的時候左腿絆到右腿,一個釀蹌,險些摔倒。
金靖齊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到這一幕,嘴角上浮起嘲弄的笑意。
逐淵更是大怒,大步走上前,一耳光打了過去,“笑?你笑什麽?”
金靖齊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緩緩溢出血絲,卻什麽也不肯說,眼中露出輕蔑的眼神,似乎隻要跟他說上一句話,也要放低自己的身價。
士兵飛快地捧著皮鞭跑回來,送到逐淵的手上,逐淵接過來,口中罵道:“我讓你笑,讓你笑!”鞭子又狠狠地落了下去。
忽然,逐淵丟了手中的鞭子,從士兵的手裏拿過幹淨的手巾擦了擦沾滿血的雙手,“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身份,但是想必在金碧軍中職位不低,細皮嫩肉的,沒受過什麽苦吧?能堅持到現在也算不易了。”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分明是認識郎憶寒的,到底在什麽地方認識他的?他是不是去過金碧?是不是和你們那邊有所勾結?”逐淵用手扳過金靖齊的下巴,狠狠盯著他因憤怒而灼灼發亮的眼睛,“你何必為了一個銀闕人受這麽多苦呢?隻要你說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我不認識什麽郎憶寒,可是,”金靖齊目光灼灼,似有凜冽刀鋒之色,“現在我認識你了,也記住你了。若有幸逃出生天,必千百倍報答。”
“好,有膽色。”逐淵陰森地笑道,“我們銀闕的刑罰共分十種,剛才的鞭笞不過是最低級的一種。此前從未有人挺過第五關,今天就讓你依次嚐試一下其中的妙處!來人!”
奇妙的香料被塗抹在金靖齊的傷口上,幾名衛兵取出兩個黑黝黝的壇子擺在金靖齊的腳邊,拆開封口,壇子中緩慢地爬出黑色的螞蟻,這是盛產在銀闕國的食人蟻,對香料的味道特別敏感,它們順著金靖齊的腿爬上去,聚在傷口周圍,拚命地撕咬,大快朵頤。
金靖齊皺緊了眉頭,嘴唇已經被自己咬破,鮮血直流。
逐淵欣賞著他痛苦的表情,嘴角浮起冷笑。
“砰!”
牢門被人從外麵狠狠推開,郎憶寒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逐淵聽到聲音,回頭看了郎憶寒一眼,冷笑道:“深夜不睡,長樂侯好興致啊!”
郎憶寒理也不理他,走上前去,看了看金靖齊的傷勢,回過頭冷冷地看了逐淵一眼,“人是我抓回來的,誰讓你胡亂處置的?”
逐淵瞪著他,怒道:“長樂侯怎麽此刻婦人之仁起來了?這人在金碧國那邊必定職位不低,肯定能問出些有用的情報來。本將軍若是不用些手段,他怎麽肯說?”
“若是憶寒不肯呢?”郎憶寒隻是盯著逐淵的眼睛,眼神倔強地問道。
“你不肯?”逐淵怒極反笑,“別忘了,這人可是長樂侯抓回來的,怎麽卻心疼起來了?”聲音頓了頓,“來人啊,長樂侯病發了,送他回帳!”幾個衛兵的勒令,立刻上前一步。
郎憶寒高聲道:“誰敢碰我?”
逐淵冷冷哼了一聲,“你身在軍中,就歸本將軍所管。來人,送他回帳!”
郎憶寒盯著逐淵看了幾眼,嘴角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逐淵,你可知我為何要將吉祥天女留在微葉城?”
逐淵一怔,不知所以。
郎憶寒走到逐淵近前,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和筱安公主的那點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吉祥天女醫病救人自然不在話下,可她更厲害的是下毒用藥、殺人於無形的手段。如今從雙身在宮中,我覺得公主的處境,比我危險得多呢。”
筱安……
逐淵心中一寒,死死地盯著郎憶寒,隻見郎憶寒一臉的雲淡風輕,顯然有恃無恐。
他咬了咬牙,冷冷一笑,“既然長樂侯堅持,本將軍就順了你的意,將犯人交還給長樂侯處置!”
郎憶寒看著逐淵,輕聲道:“長信侯慢走,憶寒不送!”
逐淵狠狠一拂衣袖,轉身走出牢房。
金靖齊勉力睜開眼睛,看了看郎憶寒,譏笑道:“怎麽?現在又好心救我?”
“好心?我從來就沒安什麽好心啊!”郎憶寒狡黠地笑了笑,下令士兵將金靖齊放下來,送到自己的營帳中去。
一燈如豆。
“喂,快叫個隨軍醫生來幫我處理傷口,痛死了。”郎憶寒的營帳裏,金靖齊恬不知恥地霸占了郎憶寒的軟榻,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隻是身上傷口太多,無論怎麽躺都會呲牙裂嘴。
郎憶寒好整以暇地坐在桌邊,端起茶杯自斟自飲,看見金靖齊把自己整潔幹淨的床鋪弄得一片狼藉,微微皺眉,“對不住,二皇子,我這裏是參軍帳,都是文官,沒有配備隨軍醫。”
“你知道我是誰?”金靖齊眯起眼睛,心沉了下去,緩緩坐了起來,按摩著自己被粗糙的繩索綁得淤青的手腕,腦中瞬間構思了不少於五種可以不借助武器殺郎憶寒滅口的方法。
他看上去非常孱弱,絲毫沒有武功,自己雖然受了傷,但是製服他還是沒有任何難度的。
“不要想些危險的事情,殺了我你更逃不出去。更何況你還殺不了我。”郎憶寒低著頭,悠閑地喝了一口茶,“你的雀翎箭力道還不錯,不過毒太弱了,我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我的人中的毒解了。要是我的朋友在,估計一炷香的時間都用不上。所以,你要是想出去以後被射成刺蝟,大可以動動我試試。”
金靖齊一驚,想起追殺自己的那個人神乎其技的箭術和詭異的身手……若那個人的毒解了,自己又有傷在身,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他尷尬地笑著說:“那位兄弟武藝確實不錯啊!有機會應該再切磋切磋。我怎麽會想殺你呢?你既然剛才沒有說破我的身份,以後就更不會了。剛才那個人好可怕!你一定要保護我哦!”
“你知道我是誰?”郎憶寒不答反問。
金靖齊迎上他如古井幽潭一般的沉靜目光,說:“銀闕國長樂侯的郎憶寒嘛。不用妄自菲薄,你很有名的。”
郎憶寒笑了,帶著一絲無奈和悵然。
他果然已經不記得自己了。